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舞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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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屠夫的行业禁忌

    却说冯二听见院内猪嗥,心绪不宁之下,推着车一路连滚带爬向赶回陈家集。

    这陈家集就在镇外不远处,说是村子,其实也就能有个二十来户的样子,此时天刚蒙蒙亮,破旧木门“哐当”推开。

    冯二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猪圈,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伤感和恨意,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些难言的温情。

    可一想到小翠的那些残忍手段,顿时又把这丝温情压下,眼中剩下的全是报复的快感和压抑不住的恨意。

    冯二揉了揉脸颊,调整了一下心态,让自己看上去变得更加窝囊和顺从。

    毕竟已经麻痹了她好几年,现在眼见就快成功脱困,此时绝不能露了马脚,否则前功尽弃事小,那摄魂术拿魂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二伪装好神情,假装火急火燎的跑进屋中,谄媚道:“当家的,当家的,事情办成了。”

    “你这腌臜泼货,这是要急着投胎么?”小翠看到冯二火急火燎一脸窝囊废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豆丁儿大的眼睛一瞪,显得刻薄恶毒,因为过于肥胖,多少带了些浓厚鼻音。

    冯二这回真的吓到尿裤子,心知这话可不是什么玩笑话,摄魂秘术催动之下,那被拘走的半边儿神魂,就像进了石磨的黄豆,那滋味儿岂止一个苦不堪言,就是说上十遍死去活来都不为过。

    小翠骂了一句倒也散了些火气,见冯二低头不语,放缓语气问道:“说吧,着急忙慌什么事儿?钱拿回来了么?”

    冯二捣蒜一般的点着头,声音比哭还难听:“拿回来了,拿回来了,当家的,足足两吊大钱呢。”

    小翠听到两吊大钱,也有些心喜,只是这心喜没有维持多久,又化作一声长叹。

    二两银子,听起来不老少,可小翠不是没见过钱的主儿,且不说少年时遇到的那个道修,就说后来在员外府当丫鬟那会儿,这赏钱也是拿到手软。

    只是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儿,腿被人打折,无法行动,按说这就已经够惨了,哪成想最后又被这腌臜货虏了回来。

    要不是靠着当年那道修教的秘术残篇,歪打正着之下控制了冯二,怕不是自己现在早就被他玩儿死了。

    想到此处,小翠更是下定决心,断然不能让冯二恢复过来,不光不能让他恢复过来,还要再拼命的榨取。

    不然等冯二恢复真身,哪还会听自己的摆布,真到那时候,谁生谁死可就真的犹未可知了。

    小翠默默运转残篇功法催动了摄魂玉,声音变得有些诡异的魅惑:“钱拿回来就好,算你办事儿得力。”

    冯二的一半分神魂被拘在摄魂玉中,根本无法抵抗,顿时被吸引住,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要干点什么。

    看着小翠胸前的硕大和鼓鼓的肚腩,冯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鼻子喘着粗气,闷声说道:“娘子,没什么事了,你看时候还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嘿嘿,还没够么?不过你可得小心一点儿,不然几个小的闹腾起来,我可就要折腾你了。”小翠假装楚楚可怜,可实际确是暗中加紧催动摄魂玉。

    只因那残缺秘术过于残缺,能用成功就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至于后期维持这封印,更是限制多多,其中有一条,就是需要不停的在摄魂玉上涂抹受术者精血进行加固。

    冯二听到她的话,心中恨意和恐惧交织,居然短暂的压下了灵魂中的欲望,陪着笑脸假意讨好:“对了,说起这事儿,我还特意找了奶妈子,寻了那下奶的方法,到时候再让人过来帮忙看看,让小的们多吃点儿,也好早些供养你。”

    小翠儿摸了摸肚子,心中也是期盼,这几个小东西可要快快长大啊,为娘还要指着你们养活呢。

    冯二看着小翠贪婪的表情,心中暗道,这奶妈子可是个“妙人儿”,哪怕一技不成,还有这张牌兜底。

    冯二脸上不动声色,维持着无赖的嘴脸,看起来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催促道:“娘子,办正事儿吧,没准儿还能多生几个。”

    小翠也有些心痒难耐,眉毛上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装饰也跟着一抖一抖,看起来很有些眉飞色舞,这次倒不是装的,也不是什么残缺秘术的后遗症,而是天生就喜欢那事儿。

    此时日头渐高,不光冯二藏匿的这个小村子,就连整个灌口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青莲巷一处小院的门悄悄拉开了一掌宽的缝隙,门内的人看不清真容。

    那人躲在门后左右看了看,见街上没人注意,在门内“蹭”地窜了出来,手上顺势一带,门又被关紧,熟悉的程度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

    这人四十来岁,是个瘦弱汉子,一身穿着倒是不赖,肤色也算白净。

    只是那对儿金鱼眼泡子有些毁形象,这会儿更是挂着乌青的黑眼圈,孱弱的身形看上去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汉子刚才出来的急,险些扭到老腰,这一大早操劳过度难免有些腿软,汉子摇了摇头,这才琅琅锵锵的迈着四方步往家中走去。

    那被掏空的汉子还没走出多远,小院的门又被打开。

    这次出来的是个三十冒头儿的性感美妇,脸上描眉画眼,鼻子小巧高挺,仔细看去,圆润的鼻头似乎有浅浅的凹陷。

    其人身形妙曼,最引人入胜的,是一张涂着正红胭脂的微翘小嘴儿,看上去显得的娇嫩欲滴。

    银瓶儿迷恋的看了一眼刚刚离去的背影,有些患得患失。

    想着刚才他承诺过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不过他是读书人,想来绝不会欺骗自己。

    银瓶儿见他走远,这才转过头来和街上行人打起招呼,倒不是多想和人聊天,实在是工作需要。

    没一会儿,银瓶儿就发现了目标,这也是个熟客。

    看着走到近前的中年男子,银瓶儿侧了侧身,蛇形的柳腰和浑圆的臀形显露无疑。

    故意咬了咬下唇,声音娇媚道:“张哥…出门儿啊,不忙的话进来坐坐,喝杯茶。”

    张哥秒懂话中内涵,想起那销魂的滋味儿,不由得嘴里空咽一口,腹下更是如火在烧,直欲烧穿衣物。

    “小娘子,早啊?不过茶就不喝了,咱们改日!改日!”张哥一脸贱笑,说着骚话,心中意淫着怎么用出百般花样儿。

    银瓶儿掩嘴娇笑:“张哥这是哪里话?老话儿不是说嘛,这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日?”

    张哥眼睛瞬间大亮,四下一瞟,见没人注意,这才故意挺了挺腰,笑道:“小娘子,茶钱回头算便宜些,家里刚生了老三,手头儿紧。”

    “小本儿生意,不过也得看王哥喝的久不久了,要是真喝的两厢欢喜,那不要茶钱奴家也是乐意的。”银瓶儿依旧媚笑,右手在身侧轻轻下抚,滑到腰间之时那手又贴着腰身移到身后,将腰臀比例勾勒的更加清晰。

    “小娘子别急,改日再让你尝试下哥哥的手段,定要让你做一次赔本儿买卖。”张哥被这搔首弄姿的模样撩拨的双眼冒火,咂了咂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不过这会儿街上人多,何况还有正事要办,最后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出小巷。

    银瓶儿看着张哥走出小巷,心知这单生意黄了,忍不住小声骂道:“啐,针头一样的玩意儿,还能扎出老三?保不齐就是你隔壁王驴子的种。”

    银瓶儿骂了几句,也就不再理会,转而开始盯着十来米外紧闭的院门。

    对门这赵昱小哥儿她可是馋的紧,长得有模有样儿不说,尤其是一膀子力气。

    看他平日里勾猪时手臂上绽起的青筋,二三百斤的猪都能直接能提拉起来,这要是给自己用上,那少活几年也是认了。

    想到痒处,银瓶儿不禁盘了盘裙下的纤细双腿,直到酝酿了有一会儿,也没见赵昱出来,心中有些直犯嘀咕:“对门小哥儿,今日起的有点儿晚啊,这可不像往日的作风。”

    赵昱此时不光院门紧闭,就连屋门都挂上了门闩,那屋子内不知点了几茬檀香,正顺着窗户纸上的一个圆形小洞,突突直往外冒。

    赵昱顺着小洞往外寻摸,肩上还背着一个黑布包袱,短袄下藏着家传短刀,屠宰长刀连着那个棕色皮鞘提在左手。

    直到观察了有一会儿,发觉屋内烟气减少,连忙在炕上跳了下来,火折子一打,又点燃了三柱香。

    烟气越来越浓,可赵昱还是一点儿都不踏实,无奈之下对着神龛诉起苦来:“爹,娘,这狗日的冯二害我,那两头猪是五指儿,五指儿猪啊。”

    赵昱越想越毛,这每个行业都有规矩,有些更是禁忌。

    据说全是祖师爷立下的,有句话在这民间流传最广,说的是“木匠不做齐头料,屠夫不杀五指猪”。

    至于这木匠为什么不做齐头料,赵昱不是很懂。

    可屠夫不杀五指猪的说法他非常清楚,民间谣传,说这五指猪乃人投胎变化,杀了有损阴德,将来寻不得好死。

    要说别的也就罢了,可赵昱祖上确是出过这档子事。

    老赵家往上四辈子的祖宗,也就是赵老太爷,那年因为喝了些猫尿,大晚上的,借着酒劲儿宰了一头猪。

    结果那猪好死不死是个五指,再之后太爷爷就按照祖师爷的说法,将歃血盆摆在头顶,手握屠宰刀,欲求“以煞挡煞”。

    刚开始一段时间还好,只是有些精神不振,结果之后越来越不对劲,整个人变得焦躁易怒,好像发了癔症撞了邪,谁问什么也不说,身子骨也日渐消瘦。

    这情况持续了得有两个多月,这才仗着身子骨儿硬是要的,活生生挺了过来,打那以后太爷爷就封了刀,不过这事儿倒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赵昱自幼跟老娘识过文断过字,自忖也是个读书种子,对这种怪力乱神起初是不信的。

    可事情真轮到他头上,又不敢不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好像远远还没完。

    赵昱压下心中杂念,自语道:“完不完的也不是我说了算,反正刀就带在身上,要是真有什么变故,大不了就干他娘的。”

    赵昱是典型的山野村夫,再加上小时候没了爹娘,自有一股坚韧不拔的狠劲,哪怕读过几年书,可也改变不了本质,更何况老赵家不是没有先例。

    太祖爷爷年轻那会儿,正赶上闹饥荒,实在逼的没辙了,索性蒙了面,干起了拦路剪径的买卖,据说当年还有个诨号,叫什么“九山大王”,直到后来带着他太奶奶回来,这才踏踏实实干起了祖传买卖。

    赵昱现在也有点儿破罐子破摔,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大小便吧。

    又在家中窝了一会儿,整个人越发烦躁,看什么都来气,赵昱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这么耗下去。

    买完这两只猪,家中已无什么余钱,今天不卖行,明天呢,后天呢,难不成在家饿死?

    爹娘走了这五年,赵昱明白了一个道理,穷远比死更可怕。

    赵昱把包袱放回炕上,在里面翻腾了一下,把瘪瘪的钱袋揣在怀里,这才来到院中。

    卖肉的推车是独轮改装,架子上钉了一张案板,除了原本的两条腿,又在车头改装了两根活动的支架,只要四腿儿一起,这就是个移动摊位。

    猪肉被装在车上,八只猪腿则是扔在了家中,赵昱长叹:“不能卖给王奶妈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赚也得赚点儿良心钱。”

    银瓶儿长年累月的坐在门口竹凳上,可谓相当敬业,赵昱刚一出来她就看见了,媚声说道:“小哥儿,早晨看你买完猪就进去了,这么半天也不出来,别是在家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吧?用不用姐姐帮忙?完事儿给你包个大红包儿,准叫你满意。”

    赵昱正在锁门,就听见背后一道风骚荡漾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这些年倒是听过这银瓶儿的一些传闻,她本不是青莲巷的坐地户,据说之前是镇外村子上半掩门的寡妇,虽不算是什么绝色,可也有一门绝佳的活计。

    十八般武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尤其是这绝技,更是广为传唱,一双微翘的小嘴儿娇艳欲滴,想让她开口,底价怕是需要以银为单位计算。

    这不没几年的功夫儿,银瓶儿就已攒下一些银钱,在这灌口青莲巷置办了宅子,如今买卖更是红火。

    平心而论,赵昱对这种有绝活儿的手艺人还是很有些钦佩的,毕竟行行出状元。

    只不过遗憾的是,一直也没见她到底怎么施展绝技,赵昱怀揣着好奇,暗下决心,改日定要会一会这位绝技了得的瓶儿达人。

    只是最近这银瓶儿脸色有些差,厚厚的粉状下有些不易察觉的苍白。

    作为门对门的邻居,赵昱觉得好歹也得客气下:“瓶儿姐姐,我这是在家杀猪来着,回头给也你也送块儿猪肝,补一补。”

    赵昱听人说过,女人吃猪肝补血,男人吃腰子好,但是具体补的什么血,暂时还不知道,至于腰子怎么个好法,也是从没试过。

    “小哥儿,才这般年纪,就这么会心疼人啦?回头送过来,改日必有厚报。”银瓶儿眼神状似哀怨,手捧心尖,嘴上的话一如既往般充满内涵,不过心中多少都存了些感激。

    赵昱倒是没察觉到她有什么别的心思,而是有些好奇,这具体怎么改日,怎么厚报银瓶儿没说,可看她笑的真诚,应该会赤诚相待。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改日,那决计不能是今日,毕竟对于两家人来说,卖肉才是头等大事,赵昱懒得再去理会,腰一挺手一扶,直接使出了推车的把式,旱地行车扭头就走。

    银瓶儿见赵昱要走,生怕煮熟的雏鸡在嘴里飞跑,连忙道:“小哥儿,你可不许诓骗姐姐啊。”

    “放心吧瓶儿姐姐,我还等着厚报呢。”赵昱敷衍两句,看了看日头,紧忙推着板车赶往菜市口。

    临走之前还不忘撇了一眼银瓶儿胸前的伟岸,还有那娇俏的小嘴儿,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无非是给那少年人的梦找些素材。

    赵昱车推的快,没多大会儿已经来到熟悉的菜市口。

    菜市口虽然叫做菜市口,其实就是镇子里的人自发组建的跳蚤市场。

    占地不大,打眼一瞅尽收眼底,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这菜市口就在镇子里,能有这么大已经很不错了。

    四排摊位两条道,小商小贩在西边,挨着牛羊市场,气味儿自不用说。

    有固定摊位的在东边,自古东为上嘛,旁边是一帮卖古玩字画儿的,只是不知道这帮卖字画儿的到底是个什么奇思妙想,非要挨着一排卖肉的猛汉。

    赵昱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帮奇人,推着车往自己的摊位行去。

    自家摊位虽小,可也是个固定摊位,当年老爹活着的时候在灌口这一片儿,算是很有几把刷子,如今人虽然走了,可香火情却留了下来。

    每当念及此处,赵昱心头都有些庆幸和感激。

    停好车之后,热络的打了一圈招呼,开始习惯性的观察往来路人,碰到相熟的,更是要上赶着赔笑,毕竟和气生财的道理再浅显不过。

    远远地,赵昱已经看到了王奶妈子,这人已经五十挂零,身子骨在她这个年龄来看,倒是颇为壮实,只是胸前的凹陷,让此人看上去显得有些诡异的干瘪。

    王奶妈子一如往日般抖擞,花白的头发顺着发路梳在脑后,黑色的开口发箍上,插着一根看起来是银,但绝对不是银的珠花簪子。

    离得近了还能看到发箍卡着的地方已经掉色,那本色儿显露,比银子可亮得多,行吧,这就是铁。

    赵昱心中吐槽,在铁簪子上收回目光,想着怎么开口。

    这应了人的差事,临了变卦,实在是难以启齿,赵昱直恨自己没有银瓶儿的绝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