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舞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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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抽丝剥茧倒着捋

    王稳婆虽然上了年纪,可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也是出了灌口,一路直奔陈家集。

    前方不远处,是个弯腰推车的小老太太,浑身没有几两肉,干巴瘦,车上面还装着一堆白菜帮子,看那架势,要不是有这车白菜帮子坠着,早让风刮跑了。

    这人王稳婆认识,姓徐,比她还要小几岁,所以也就直接叫的妹子,虽然叫的徐妹子,可此人身子骨还不如自己硬朗,这岁数看着都造孽,想及此处更是心有戚戚焉。

    王稳婆走得更近了,连忙收拾好心情,笑着问道:“徐妹子,这是卖白菜回来了?”

    “这不是王家姐姐么,我这卖菜刚回来,这是谁家有喜事了?还劳您出马。”徐妹子对王稳婆也不陌生,她来陈家集大概率是谁家有喜事儿了,生孩子虽然让女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可也真就是个大喜事,也笑着说了句讨喜的话。

    王稳婆见她发问,也是直接说出实情:“我一个远当家子,说是冯二家里婆娘快临产了,好像肚子还挺大,怕是有危险,这才让我过来帮着看看。”

    “这么快又要生了?那可真是得注意点儿。”徐妹子敷衍了一句,心下有些狐疑,听说这冯二媳妇儿四五个月前才生了双胞胎,结果好像说是没活成夭折了,这现在怎么又要生产。

    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也分不清个版本真假,可不管真假,这车白菜反正没人帮着卸,摇了摇头,推车就要走。

    王稳婆眼下正是不知冯二家在哪儿,不过人长嘴可不是光为了吃饭,见徐妹子要走,连忙追问道:“妹子,再耽搁一下,还得跟你打听个事儿,这冯二家在哪儿啊?”

    “冯二家啊,冯二家顺着主道往北走,村边子上就是,挺好认的,”未等王稳婆说话,徐妹子连忙道,“王家姐姐,你忙你的,我去把菜帮子卸了。”

    “你也忙,你也忙,实在谢谢你了徐妹子。”

    王稳婆按着指引,一路穿过主街,来到村子北面,离老远就发现了冯二的家,还真挺好认,最边上就是,跟谁也不挨着,还挺孤僻。

    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对着眼前破旧木门“梆梆”慢叩了两下,又退了两步,虽然只是帮人接生,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王稳婆站在院外,伸手又向后拢了拢头发,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气神儿。

    冯二现在好像更瘦了,听到敲门声,也不知是刺激的还是吓得,顿时打了个尿颤,身体也疲软下来,眼神有些空洞,砸了两下嘴,有一瞬间的索然无味。

    “当家的,我去看看是谁,你自己擦一擦,我去开门。”冯二在小翠鼓胀的肚皮上一翻,就滚了下来,褪到腿上的裤子又被拴在腰上,逛荡逛荡的走出屋门。

    “哼哼...好啊。”小翠笑地意味不明,隔着肥硕的肚子,伸手在下面抹了一把,这才提上裤子放下锦缎的裙摆。

    冯二推开院门,有些疑惑,这小老太太他不认识,开口问道:“你找谁啊?”

    王稳婆解释道:“我是青莲巷的王稳婆,你之前是不是找了奶妈子?她介绍我过来的,说是你媳妇儿快生产了,让我帮着看看。”

    “倒是用不着吧?”冯二眼珠子一转,这怎么能找人接生呢,到时候不就全漏了,这可不行。

    “冯二是吧?不用急着拒绝,老身就帮忙看看,用的着我用不着我都无所谓,再说了,不是我自夸,我这手艺在咱们灌口还真的没人能比,别说这正常接生了,就是那双胞胎三胞胎都没问题,我有一手家传的活计,可以剖腹取子,最后鱼肠线一缝,那就跟没生过孩子一样。”

    “王稳婆,嘿嘿,原来您就是王稳婆啊,我倒是听过您的名头,不过您一会儿进去,可别说什么奶妈子的事儿,您就说是我找的您,这样儿我媳妇儿听了还能开心些。”冯二心中又喜,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

    这王稳婆的名号他还真的听说过,毕竟这灌口也不大,不过外面都管这人叫“王神婆”,把此人的接生活计传得神乎其技,尤其是这一手开刀取子的手艺,那可真是独步灌口。

    不过冯二盼着的可不是什么顺利接生,这次小翠肚子里怀的比以往要多,那肚子大的,要是让这王稳婆看见,保不齐就要开刀,这要是手术直接失败,那可就真真的如有神助了。

    如果不用开刀,那也无所谓,大不了不用此人就是,再不济就冒点儿风险,这人直接不留。

    “您老记下我刚说的话,我那婆娘天生腿脚不好,就指着我平时逗逗她开心,您可得帮我圆好了。”冯二扯了个慌叮嘱几句。

    “放心吧,这事儿还不好说,本来就是你前阵子找的我。”王稳婆笑着应道,暗暗估摸这人还不错,倒是挺疼媳妇儿的。

    王稳婆跟着冯二进了小院,顿时被一股恶臭熏了一下,四下一瞟,原来是院内的猪圈,里面是空的,臭味有点儿大,好像什么东西烂了,拧了拧鼻子,忍着恶臭,走进屋内。

    这一看躺在炕上的冯二媳妇儿,顿时吓了一跳,这也太胖了,得有二百多斤,尤其是那肚子,看着像要爆开一般。

    再看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对比冯二的寒酸,看来这冯二还真的挺疼媳妇儿,王稳婆笑道:“冯二的媳妇儿是吧?真有福气,看看这锦缎的衣服,看着真好看,冯二会疼人。”

    冯二满脸真诚,表情拿捏相当自然,对着小翠说道:“当家的,这是我前两天请的稳婆,这次你怀的有些多,我这心里不放心,让人家看看,要是没事儿那最好不过了,你说呢?”

    “哦?那行吧,看看也好,不过事后你可不能亏了人家。”小翠也是笑着应道,话中还有些提醒的意味。

    “放心吧当家的,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都行。”冯二脸上不光挂着真诚,还有那深埋的温情,这丝温情一点儿不假,那是对孩儿他娘的温情,是对媳妇儿的温情,至于其他情绪,全部被压在更深处。

    “那就好,那就好。”小翠心中还有些疑惑,不过最近几年,冯二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难道是动了真情还是说摄魂术控制的久了,有些附带作用?想来都有些吧。

    “真是情真意切啊,不怕你们笑话,老身都快掉眼泪了,唉...这人到了年纪,可看不了这个。”王稳婆嘴里说着拜年的话,脸上不露声色,她不是黄花大闺女,屋里的这股若隐若现的腥臊味儿,太熟了,这他妈就是一家子畜生啊。

    小翠没说话,看着有些腼腆,冯二接过话茬儿:“老太太,您帮着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次怀的好像有点儿多。”

    王稳婆又看了看小翠的肚子,硕大鼓胀,这情况不是多就是大,再仔细看,又有些不确定,这肚子上的凸起,位置有些不对啊,别是脐带绕颈吧:“冯二媳妇儿,你别紧张,我上手摸摸肚子,这样更准确。”

    “您看看吧,我也是头一次怀这么多。”小翠心中也是有些担心,前些年都是冯二弄进去,自己再抠出来,可最近两三年这冯二越发殷勤,而且家中也确实没有余钱了,不得已之下只能如此这般。

    “别紧张,放松点儿。”王稳婆又安慰了一句,于是上手一摸,像是捧西瓜一般,心中暗惊,糟了,两大两小,四个。

    王稳婆又询问了几句现在感受如何,有没有过于疼痛或者压迫喘息的情况,心中也是明镜一般。

    临走前还叮嘱道:“冯二,帮着多翻翻身,让胎儿在腹中活动下,这样有利于胎儿自我调整方位,避免脐带绕颈,听你媳妇儿说的感受,估计临盆也就这一两天了,保险起见,我回去准备下,到时候实在不行就要开刀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不过还真得麻烦您了,您可千万要救我媳妇儿啊。”冯二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天可怜见,一想到脱困的把握更大,这泪水顷刻决堤。

    冯二千恩万谢送着王稳婆往外走,临了还在院中给她磕了几个头,情真意切。

    关上院门后连忙跑回屋中,看上去焦虑急切:“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我怕这几个小崽子生下来要了你的命。”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冯二啪啪抽着自己大嘴巴子,左右开弓,直到抽的鼻子嘴巴鲜血横流,还是不肯罢休。

    “行了,你这该死的腌臜货,停了吧,看着都烦,那王稳婆刚才说保不齐要动刀,你到时候可护好了我,不然我直接爆了摄魂玉。”小翠有些心烦意乱,不知冯二是真情还是假意。

    冯二差点儿摔倒在地,顿时吓得哒啦尿,什么叫碎了摄魂玉,直接说临死都要带走我不是更好?

    小翠撇了一眼冯二,上面尿渍明显,不过今天还没榨出精血,顿时又催动起摄魂玉,声音有些诡异的魅惑:“那你说怎么办?”

    “嘿嘿,这还不好办,全都造粪呗,”冯二眼神贪婪,又支棱了起来,“娘子,马上快入夜了,我们早点儿休息吧。”

    日头渐渐西陲,过家家的过家家,赶路的赶路。

    王稳婆在天黑之前也赶回了青莲巷。

    离得挺远就能闻见炖肉味,那肉味的来源自然是赵昱家,这浑小子伙食上可从来不亏。

    赵昱此时正在院中做饭,听到隔壁院门开合的声音,料想是王稳婆忙完回来了,手上动作不停,又是一根劈柴扔入灶中,晕黄明亮的火光被压下一块,马上又窜起挺老高。

    他觉得着自己的心情就像这灶中火焰,焦虑暴躁,偏偏还无可奈何,下午本想休息,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耳边的声音像幻听似的,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未过多时,锅里的红烧排骨开始冒起香味。

    赵昱用筷子杵了杵,确定火候够了,在灶台猛扇了几下,将早已准备好的白菜倒入锅中,顿时“呲啦”作响。

    白菜压香气,蒸腾出一股子生性味儿,不多时味道转变,又鲜香扑鼻。

    赵昱看着喷香的饭菜,可怎么也没有胃口,如同嚼蜡般吃过晚饭,又回到屋中。

    油灯的光只能护住周身几尺,四下还是昏暗,闭着眼躺在炕上已经很长一会儿了,还是怎么也睡不着,耳边“针针”直响,里面似有疯狂的叫喊声,这种感觉让他险些崩溃。

    天还未亮,公鸡打鸣。

    苦熬一夜的赵昱,缓缓睁开双眼,白眼球上全是通红血丝,像是要把眼球撑爆,嘴唇变得皲皱,喉咙也是发干发痒,好像粘到了一起,嘴里用力一嘬,使劲咽了口吐沫,那股小刀割嗓子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赵昱扣了扣糊在一起的双目,在炕上别扭的抻着胳膊,酸胀发轴浑身刺痛沉重,真是没有一处痛快。

    此时像是发了高烧,浑浑噩噩,只想长睡不起,可是耳边的异响让他睡不着,像细针一样,在耳朵眼儿里不停地扎,疼痛针刺的感觉从头顶直达脚跟,很有节奏,很有韵律,这韵律让赵昱变得更加烦躁,脸上不自觉的狰狞起来。

    “当年太爷爷,是不是就是这样崩溃的?”赵昱有些拿不准,虽然不知道怎么处理,但这事儿肯定跟五指猪脱不了关系,

    赵昱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祖辈留下来的传说,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些应对之策,可搜索半天,也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方法。

    那些屠夫行业的种种传说倒是不胜枚举,教的也不乏应对之法,可他娘的全是傻等,除了等就是等,太爷爷的应对之法也是被动的等。

    赵昱眉头皱的更深,怎么都不想苦等下去,本身就不是那个脾气,这会儿更是心烦意乱,恨不得直接冲到冯二家质问一番,问问他是不是故意坑害自己。

    “可人家能认么?想来谁也不会认,可不认之下又怎么办?杀了他?”赵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想法真的过于偏激,人家卖自己两头猪,完事儿再因为这个被宰了,那何止一个冤字了得。

    赵昱摇了摇头,心中暗忖,一定是撞了邪了,不然以自己平日的风格怎么能生出这种邪念,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想的么?

    何况这要是真把人弄死,万一要是漏了马脚怎么办?官差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来了,可万一哪天来了呢?自己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太祖爷爷当年那么豪放的人,在外面也不敢透露一点儿自家信息,不就是怕官府的刀太利么。

    念及此处,赵昱抬手啪啪甩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居然想着想着又奔着杀人去了。

    人家冯二以前虽然是个泼皮无赖,可也没犯过什么事儿啊,如今更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那怂样瞧着都憋气,不过话说回来,这欺负怂人的事儿,赵昱还真的干不出来,穷逼为难穷逼的事儿,更是丁点儿必要也没有。

    “官府?我是不是忘了什么?”赵昱顺着想法开始往回捋,这次倒是没想着怎么杀人之后躲避官府缉拿,而是琢磨起关于这官府的一些传闻。

    这些传闻已经十几年没出过了,很多知晓此事的老人都已经死在五年前的那场瘟疫中,赵昱当时才十岁,也是压根儿没留意过,再说了自己那年还是个十岁孩子,能上哪儿留意去。

    不过如今仔细回想,确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存在,据谣传,这帮官差出自凤鸣城,而这凤鸣城那是处于南方几万里之外,这个距离何止一个遥远二字,简直就像话本小说里杜撰的。

    “如果...这几万里之说,要是真的呢?”赵昱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些数据乍一听全是假的,几万里是什么概念,那不是人力可以到达的。

    “可要不是人呢?是不是就能到达了?”

    赵昱翻看过一些残缺话本,老娘曾经倒是提过一言半语的志怪传说,以前年纪小都是当成话本小说去听,当成民间小故事。

    “如果再大胆一点儿去想,那话本就不是话本,那是记实传记又会怎么样?”

    赵昱双手一拍,是了,如果那些残本记载的都是真的,那是不是就印证了一个问题,真的有所谓的修士,不然无法解释几万里这个事儿。

    不过那话本有用的地方很少,赵昱仔细搜寻记忆里的残缺话本,好在拢共也没多少,提取了片刻之后,无奈发现那居然是艳情小说,什么蚌女美人鱼,什么狐妖蛇妖天鹅舞姬,这真的能当成参考文献么?

    赵昱发现思想有些跑偏,不再去想这些,而是琢磨起那话本里的一句话,“天地大域无穷尽,多少红颜在其中”,这后半句很明显夹杂了写书人的个人感情,而且按照七律口水诗来说,这句话也是夸张手法。

    可前面那句很有用,如果真的是无穷大,那就能验证灌口离凤鸣城几万里之遥的说法,这几万里之遥可不是什么大道坦途,这是荒野山林,如果想要横渡几万里,那恐怕只有传说中的修士才能办到了。

    赵昱觉得摸准了一些脉络,张通昨天说的故事里,那个单人只剑捅穿了二三十人的剑客,叫做“武修”。

    这事儿应该是真的,如果修士是真的,那是不是说功法也是真的?那修炼之人不怕邪祟就是真的了?

    赵昱险些喜极而泣,这东西我老赵家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