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海开的药浴方子中最主要最贵重的材料已经到手，剩余的一些零碎也都凑齐了，沐雨凌回到木屋，脸上带着没有掩饰的激动。

    “落红根、黄骨甲就冷水放下，水温略烫手时放下牛漆、倒挂金钟，待水沸腾撒下苏木粉……”老人将调制药浴的详细步骤跟沐雨凌徐徐讲述，沐雨凌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沐雨凌用了五年时间从炼体大境淬体小境初期迈到大后期，离骨肉蜕变的锻骨境仅有半步之遥。倘若耐住性子再花个把月时间，沐雨凌或许可以循序渐进突破瓶颈，但他不想等太久，与白狼雪鹰分离多一天，沐雨凌就多一分难受，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家人。况且，武师秦牧风也言明，他们迫切需要沐雨凌变得更强的力量，藉由药浴对四肢百骸的滋养效用，沐雨凌就算不能一鼓作气跨入锻骨境，实力多少也会有所提升。

    沐雨凌不解秦大叔当时的话，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灾难要降临在镇子上。

    起锅烧水，放入药材，最后倒入黄麻水桶搬到房间里。沐雨凌身上已经有一层汗了，不知道是激动所致还是被火烘热的。

    与陈四海吃罢晚饭，沐雨凌回到房间，那一大桶药材热水方才冷却不少。

    沐雨凌探出手伸入水中，只觉得比往时在大漠中出猎遭受炎阳要稍微炽热一些，于是便迫不及待脱光衣服跳入水中。

    忽地痛感从脚尖往上传遍全身，那看似不甚灼热的药水如同一头觉醒的猛兽，无比暴烈，骤然攀升的高温变成针扎般的刺痛直冲沐雨凌体内经脉。

    他痛得双目紧闭，眦牙咧嘴，但还是坚持着让全身漫进水中。

    “初浸药浴，浑身所感滚烫而刺痛。”诚如老人所言，药浴带来的感觉与被白狼拍进寒冰灵泉的截然不同。

    约莫是沐雨凌在白狼岭中生活惯了，他浸泡在灵泉中除了寒冷和时常需要屏住呼吸之外，倒也可以勉强挺过来，但此时此刻，药浴热水好像再度沸腾一样，光是体会温度便几乎让他下意识想要放弃，更毋庸去谈由药材产生疏通脉络功效所带来的痛楚。

    短短十几个呼吸，沐雨凌已经从热水中跳出来三次了，只见他全身通红，汗水掺杂。

    “呼……呼……”沐雨凌疾喘大气，头一回对眼前这桶热水散发出来的浓郁药香感到害怕。

    “凌儿，怎么样了？”门外传来老人的关切地询问。

    沐雨凌朝着房门喊了一声没事之后转头盯住药水，随便紧咬牙再次扑通钻入水中。

    烫痛交织，沐雨凌竭力让自己没有跳起来，而是闭合双目，两手捏印，催动体内灵力流转，很快便平定下来。

    水温不甚烫，只是药材药性冲击身体，洗精伐髓本身所具有的刺痛，以及毛孔舒张外排污垢导致药水倒灌之类一系列综合效应就让沐雨凌仿佛是在夏日下吃油麻辣椒，一时半会自然是叫人难以接受。

    逐渐适应这些负面影响后，沐雨凌开始吸纳天地灵气，水中药性也随之缓缓渗入他的经脉中，跟着灵气流经各处，全身量变化质变……

    陈四海坐到木椅上，拎起水壶往两个瓷杯中倒入温水，水汽徐徐升腾。

    老人拿起一杯仰头饮尽。

    杯子落到桌上时，对面椅子上俨然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麻衣中年人。

    老人默不作声，往自己杯子再倒了一杯水。

    “必要时我会出手。”麻衣中年人面无表情道。

    陈四海微微一笑，道:“谢了。”

    麻衣中年人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身前杯顶水汽。

    老人拿起杯子而后放下，一饮而尽。

    “辛苦了，你也喝一口水吧……”

    数日后。

    眼前场面极其混乱，人兽冲锋，呐喊不止。

    驰马极速赶来的王虎林风等人只看到一片殷红。

    “嚓——”南野镇唯一一个凝元境强者沈轩坐在荒牛背上，手操钢刀，将面前一跃而起的犀甲灵者拦腰斩断。

    两旁骑牛战士并排一线，构成一道难以攻陷的防线。

    十丈之外，三百犀甲。

    獒牙身形如熊的首领扛着一把长枪，虎目一扫前方四十被浸染鲜血的南野战士，咧嘴狞笑:“果不其然，威名远扬大漠的南野蛮子终究就是要比只知横冲直撞的畜生要有趣多。”

    他大手微抬，后方数十弓箭手弯弓如月。

    獒牙首领——狛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低声道:“这一下，看你们能挡多少？”

    手落，箭发!

    沈轩咆哮道:“全体给我冲!”，语落猛拍牛背，荒牛一冲向前。

    “吼——!!”众人呐喊，骑牛一冲而上。

    “嚓——嚓——嚓——”

    飞箭如雨，在一个个壮汉、一只只荒牛身上炸开血花，有人坠地，有牛栽倒。

    “啊啊啊——”沈轩大眼染血，一刀当头落下，将敌人枪柄连同身体劈成两半。

    “乒!”钢刀折断。

    沈轩怒骂一声，抽出身后板斧，突然面前闪过一道人影，狛!

    “嘿嘿……”狛狞笑着刺出一枪。

    沈轩大手一转，大斧挑开枪芒。

    狛则借反弹之势双手握紧枪柄以半月之形砸下。

    沈轩斧横头上，强硬抵挡。

    “轰!”两人之间炸开猛烈气旋，沈轩身下荒牛四肢陷地两尺。

    “喝!”沈轩右手一拍斧板，有强横灵力波动，将敌方的长枪震开，随即抬起左脚一踏牛背，躲开两名犀甲壮汉的甩来的弯刀，凭空而上，挥斧劈向狛。

    狛双眼一瞪，右手持枪与板斧相擦而过，左手开拳化掌，劲风如刃，轰向沈轩胸膛。

    沈轩倒退数步，回旋至身体左侧的板斧猛然挥出，将迎面冲来的血天帮骑狼余孽头颅砸碎。

    狛双脚蹬地发力，身体如箭矢般暴射过来，长枪在沙地上弯曲成圆弧，而后拨地而起扫向沈轩。

    不想荒牛为护主冲到沈轩身前，两条尖锐犄角在八尺大枪的横扫下尽数折断，连面目也被枪头削去一块。

    未等狛反应，一声爆吼犹如巨兽咆哮，沈轩从荒牛身侧跃起，右手板斧蕴含万斤巨力，砸在狛的枪柄之上，只闻乓的一声，狛手中的长枪化作两截。

    狛当机立断，脚尖蹬地后退十步，沈轩却猛然上前十数步，身形几乎贴近前者，一发箭矢从四方混乱的战场中射来，刺入沈轩肩胛，沈轩不退反进，板斧劈向狛。

    狛将半截枪柄挡下险些贴到胸口的大斧，虎口迸裂。

    “嘿嘿!”狛狞笑着，紧握左拳轰到南野首领的腹部。

    沈轩硬是吃下腹部直钻全身的剧痛，挥起拳头砸到狛的脸上，武技——碎岩崩，一时间有如雷炸。

    狛被砸飞数十丈。

    沈轩刚要跨步追击，突然本能全身往下一按，避开两名锻骨境高手紧擦后背的刀削。

    “嚓!”沈轩后背再中一箭。

    数名犀甲敌人冲上来，想要掷出长枪就此弊杀这个当前战局上最具威胁的强者。

    十数箭矢从天而降，将他们的身体洞穿。

    西风镇五十余人赶赴战场，抽出腰间大刀，朝着犀甲敌军砍去。

    沈轩抬起头，面前正是昨日才和自己见面的大漠老虎——王虎。

    四面喊声乍起，西风六镇有四镇携援助前来。

    东方犀甲后退，西方五镇集合。

    两方分据东西两向，中间血腥散发，气氛凝重。

    “呸——”沈轩吐出一口血沫，抬手擦拭嘴角，面向前方低声骂道:“他娘的，本以为会先拿你们西风镇开刀，好歹你们地处西端，各镇要去支援路途都要远些，没想到他们净是出些无厘头的伎俩。”

    王虎并未理会，快速扫了一眼敌方，随之瞳孔微缩。

    “嘿，”看似甚为狼狈的狛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红肿的侧脸，对几乎将整张脸乃至脖颈都要麻痹的剧痛浑然不在乎，而是朝着三十丈之外的西方镇落队伍中西风镇的所向狞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述说什么。

    “遭了!”林风猝然沉声道:“犬呢？”

    獒牙有双雄，所战无不胜，是为狛犬，有言扼土狛，殪天狗!

    西风镇北方，镇门。

    沐雨凌站在镇门前，看着东方荒漠，总觉得心神不宁。

    王虎领着五十多人，带足武器往东方冲去，也不知道是为何。

    要是捕猎也不至于喊出这么多人，沐雨凌五年来每隔几天便跟着狩猎队出猎，自然知道有关狩猎的一些常识，人带得太多了，气势磅礴的，反而会惊动猎物。

    那么如此想来，看来可能是东方镇落有大事发生了。

    沐雨凌本来也想去凑热闹，但王虎执意不肯，他也就难得听话一回。

    正当沐雨凌百无聊赖之时，一行人影突然出现在北方的荒漠边际上，渐渐朝着西风镇靠近。

    十余人乘骑马匹，头披白巾，身着长袍。唯独一人双脚贴地而行。

    只见那人体瘦如猴，身披犀甲，拖着一把乌金大斧，背负一条长布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你们找谁？”沐雨凌下意识地站在镇门中央，问道。

    马队为首的强壮中年人认得眼前这个少年正是前些日子与一老一少共同烤肉的孩子，神色旋即黯然下来。

    “嘿嘿，”瘦猴男子与沐雨凌相隔五丈，笑容逐渐变得狰狞，沙哑道:“我找秦牧风。”

    沐雨凌微微一愣。

    “来的竟然是犬不是狛，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沐雨凌忽然闻见身后传来已经沉厚的声音，转过头去，正看见秦武师与王赋等十余位手持长刀弓箭的镇民朝自己走来。

    “嘿嘿，今日我是特地寻你还礼的，”瘦猴男子——犬右手抬起乌金斧，左手轻微一抖，将套在左臂的护甲震落地上，一条骇人的疤痕如蛆虫般盘绕在犬的整只手上，“七年前的这份大礼总不能一直欠着，也该还了……”

    秦牧风走到沐雨凌身边，低声道:“雨凌，还记得我当时说过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吗？”

    沐雨凌点点头，心中越发不安。

    “好，现在退后，和王赋他们保护好镇子。”秦牧风一手握剑，一手持枪，目视前方，似是自言自语道:“西方镇落与东方镇落的决战就此开始，胜则安宁，败则消亡。”

    沐雨凌:“……!？”

    秦牧风迈出几步，直视前方的瘦猴男子，道:“我们之间的事，由我们了结，无需牵连他人。”

    “嘿嘿，”瘦猴男子笑意深沉，沙哑道:“当然，他们杀他们的，我们杀我们的，自然两不相干。”

    秦牧风剑眉陡沉，咬牙道:“战!”

    “轰——”脚踏大地，飞沙走石，西风镇十数人一冲而上。

    瘦猴男子微微侧身，望向身后，冷冷道：“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杀!”马队首领抽出弯刀，发出杀令。身后十余人纵马驰骋，直朝西风守护者奔去。

    两方人马一触即发，当即有鲜血绽放。

    战场中心处，安静得令人窒息。

    秦牧风跨步朝犬走去。

    “当年你伤我一臂，”犬扛着大斧的手悄然攥紧，依稀可闻骨骼碰撞声，“今日，我便断你一手…”

    语未落，瘦猴男子双眼瞳孔猛然一缩，急挥大斧将破空飞来的长枪弹开。

    铁器铮鸣尚未在两人之间响起，已掷去一枪的秦牧风灵力全开，冲向犬，右手一剑如斩月，直取后者头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