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世上只有师傅好
什么是天才?
杨心冉毫无疑问能担得起这个称呼,她自小所修功法正统,所习招式无一不精妙,而她能以极快的速度理解并掌握这些,在同辈中罕有敌手。
但是,有一种人比天才更让人嫉妒。
那就是幸运的人。
陈半鲤,就是幸运的人。他幸运地遇见了一个玄教中人,而很不巧的是他的师傅对于玄教功法最是排斥,所以有意无意的...往他的百宝袋里塞了不少有关玄教的书。有玄教的,也有教他怎么对付玄教的。
比武前的十天,他便是在看这些书。
陈半鲤自己当然觉得自己这是纯纯的运气好,对方所用招式自己都在书上看到过,自然都知道怎么应对。
但问题就是这个自然二字。
玄教乃当今大楚国教,其正统功法和招式岂是几本书就能轻松破解的?这个自然说起来简单,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为什么陈半鲤能做到?
答案很简单,那座华美建筑里的对话已经说明了。
因为陈半鲤,他天生剑心通明。
剑心通明,是一种特质。这种特质能让拥有者剑法无师自通,天生便知道如何用剑,心中生而有剑,未来必是一方剑道宗师。历史上但凡剑心通明者,无一不有大成就,无一不是剑道上的执牛耳者。而细数剑心通明者,上一代有两个人。
青城剑宗宗主,白数。
这一代也有两个人。
施一白,陈半鲤。
两代人分别都是师徒关系,这当然不是巧合。
这也是为什么,潘宫当时的冷笑下深藏着那么多心悸。
又为什么,他会问出那个看似突然的问题。
白数,把自己的剑心通明移植给了陈半鲤!
他把这份天生的恩泽送给了自己的弟子,这份堪称逆天的赠予,前无古人,往后可能也不会有来者。如果这是师傅给弟子的礼物,那称白数是全天下最慷慨的师傅都不为过。哪怕这是毒药,这也是天下最甜美最迷人的毒药;这是天道垂怜的果实,被人为的转移,不,这是亵渎!如果有人能解读那象征命运的星空的奥秘,又该在这其上窥见何等样的狂澜?
为什么白数要给予陈半鲤这份恩赐?
又为什么,陈半鲤能够承受这份恩赐?
这些疑点都与陈半鲤那扭曲错综的复杂命运交织在一起,正渐渐勾勒出不可见不可知的未来的轮廓。
姜淮宁注视着场间的眉头一皱,紧接着舒展开。
观战的群众已经隐隐有惊呼声响起!
要结束了。
她看着交错的两把长剑,在心里下了结论。
杨心冉对面的陈半鲤,突然感觉对面的剑势变了。如果之前是绵绵流水,肆意流淌,突然间春去冬来,流水成冰,剑意陡然凛冽刺骨!杨心冉收剑,轻退三步,横剑于身前。紧接着真气骤然爆发,源源不断的真气不断向玉露剑涌去,原本温润的剑光一霎寒意四溢!
这便是杨心冉现在所能施展的最强一剑,流水剑诀第五式,冬至!
流水剑诀是玄教正统的强大剑诀之一,杨心冉十六年岁便修至第五式堪称天赋异禀。她选择直接出杀招,是因为对面陈半鲤的应对太圆融了,天生剑心通明只是初露一角便绘出了剑道上一幅玄奇风景,让她感到了紧张,还有一丝丝的...恐惧。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陈半鲤还有何手段,心思转动间选择了速战速决!
一剑笔直横劈而去!
这一剑的凛冽与她先前的温润截然不同,剑意在剑上肆意缭绕,剑未临身,陈半鲤便已觉寒意入体!
陈半鲤知道,这一剑便是决胜负了。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收剑!
他缓缓收剑于腰间空想的剑鞘,微微闭目。
旁观的施一白和看台上的周朴,却同时眉头皱起。
先前陈半鲤把青城剑宗的正篇剑法用的如此如臂使指,早已让他们颇感诧异。但毕竟是剑宗中人,对这方面的接受度比一般人要高,只是觉得可能有人教过他这套剑法,毕竟青城剑诀很多都不是绝密。
但是...
施一白看着陈半鲤,从未像现在一样对这个少年感到如此惊讶!
难道是...那一剑?
剑意陡升!
陈半鲤未动,燥动的剑意却迎风而起,他仿佛看不见即将临身的冬至一剑,动作仍然舒缓,这种舒缓却不是杨心冉一样的温润,而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火山爆发前,岩浆翻涌,大地战栗;直至爆发一刻,炽火盈天!
离火三剑第一剑,山火烧!
这三剑,是剑宗上一代宗主于沙漠中见残阳如火有感,沉积半年所创,威力巨大,也正是这三剑过于酷烈,青城剑宗对这套剑法控制极其严格,在两人眼里,陈半鲤是绝无机会学到这三剑的!
为什么他会这剑?
唯一能解答他们疑问的人此时正坐在潘宫旁边,面色平静。他当然不奇怪陈半鲤能用这一剑,这一剑,乃至剑心通明都是他留给陈半鲤的,当然清楚陈半鲤的上限远不在此。
当极寒遇上极热,便是极致的冲突。
两剑在空中相遇,剑意相触一瞬,紧接着轰然爆发!
寒冬固然酷烈,可当火山爆发熔岩如海,再坚固的冰层也难自守。暴烈的剑意肆虐,仅在呼吸间便突破了杨心冉的剑势,呼啸向前!
胜负昭然若揭。
剑意在即将触及杨心冉的时候停下,然后散去。
杨心冉面色复杂,而强行收回的陈半鲤面色一白,把咳嗽收在了嗓子里。
好不容易人前显圣一次,不能在最后漏破绽!
“陈半鲤,胜!”
人群安静一霎,然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最高处,白数看着场间持剑左手微微颤抖的白衣少年,眼神里多了一丝满意。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对徒弟的胜利很有信心,但亲眼看到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不过他更看重的,是接下来这场。
陈半鲤对战施一白。
很显然,他判断施一白会胜利,而这也是他想看到的发展。
姜淮宁看着陈半鲤,第一次看清了一些这个神识奇异,会烤鱼的夜半爬墙少年的实力,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下一场,施一白对战付玉。”
陈半鲤想着能多休息一会了,结果他刚坐下没多久,惊呼声再次响起!
“施一白,胜!”
陈半鲤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走下赛台,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师傅对他如此看重。
付玉开局就祭出了三样法器,而施一白也出了三剑。
一剑一剑又一剑,然后,法器破裂,付玉苦笑认输。
他所擅长的本就不是正面对抗,更何况遇上施一白这把同样剑心通明的人型名剑,自然是胜算很小。
此时他的师傅,枢天阁阁主叶枫看见徒儿输了也不生气,轻笑着说:“施一白成长很快啊,贵宗真是捡了个好苗子啊。”
贵宗,自然是青城剑宗。
只是这话,是对谁说的?
白数没去理会他,只是专注看着场间。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专注会让几人起疑,因为众所周知,白数此人爱好广泛,喜欢游戏人间,他现在的表现更像是一个普通观众的态度,而且...好像在其中的某个人身上压了钱一样,正关心着自己的银子去留。
这个古怪的想法出现在留意着这边的姜淮宁心里。
也不知道是她的天赋血脉还是单纯的揣测人心。她...猜对了。
但也没完全猜对。
陈半鲤便这样寄托着师傅的某个赌约,站起了身。
“最后一场,陈半鲤对战施一白!”
此时场下,应堪凑到刚下场的付玉旁边,低声说。
“赌不赌,那两人谁能赢?”
付玉看了他一眼,眉毛一挑。
“什么赔率?”
“施一白赢赔率一比二,陈半鲤赢...一比二十。”
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施一白能赢的。但付玉是枢天阁的年轻天才,他眼光自有独到之处,又或许只是想让陈半鲤代替自己击败施一白,于是他沉声说。
“我押陈半鲤赢,一百两!”
应堪挑了挑眉,心想不愧是枢天阁的人,一百两说扔就扔。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进入学院后,若非有什么事情,比如第一天的接风酒,家里为了让他们在这好好学习,现在大都是给他们的生活费大幅缩水,一百两在现在的他们眼里已经不少了。
付玉看向台上,看着那个休息好的白衣少年,为了自己的一百两,为他默默加油。
陈半鲤就这样寄托着各人的各样赌约,站到了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