第九章 这手活计玩的俏
陈家集,就是个小村子,真的挺小的就二十来户人。
赵昱赶到之后,倒也没有傻愣愣的直接闯进去,他听冯二说起过,家就在村子北面,于是趁着天刚黑,兜了一个圈,藏在了院墙背人的地方。
刚开春两天,日头落的还是相当快,藏了一小会儿,一身黑衣的赵昱彻底隐藏在黑夜中,扒着墙头一看,窗纸糊着,屋内看不真切,倒是一大团影子粘在一起。
手里的烧刀子被打开了,第一口驱寒,第二口上热,第三口热血上涌。
赵昱决定潜进去,探一探冯二的底,如果冯二有问题,那就杀!
太祖爷爷已经佐证过,这把刀除了能杀猪,还能杀点儿别的。
没有多耽搁,提着刀一窜,落地一个蹲身,没有惊起任何动静,顺着墙角,顺着房檐,开始往屋门摸,离得近了,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这是?
小屋内,冯二垂手而立,在一旁等着吩咐,小翠鼓胀的肚子好像要爆开,王稳婆急的直跺脚,“这可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都伸着手,一个两个还好说,现在四个挤在一起,根本出不来啊,”
相比她的着急,冯二和小翠倒是镇静的多,小翠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办法么?”
“信得过我么?信得过我就开刀,东西我都带过来了,”王稳婆打开了皮匣子,里面的刀都不小,缝合的勾型针,鱼骨线,还有一小瓶酒,“不瞒你们,我这辈子就给人开过几次刀,手法传自祖师爷,但能不能行谁不敢打包票,冯二,你说吧,不行我也没辙了。”
冯二在王稳婆身后扯了扯嘴角,其实这就是他想要的,语气变得关心:“一定要开刀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到底懂不懂,现在是难产,不开刀伸手掏啊?这是四个,掏不了。”王稳婆也急了,你们他妈一帮文盲,一家子畜生,进屋的时候还有那股味儿,这会儿让我掏,我掏你妈,再掏人就死了。
小翠的肚子胀的真的快爆了,她看了一眼冯二没有说话,冯二点了点头:“王稳婆,麻烦了,开刀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烧水,多烧。”
王稳婆手脚麻利,烈酒倒出,净手,紧接着倒在刀上,在煤油灯上一引,顿时冒起幽蓝火光,消毒完毕,鱼骨线穿好,接生完直接褥式缝合。
双手连抓几下,活动好手脚,左手虚抬,右手持刀,身如渊渟岳峙:“冯二媳妇儿,有点儿疼,只要你忍住,老身还你四个大胖小子。”
一直镇定自若的小翠,现在真的害怕了,一身肥肉直发颤。
王稳婆对着门外喝道:“冯二。”
“来了!”
冯二正在东房边上点火烧水,听到屋内呼声,左手扣住盆沿,右手托在盆底,就要往屋里走。
灯下黑,他根本没发现一身黑衣躲在墙角的赵昱。
可是赵昱看的见他,屋内冯二媳妇儿要生产,接生的正是王稳婆,那这会儿还要不要挟持冯二,逼问他五指猪的事?
赵昱想着,这会儿肯定是不合适的,不管冯二怎么样,她媳妇儿孩子别因此出了意外,等生完孩子再问。
屋内王稳婆连声吩咐:“给你媳妇儿擦拭肚子,再把酒倒上,是倒,不要拿手抹。”
冯二这会儿手脚麻利,王稳婆更麻利,宽大的手术刀,在肚子下方横着就是一刀,肚子涨的肉皮很薄,不过这样更不容易出血,胎衣漏了出来,里面的胎儿也漏了出来。
“啊!”
王稳婆刚准备动手,这一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不要吵,继续。”冯二刚才端水进来的时候,在盆底藏的刀此时正架在王稳婆的脖子上。
王稳婆使劲喘了两口气,手还是哆嗦:“冯二,我这就接生,一会儿看在我也救了你媳妇儿的份儿上,就当我没来过,我出了屋门就什么都忘干净。”
小翠的眉毛上的摄魂玉仿佛都转了起来,这会儿太虚弱了,还要死死控制冯二,不然难保他不会趁机反噬。
“王稳婆,废话不要说了,怎么做是我的事,继续。”冯二此时语气出奇的冷酷,一点儿也不见往日的懦弱。
赵昱听到了屋内的鬼叫声,那是王稳婆大叫的声音,听到了冷酷的低语,那声音像冯二。
“唰!”
抽刀在手,赵昱三步抢到门口,抬脚就踹,木门“哐”地倒在了地上,杀神一般的的望着屋内三人。
小翠满脸惊恐,她的腿断了,根本跑不了,大圆脸上那对诡异的圆眉毛不停的挤弄着,可肚子上的一条大口子,暂时破了她的邪功。
冯二心中纠结,想说话又停了下来,心中一叹,最终只是站在原地,仿佛认命一般。
王稳婆看到来人居然是赵昱险些喜急而泣,别看平时混小子混小子的叫着,可赵昱绝对是个可靠的人,手上的杀猪刀可比她手上的手术刀要好用的多。
王稳婆赶紧冲着小翠的肚子歪了嘴。
赵昱顺着王稳婆示意的方向,对着小翠的肚子一撇,一条横切的刀口,肚子里怀的竟然是猪胎。
“噗!”
赵昱一句废话都没有,手起刀落,小翠脸上神色惊恐未消,头颅便被血压冲的飞出去一米多远。
手中屠宰长刀向下一引,一刀开膛破腹,刀刃上的寒光刷刷一阵乱闪,四只猪也被砍杀。
他爹赵老大曾言,打蛇不死随棍上,娘亲说,斩草要除根,赵昱对老娘的话从来深信不疑,要么不干,干就干死。
赵昱拧腰扬臂,一旋身右手屠宰刀斜着向后劈砍,一刀就要将冯二枭首。
“铛啷!”
赵昱以为自己眼瞎了,王稳婆本来都吐了,结果抬眼皮一瞧,赶紧揉了揉眼,这冯二居然“空手入白刃”,这他妈是冯二?
“嘿嘿,小哥儿,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畅快,从来没这么畅快了。”冯二确实笑的畅快,嘴裂的很大,后槽牙都漏了出来。
十几年了,被这个媳妇儿已经控制十几年了,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刚那头颅一飞冲天,随之而出的还有那当了十几年“叛徒”的半边儿神魂。
赵昱直接惊了,脑瓜子直犯迷糊,冯二这手功夫,着实惊艳,心里估计了一下,九成九是打不过的。
赵昱想起了娘亲的话,三十六计走位上,马上装出了副惊讶的表情,一脸才发现冯二的样子,笑容显得很亲热:“哟,这不是二哥么?我刚才都没发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我带个果匣过来多好,你看我这空这手,太不像话了,我这就出去买点儿礼物。”
冯二觉得自己要不是全程见证了此事,肯定会相信他这副真诚的表情,心中冷笑,就这嘴,就这跑话连篇的德行,真想把嘴给他撕烂了,撒上盐面儿,问问他是不是“真咸”。
不过这会儿也不急,反正没了小翠的控制,这俩人谁都跑不了,冯二压抑十几年,一朝脱困,心情激动可想而知。
“买东西先不急,你可知我为什么谢你,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她,杀得好啊。”冯二也不是真想让两人当个明白鬼,他现在倾诉的欲望快要爆炸,必须要说出来,以解心头之恨。
赵昱哪儿闲心听他鬼扯啊,这冯二今天好像是吃了金枪不倒大力丸一样,这手功夫硬的不行,点子过于扎手,必须要想办法先退走。
赵昱试图拖延时间寻找机会,别管说什么,现在必须要打乱冯二的节奏:“二哥,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咱们是通家之好,勿颈之交,说什么谢不谢的,回头我做东摆桌酒。”
王稳婆也咬着牙举着粗大的手术刀,也明白了赵昱的意思,瞧冯二这德行,平时就没少受气。
王稳婆马上将自己带入和蔼大娘的身份,一副心疼的表情:“老二啊,你这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也别憋着了,你一说我一听,大家坐下来吃点儿喝点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听大妈一句劝,别太较真,气大伤身。”
冯二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也不以为意,看了一眼身首异处的小翠,想到自己十几年的遭遇,整个人近乎癫狂。
“这个死娘们,当年我看她可怜,把她捡了回来,可谁知她居然是邪修,用一对儿摄魂玉,控制了我,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百般作践,我恨,你们说,我应不应该恨!”
王稳婆对着冯二满脸慈祥,乍一看好像她俩才是一伙儿的,拍着胸脯,义愤填膺:“老二,你说,大娘给你做主,总欺负我们哪儿行啊,这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冯二看着王稳婆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让他想起了死去的娘,愤怒到快点燃的心,平缓了一下,回忆着当年的一幕幕:“我当年化身泼皮无赖多潇洒,直到后来,我捡回了小翠。”
“我肯定不能白捡,自然要和她行那好事,可这婊子,居然拼了命诱惑我,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最后我的精血被榨了出来。”
“她把我的精血扣出,抹在那摄魂玉上,施展邪术拘禁了我,拿我当狗,让我对她言听计从,让我给她赚钱,让我给她泻火,我恨不得活吃了她。”
冯二的咬牙切齿绝对不是装的,赵昱清晰地看到冯二的牙都被咬出血了,想到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但现在绝对不能问。
“二哥,你这不是已经解脱了吗,再说了谁不是狗啊,我就是狗…王奶奶,你说是吧?”赵昱一边说话,一边拉着王稳婆往门口蹭。
王稳婆也想尽了办法安慰,嘴上一张,就是老江湖:“就是,其实这人活着啊,有时候还不如狗呢,我倒是想当狗。”
冯二看着赵昱,笑的有些渗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该恨还是该不恨,真的,本不至于如此的,毕竟她也是孩子的娘,可这婊子居然让我卖孩子换钱,嘿,小哥儿,王稳婆,你们倒是帮着评评理啊!”
赵昱已经蹭到了门口,拉着王稳婆开始往外跑,头也不回撂了一句:“二哥,回头聊,家里孩子醒了,一会儿该吃奶了。”
王稳婆跑不快,刚出门就被赵昱往墙根一藏,再一回头,吓得快尿了裤子,冯二居然蹦起近丈高,在赵昱看来那就是飞啊。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感叹的时候,暂时压下惊恐,赵昱说着服软的话:“二哥,好俊的功夫,别追了,我服,回去就给你立长生牌位,我再给你绑俩童男童女。”
冯二一个纵跃落在院中,见赵昱马上就要逃到门口,猛地一跨,直奔院门撞去。
赵昱趁着冯二还在空中,就地往旁边一扑,一个懒驴打滚儿站了起来。
门都被撞碎了,可冯二的速度太快,这不是他可以比肩的,现在根本找不到跑的机会。
赵昱心知跑不了,这会儿也不装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骂骂咧咧道:“冯二,你他娘来真的是不是,我弄你血姥姥。”
赵昱不是死士,该认怂的时候绝对不装硬汉,能跑就跑,可跑不过怎么办?
他爹赵老大曾言,打架下狠手,打不过,也得蹭他一身鼻涕,娘亲说,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赵昱双脚在雪地一犁,“艮刀式”不动如山,防的水泼不进,“震刀式”宛若惊雷,攻的大开大和,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冯二速度快,力量大,可也不是真的刀枪不入,要不他躲个屁啊。
几刀逼得冯二不敢近身,迅速脚踩“梅花五”,步伐经纬变换,“之玄步”作“雌雄脚”,横竖踢趟八卦方位“四门八角”,右手拖刀下引,左手横推,是为“按虎”。
《皇极经》书中有记载,玄法有雌雄,专待敌人攻,腾挪偏闪应,躲影去无踪,蹁跹身步入,反复快如风,秘诀无多语,端的是真宗。
赵昱手中“坤刀式”一摆,如立无垠大地,蓄势待发,就此与冯二对峙起来,口中好言相劝:“二哥,放我离去可好?所谓不打不相识,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无期。”
“小哥儿,好俊的刀法,不过你杀了我六个崽子,又杀了我媳妇儿,我怎么感谢你好呢?”冯二万分惊诧,赵昱这一手活计,怎么看,可都不像杀猪的。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放我走,等哪天不忙了,咱哥们儿再喝点儿,别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以后还长着呢。”
赵昱觉得自己真的打不过冯二,那带起呼呼风声的拳头,只要沾上,恐怕脑袋会和爆掉的西瓜一样。
冯二现在也是麻秆打狼两头怕,这赵昱的劲头十足,长刀舞的那叫一个舒展,只要沾上,哪怕是自己的肉身强度,估摸着也得皮开肉绽。
此时久攻不进,也是心情烦躁,冯二闪身一窜,在院内抄起碗口粗半丈来长的木桩子,“呼呼”抡的山响,没什么章法,主打一个“一力降十会”。
两人力量差距太大,赵昱拼命的挡了几下,倒也是挡住了,可也被大棍子抡的使不上力,最后被一棍子抽中胸口。
赵昱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嘴里喷着血,一吸气火辣辣的疼,腑脏受创严重,忍着剧痛口中央求:“二哥,还能再商量商量不?我他妈真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