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凌儿抓到一只长耳兔，烤了可好吃了，你要吃吗？凌儿这就烤去。”

    “娘，这是白姨给凌儿采的雪莲花，可漂亮了，给娘带上肯定是最漂亮的。”

    “娘，猿伯伯给凌儿带来的杨香果，凌儿小，凌儿吃小的，娘你吃大的，嘻嘻。”

    “娘，这是今天凌儿和大白二白去摘的石榴，好甜好好吃，凌儿给你吃。”

    “娘，外面下雪了好冷好冷，但是娘身上好暖和，凌儿要抱着你睡觉。”

    “娘……”

    有一天晚上，小男孩躺坐在草地上，依偎在白狼身边，仰头看望满天繁星。

    “娘，今晚星空好美啊……”小男孩发出赞叹，渐渐陶醉其中。

    “咦……娘，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叫什么？”沐雨凌突然指着一颗闪烁在璀璨夜空之中的星点，问道。

    “那叫北极星，是一颗只会停留在天空北方的星星，可以帮助迷途的人辨别方向，找回归途。”白狼说道。

    “哦哦。”小男孩点点头，旋即道:“那以后凌儿迷路了就抬头看天空的星星，这样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白狼轻轻嗯了一声。

    白狼全身染血，凭虚而立，无由想起和小男孩生活的日子，七年的朝相夕处中，男孩始终称它为娘。

    最初，白狼只想简简单单将他抚育成人，然后就任由自生自灭，这样的养育方式自然说不上用心或是绝情。沐雨凌倒也生命顽强，在一片蛮荒中努力活了下来。

    这样也好吧，再有几年，就可以了。

    当年，白狼便是这样看待沐雨凌的。

    世上，一头荒兽会抚育人类幼儿，本就极其不像话，若非十年前那人待它有恩，便是那人的子嗣跪上三天三夜，它都不会去瞥一眼。

    沐雨凌满四岁的那天，尚未知晓山林危险的幼稚孩童竟然跑到十里之外的大河中，守了两天一夜。当被白狼找到时，小男孩倒在河滩上，双手紧紧抱着一条鲜活的青鲵，右脚被一条黑环毒蛇咬住。小男孩艰难抬头看着白狼，脸上尽是痴痴的傻笑……

    娘喜欢吃鲵与鲤，他知道的。

    那一天，杀死了数不清的生命的它将小男孩带入地下灵泉。它想要去除男孩的蛇毒，想要治疗男孩的伤势，想要辅导男孩，让他修炼变强，让他可以拥有自己想要做一切事情的力量。

    因为，我是他的娘……

    白狼心中第一次这样想。

    现在，他怎样了？

    白狼怔怔地看着空间扭曲的禁断山顶。

    三年前才决心要认真培养的小男孩在今时却是要像白狼最初所想的那样听天由命。

    白狼心中无比苦涩。

    “沐重阳啊，本王当时还是死了划算……”白狼闭目轻轻叹出一口气，旋即抬头怒瞪前方，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有凶狠戾光闪烁，“人类……你们该死该杀!”

    沐雨凌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之中，已经昏迷过去。

    他的天灵盖之上浮有一朵洁白莲花。

    沐雨凌的修为仅仅是炼体第一层的淬体境，根本不能经受空间震荡的折腾。

    白狼两年前以天境之躯踏上横断山顶，结果卷入破损空间不到片刻便被空间风暴摧残几至油尽灯枯，若非侥幸穿越空间，数月之后拖着浑身破败从千里之外走回白狼岭，否则饶是白狼这般肉体强度达到巅峰的强大生物都只会陨落。

    横断山脉空间法则之破碎，有幸者可以穿越空间，不幸者只会被碾碎在空间缝隙中。

    空间，在凡人乃至大多修炼者的意识中都只是一个很模糊，瞧不见摸不着的词语而已。而一但可以拥有脱离这个世界的法则的力量，那么空间乃至时间这样的含糊概念好似便会清晰了许多。

    修炼之路，本就是不断进展，力争打破常规，超越天道的坦然大道。就如证道得长生，曾经何不是幻想，但至今，传说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法则比这里还要高的界面，不乏能以己力证大道者。当然，是非荒唐无稽，人云亦云之言还有待探究。

    有强者穷尽毕生之力，到死不瞑目的前一刻也未能探究一个所以然出来。

    修灵之道就是这样，近乎面前的空气一样，寻常人感知不到，专注者也只能摸到一团混沌，但偏偏就是存在。

    沐雨凌被空间漩涡吸入已经有一刻时间了，并没有如白狼所愿穿梭到其他地方，反倒是不多不少刚好卡在［空间缝隙］中。

    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尴尬情况出现在小男孩的身上着实说不上幸运。［空间缝隙］是断裂的虚无空间，万物皆无，不仅极难碰上，而且，可能沐雨凌无意识的一弹手指便会搁在其他空间之中，并且这里尽是暴烈的空间风暴，只需稍稍一刮，便足以将小男孩撕裂成齑粉。

    空间风暴无穷无尽，从各方向狠狠卷向小男孩。

    之前浮现在沐雨凌天灵盖上的白莲缓缓转了一圈，旋即掉落一片花瓣，化作神秘力量笼罩在小男孩身上，抵御风暴。

    风暴一波更强一波，有极致音爆声。白莲转七七四十九圈，落尽四十九片花瓣，最终将男孩完好无损地保护下来。

    “三生莲……？”尽是风暴呼啸的空间缝隙中，突然传来一道飘渺悠长的声音:“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竟然能在这里活了这么久。”

    语落，一个宛如虚无，不见面容的淡淡魂魄幽然浮现在沐雨凌身前。

    大概是衣服宽松或者是白莲花瓣在抵御空间风暴时可能引起了细微动荡，沐雨凌一直细心呵护，贴身佩戴的吊坠暴露出来。

    漆黑色小石头表面上的坑坑洼洼，纵然是处在连光线都不存在的空间缝隙中依然闪烁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

    “这是……？!”魂魄的声音像是感到了些微震撼，略微停顿，旋即渺渺念道:“天不绝我……”

    “呵呵，”已经临近魂飞魄散的一缕残魂在笑，苍茫飘渺的声音间隐约有龙鸣，“博赌一场又何妨!”

    …………

    “嘭!”空间风暴狠狠地撞击牢牢防护沐雨凌的能量护罩之上，沐雨凌在爆声中缓缓睁开眼睛的瞬间只觉得头脑浑噩发晕，入眼不见事物的景面让他失去了方向感。

    “娘……”

    小男孩艰难地挪动身体。

    瞬间穿梭十万里。

    洛北域，白狼岭。

    火浆遍地，满目疮痍。

    六人脚踏虚空。风玄宗老祖徐潇阳位于五人之前。有风吹来，染血焦烂的青衫缓缓掠动，老人却是身体摇晃如汪洋浮萍。

    这次大战有赢家胜出，可惜不是他们。

    “……父亲，我们回去吧。”中年提起双手，一手焦黑，一手筋骨几断，掌中有两个紫檀精致木盒，劝道:“二长老和六长老的骨灰已经安置好了。”

    “……嗯。”老人眼中无一道光芒，面容无一丝血色。他缓缓抬起右手，没有那把从小相伴到老的青剑，只有一块均匀剔透的雪檀灵脂……

    风玄宗八位顶天大柱已倒其二。

    地下三百丈，灵气湖泊已然枯竭。

    黑衣人在风玄宗和白狼交手的时候已经悄然摸进来，将一湖灵水尽数取走。

    从此白狼岭再无冰脉，而雪檀，由冰脉而生。

    ————[白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