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舞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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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赵家祖传功法

    赵昱骨碌在炕上爬了起来,三两步来到神龛面前:“爹,娘,现在由不得我不信了,或许那些口口相传的志怪传说是真的。”

    神龛被搬了起来,这神龛下还有一个小夹层,里面有一扁扁的油纸包。

    赵昱拿出油纸包,又将神龛缓缓放下,点燃线香,稽首拜了一拜,就地坐在神龛之前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本四角磨损发黄的线装古书。

    老赵家祖上既然敢妄称祖师爷的关门弟子,靠的可不是两柄刀,那东西杀猪确实算是利器,可谁也不能凭两把刀就说这种大话。

    这本书才是根源,封面虽已经磨损严重,只有薄薄一层,可隐隐约约还能看出这本书的名字《皇极经》。

    “这东西还挺软乎,拿来当草纸肯定是好料…”赵昱赶紧连呸三下,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用手轻轻翻开书封,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身上画满线条的人体舞刀图案,从翻动痕迹上看,比封面还不如,不过后面的居然看起来还像新的。

    “真是一帮文盲啊…”赵昱觉得自己有资本鄙夷历代赵老大,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代表。

    老爹赵老大文盲一个,爷爷赵老大也是文盲,太爷爷也是文盲,太祖爷爷赵老大倒是曾经外出些年,客串过拦路剪径的大盗,用时下流行的词汇来说,这就是个顽主,是混迹于山贼圈子的高级票友儿,可归根结底还是文盲,往上也不用数了,能写出自己名字就能被后代子孙传成文化人。

    老赵家没有族谱,可赵昱依然能记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一脉单传,职业屠夫,别管问哪位太祖爷爷,一码色儿全报赵老大,绝对不带错的。

    可到了他爹赵老大这一代,事情出现了转机,改了门风,狗屎运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狗屎炸裂,娶了赵昱那经天纬地的老娘。

    于是乎,老赵家赵昱,也就能识文断字了,他爹甚至奢望过赵昱能当个读书种子,无奈改换门风未半,中道崩殂,读书种子赵昱只得操起了祖传手艺。

    虽然十岁之前习文,可这祖传手艺也没落下,老赵家凭什么单传都能玩个香火不断?这祖传刀法占了十一成功劳。

    老赵家虽然是文盲,可图片总能看懂,从这书页上的翻动痕迹来看,家祖们好像也甚是钟爱画小人那几页。

    这套刀没有单独名字,对照先天八卦,阴阳相合,六十四般变化,不光宰猪是套好活儿,最主要的是能增力。

    历代赵老大都是个顶个的好汉,甚至还留了个天生神力的血脉传承,甭管多大的猪头,那都是一刀一个,杀人的话估计也是一套好活计。

    据传他太祖爷爷杀人都用不了一刀,那时太祖爷爷正值壮年,做着拦路剪径的生意,曾有一场封刀之战。

    这封刀封的自然是绿林的刀,那一战太祖爷爷的“对手”挺过了三刀没死,自此便有了“赵三刀”的名号,百多年前好像还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当然这些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赵昱以前也没当过真,毕竟谁也没听过吃斋念佛的山大王,不过如今看来,自己这易怒基因可能就是自祖上传下来的,往上粗略一数,那俱是狠辣之辈。

    不过万事总有个例外,老爹就是家族败类,脾气好的简直不像话,是个惧内的货色,赵昱也是直恨老爹没脾气,管不了自家婆娘,害的自己受了多少毒打。

    赵老大对赵昱属于溺爱,可老娘却是出奇的暴躁和严格,练习祖传刀法的时候,绝不容他有半点儿懈怠,不然那腕子粗的藤条就会鞭打在身上。

    赵老大虽然心疼,可也知道孩子能疼不能惯,最后还是忍不住埋怨,学杀猪有什么好,为什么不学那“一口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老娘对此嗤之以鼻:你这句话都是我教的,再说了,读书有个屁用,你要是皇帝,我儿就是个傻子,都能封个王爷,还不都是拼爹?

    小孩儿的心都叛逆,学这套刀法已经是极限了,至于后面的字赵昱和老娘赌气连看都懒得看,结果十岁那年一场瘟疫,镇里死人老了去了,自己能活下来已是极为不易,哪儿还有心思记得什么书不书的。

    今天机缘巧合,记起此事,自是要求那祖师爷庇护。

    赵昱心中热切,将书页缓缓翻动。

    《皇极经》应该就是所谓的武修功法,书中阐明,积累一缕“罡气”运转周天,从此踏入修行之道。

    对照着一幅幅人体图,和行功路线,看图识字,对于曾经畅想,立志当个读书种子的赵昱来说,通篇阅读是没什么问题的。

    书中对修炼境界进行了系统阐述,初级三境分为炼体境、炼腑境、炼髓境,这些内容,理解起来并不难,书中讲解深入浅出。

    炼体境对应人体,皮、肉、筋、骨;

    练腑境对应五脏,心、肝、脾、肺、肾,六腑对应胆、胃、小肠、大肠、三焦、膀胱;

    练髓境对应根本,血、髓、精。

    中级三境赵昱有些云里雾里,开脉境炼透奇经八脉,脉轮境整合三脉七轮,开窍境开的是三百六五周身大窍。

    高级三境更加离谱,天地熔炉、逆反先天、破碎虚空,写的玄之又玄,赵昱看得也是干瞪眼,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后面的即使能看懂,现在也没什么卵用,赵昱把目光又盯回了一境,心中更加热切,光是这一境,就明显已经超脱了“人”的概念。

    《皇极经》所言,需要用“罡气”来“炼身”,罡气为火,人身似铁,千锤百炼,去伪存真,至于怎么才能获得第一缕“罡气”,对应的则是一套呼吸食气的功法。

    而前面那套小人身上的线条,其实是刀法的行气路线,需要罡气游走加持,之前自己所习练的只是单纯的招式,照葫芦画瓢,未得精髓,可即使如此,久练之下亦能增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书页缓缓闭合,赵昱细细地抚摸着封面上《皇极经》三个字,心中生出无限神往。

    缓缓收拢心神,开始按照书中记载的姿势,头顶心、两掌心、两脚心,朝向天上而坐,是为五心朝天。

    “呼…”

    徐徐长吐气,一息二息,傍人闻气出入声。

    “吸…”

    择至诚之地,取至清至和之气,由鼻息入者,冲于气海太虚。

    周而复始九个轮回之后,赵昱觉得自己应该是摸到了一些窍门。

    旋即又以鼻吸入,渐渐有了书中“腹满”的感觉,随后开始瞑目闭气,还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这应该是闭不久,不可忍,不可一呼即尽,慢慢地将“气”在口中细细吐出。

    赵昱坚持运行了一轮功法,气感绝对有了,胸闷气短,眼前也能看到不可见之物,那是眼冒金星,他现在有些怀疑这本书是杜撰的,简直跟闹着玩一样,可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极经》的功效是经过祖辈验证的,既然前面是真的,那后面没理由是假的。

    赵昱也仅仅是嘴上抱怨,其实心中明镜,百学须先立志,修行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娘亲曾言,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睡,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

    恢复五心朝天之态,一呼一吸,瞑目闭气,感觉气到了喉咙,对应了鼓气以满天关之说,可还是觉得胸口发闷,眼前金星乱闪,这感觉就像胸口碎大石,结果玩砸了,忘了垫石头。

    “于寂然大休息之场,恍兮无何有之乡,灰心冥冥,如鸡抱蛋,似鱼在水。”赵昱尽量尝试做到,心中无欲,有专意,循循自然。

    “呼至于根,吸至于蒂,绵绵若存,再守胎中之一息也。”实在憋的不行了,勉强维持吐唯细细,纳唯绵绵,一口气自口中细细吐出,结果胸口都像撒了气的猪肚子。

    顷刻间,赵昱仰面而倒,耳中嗡嗡之声越来越响,鼓膜险些胀爆,眼前发黑目不能视,手脚发软浑身抽搐,呼出的气带着辛辣,口鼻中隐隐有血腥味,整个人仿佛掉进水中,下面有东西不停地拽,试图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过了许久赵昱才悠悠转醒,在地上侧歪着勉强起身,刚准备擦洗下身上出的虚汗,结果被铜镜中的人吓到了,那人眼白之内充斥着红血丝,耷拉着眼皮,面若金纸,头发蓬乱,形容枯槁,这幅鬼样子简直连周大庆的精气神儿都没有。

    赵昱连滚带爬回到了神龛面前,看着爹娘牌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父母在时家中尚算富裕,从小在溺爱中长大,何曾吃过这般苦,谁想到爹娘早逝,一下成了孤儿,彻底的无依无靠。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打击未免有些过大,赵昱曾经数次想过就此而去,可爹娘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老爹那么要强的汉子,老娘更是人间奇女子,最后所求也只是盼着他能好好活下去,将来娶房媳妇儿,生个一儿半女,也算藉慰父母在天之灵。

    年仅十岁的赵昱独自操持起生计,发丧完父母,家中已无剩余,靠着仅有的钱买了个小猪崽儿,每天割猪草捡菜帮,最苦的时候猪吃什么人吃什么,那些白菜帮子和麸糠的滋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赵昱就这样喂呀喂呀,小猪崽儿逐渐长成了半大的猪崽儿,可纵使心中万般不舍,也只能忍住眼泪,亲手将它绑在了劏猪凳上。

    那年的赵昱还没有推车高,只得背着二十几斤肉去了菜市口。

    老天爷或许是见他还不够惨,昏沉沉下起了大雨,赵昱站在雨中,被淋了个通透,从里到外,从头顶到心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哭没哭,只觉得那雨有些咸。

    午夜梦回他曾几度埋怨过父母,可清醒过来,又狠狠的抽着自己大嘴巴子。

    思报德兮邈已绝,感鞠育兮情剥裂,赵昱如今的身子骨真的挺不住,直接哭的闭过气去,晕倒在了神龛前。

    青莲巷的场景,恍如昨日。

    银瓶儿依旧推开院门,伸了个懒腰,胸前浑圆饱满,纤细柳腰是那“杀人的刀”。

    张哥远远瞟见,当下激动不已,笑的淫荡猥琐,故意吸溜着嘴上的口水:“小娘子,昨日家里没有茶客吧?精神头儿不错嘛。”

    “呦,张哥这是上哪儿啊,前两日说家里生了老三,这人也勤快多了嘛,可叹啊,我怎么遇不到良人呢。”银瓶儿掩着嘴,状似伤心,仔细看去竟似有落泪之感。

    “可怜我自幼被爹娘卖到大户人家,大夫人说我长了张小狐狸脸,将我赶之出府,这些年无依无靠,天可怜见呐…”说话间各种表情繁复,配合的相得益彰,试图让这姿态更加感人,显然她在继续刷新着自己的身世版本。

    “改日,改日,张哥好好疼疼你,只怕改日,你哭的更欢。”张哥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他虽然不比遛鸟儿达人周大庆,可也是学富五车的老嫖儿了,应付起来不说游刃有余,怎么也得说一声儿奇淫技巧。

    银瓶儿脸色又变,眉眼儿一挑,嘟着娇艳欲滴的小嘴儿:“张哥,莫要在这里讨口活儿,要不你说,放到哪日合适?”

    论嘴上活计,她还真的谁也不服,调笑两句目送张哥走出巷外

    银瓶儿有些真心实意的赞叹:“嘿,真是个好心人,这着急忙慌的,又给王驴子的种,当牛做马去了。”

    银瓶儿习惯性地看了眼对门,心中有些纳闷儿,这赵昱最近两天什么情况?昨天立春不开门,今天又不开门,嘴里嘀咕道:“不做生意在家躺尸啊?别是五姑娘太销魂吧?”

    银瓶儿也没多事儿,又坐在了竹凳之上,随意的和街上行人调笑着,有那路过的良家女用手狠掐着旁边斜眼偷瞄的男人。

    遇到有点儿歪心的,则是一起开着黄腔儿,银瓶儿感觉现在的日子真的很好,想干就干,想歇就歇,颇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坐商的好处吧,如今,我也算是有了门脸儿。”

    渴了就喝茶,饿了就回屋吃点儿零嘴儿,优哉游哉地在门口待到中午,见街上快没人了,这才收起竹凳,准备回屋午休。

    “哎?不对啊。”

    银瓶儿放下板凳,回过头去,她搬来也好几年了,这赵昱自从爹娘死了一直都挺勤快,他家也没亲戚,没见过关门这么长时间,这都中午了,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

    莲步轻移,来到门前,那院门外没挂锁,赵昱显然就在家中,刚准备敲门,又愣在原地,心里纠结,她的身份是个姐儿,贸贸然敲人家门好说不好听。

    银瓶儿想了一下,自己现在还是青莲巷的人,两家也能算是街坊,更何况,别管真的假的,赵昱昨天还说给她送猪肝呢,管了!

    “咚咚!”

    对着门敲了两下,她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没动静儿。

    “咚咚咚…”

    这种急叩门很不礼貌,一般用作报丧,见还没反应,银瓶儿后退一步,抬脚对着门又是连踹几脚。

    “哐哐哐…”

    银瓶儿见始终没有动静,预感到应该是出事了,刚想喊人,就听见隔壁开门声。

    王稳婆披着衣服都出来,见是银瓶儿,稍微有些不悦,提好鞋,这才站在台阶上发问:“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大中午不睡觉,你踹人家赵昱家的门干嘛?我跟你说,赵昱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可别动歪心思。”

    “哎呦,大娘哎,你快来敲敲门,”银瓶儿先把敲门抛了出来,这算是直切主题,随后才开始解释,“我不是见天儿在外面么,这都一上午了,赵昱家大门也没开。”

    王稳婆读懂了话中的意思,第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第二句话就是,你她妈别瞎想。

    王稳婆这会儿惦记着赵昱,懒的和她争辩,对着隔壁一歪脑袋,马上明白了:“叫人!”

    银瓶儿心领神会,扯着脖子开始喊:“快来人啊,着火了,救火,快来人啊,着火啦!”

    要不怎么说三教九流都有能人呢,银瓶儿也知道叫人应该怎么叫,她不能饿挨家挨户去推门,要是喊救命,估计很少有人出来,可要喊着火了?

    青莲巷瞬间乱了起来,别管男的女的,呼啦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端盆的端盆,拿笤帚的拿笤帚。

    “赵昱家出事儿了,快翻墙进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银瓶儿又是扯着脖子叫嚷。

    人都出来了谁好意思走?街里街坊的不要脸了?这次你不帮,下次我不管,这青莲巷也就不用待了。

    外面有多热闹,赵昱一概不知。

    瘫倒在神龛前,他就陷入了怪梦,混混沌沌,耳边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晰。

    应该是两只肥猪正在院子里跑,他是杀猪的,对猪叫自然不陌生。

    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想拎着绳子过去把猪撂倒,结果躺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那两只猪慢慢悠悠的在院子里逛到了屋内,用鼻子拱了两下,然后嘴里哼哧哼哧的好像说着什么。

    赵昱从没觉得有一天会以这种视角看猪,他有种怪诞荒谬的感觉,那待宰的肥猪,躺在劏猪凳上,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两只猪此刻显得格外高大,嘴里一口大黄牙,满口白色泡沫状的腔液,顺着嘴角往下流,猪颊肉一颤一颤,那双小眼睛显得残忍贪婪。

    这不是猪,这就是两个肥硕的屠夫,马上就要宰杀劏猪蹬上的人,赵昱使劲的挣扎,可就是动不了。

    兴许是见这人不吼不叫,有些奇怪,其中一只凑了过来,拱了两下,赵昱感觉身子都要摇晃了。

    另一猪见他毫无反应,呲着大黄牙,对着他的手使劲咬了一口,他现在想哭都哭不出来,以前吃猪肉,现在却要被猪吃。

    两只猪往前一凑,抬起嘴就对着赵昱的头脸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