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九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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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饥饿少女与爬墙少年

    那中年老师先前做了自我介绍,他叫夏启安。此时,他将众人领到一所清幽的园子门口,微笑道。

    “这里便是男生的宿舍了。这座园子名叫闻道园,也算是历史悠久了。当年京都学院招收的第一批新生亲手建造了这座园子,在此生活。男生现在就可以去挑选房间了,女生们随我来。”

    陈半鲤进入了小楼,这座楼确实历史悠久,内里装修是翻新过的,但尽量保留了原来的风貌。地板是上好的楠木,踩在上面声音很轻微。他转过头,对施一白笑道:“施兄住在哪?”

    其实每次叫施一白的时候他都觉得有点怪,因为他只有一个师姐,没有师兄。接着又想起来那些小说里师兄妹的情节,又觉得施一白这个姓倒也不错。

    施一白顿了一下,走上了三楼,指着三楼中间的一间房,平淡道:“就那里吧。”

    陈半鲤看着他有些讶异,那里也是他先前观察的好地方,从那里应该能看到湖面,旁边还有棵榕树,榕树的一根枝丫正好横亘在窗户底下,颇有意趣。施一白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原来也是懂享受生活的啊。

    “那我就选旁边那间吧。”他笑了笑,选择了另一间位置差不多的,先前他就看中了这两间,幸好没别人来抢。

    陈半鲤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第二个走出幻境的时候,一些事情就已经在悄然确立了。施一白是公认的年轻一辈前五的天才,甚至有可能是第一,只有姜淮宁等极少人能媲美。而他和施一白极为接近的表现和他跟施一白聊天的情形,也让大部分考生把他摆在一个类似的位置。来自清塘镇的少年还没经历过这些,没有意识到。而施一白比他要清楚的多,一开始就明确表现了意愿,自然不会有人来试图抢他们的位置。

    如果陈半鲤知道了,大概会感慨一句,生活处处皆学问啊。

    大部分人都已经将行李放在学院寄存处了,学院已经把这些行李放在小楼一楼门厅了,陈半鲤把那个简单的行囊领回来后,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这房间当真不错,极宽敞,装修清新而不失典雅,屋里很干净,各类设施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楠木打造。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了,同样干净整洁。他打量着房间,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摸了摸腰间的白色袋子。

    一摞一摞的书,各式各样的衣服,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数量相当不少,就这般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花了一些时间,把所有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书摆放上书架,衣服挂在橱子里,还有白小洛送他的纪念品—一个手工制作的鲤鱼形状的荷包。他想了想,把这个挂在书桌前的架子上。

    他带个行囊,无非是掩饰一下自己手里有这件法器的事实。突然,他皱了皱眉,想起先前的付玉,回想起对方似乎没有注意自己的腰间,才松了口气。毕竟同出枢天阁,他怕对方认识此物,然后想到一些什么。

    枢天阁阁主亲自制作,全天下只此一个,他亲自命名百宝袋。空间和时间,永远是修真界最神秘,也是最不可捉摸的领域。至今与空间有关的法器都极稀少,也极珍贵。而这个百宝袋,内里空间极为宽广,至今陈半鲤都没摸到边界。但不能装活着的东西。他小心的原因主要是,师傅交给自己这东西的时候含糊其辞,只介绍了它的来历,他觉得按照白数的性子,此物有可能是通过非正常手段得来的。先前忘了可能会有枢天阁的人来考试,便忽略了这点,直接挂在腰间了。

    等等...

    他突然皱了皱眉。

    为什么枢天阁和剑宗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都要来京都学院?他们在自己宗门受到的教育不会比在京都学院差,甚至犹有过之。之前一直没想到这方面,现在想到后越想越不对劲。

    难道...都是为了蓬莱剑?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来京都的最主要目的,眯起了眼。

    天下第一剑当然有足够的吸引力让这两个宗门派自己的天才弟子前来,而他目前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如果是真的...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只是筑基中期,那几个人绝对已经是定魂境界了,而他们的天赋不比自己差。但是蓬莱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是不可能让给别人的。

    他走到窗边,静静看着窗外榕树上的叶子随风摆动。片刻后,他左边嘴角微微勾起,对着京都学院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没有什么情绪,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天色渐晚,暮色缓缓笼罩了小楼。他没有点燃油灯,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京都学院。

    十六岁的陈半鲤懂得很多东西,也能想明白很多东西。但他现在站在那里,却感觉一种比夜色还要深沉的东西蔓延了进来。

    现在的他还不明白,这种东西不会伤人,却比伤人的利刃更锋利。

    这种东西叫孤独。

    他突然很想念清塘镇的小院子。

    突然,门被敲响了。陈半鲤愣了一下,从窗边离开,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敲他的门的人是一个长相算得上英俊的锦袍少年。他温和地对陈半鲤笑道:“陈兄,在下应堪。是这样的,我们准备了一桌洗尘酒,不知能否赏脸来参加?主要是觉得未来几年大家都会共同学习,现在混个脸熟也好。”

    陈半鲤点了点头,见他答应了下来,应堪明显松了口气。现在在他们眼里,陈半鲤就是不知道哪个势力的天才,未来必定一方巨擘的存在,这样的人物多结交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时,旁边的房门打开了,施一白还穿着那身白衣走了出来,对着二人说道。

    “走吧。”

    陈半鲤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施家本身就是名门,剑宗同样是是庞然大物,施一白应该是很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的。

    他高估施一白了,施一白只是觉得,如果陈半鲤也去,应该能帮他分担些压力。他就是有些担心,这些京都学院的新生,绝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无论是俗世门阀还是修真势力,都是经常参加这种宴会的,但陈半鲤是小镇出身,能不能适应这种在世家里非常流行的宴会。

    然后,几人来到了学院外的酒楼。宴会开始了。

    “来,再干一杯!”陈半鲤搂着施一白的肩膀,对着他大声笑道。

    施一白面无表情的端着酒杯,心想自己真是多虑了,此人连面对自己都凑上来搭话,这种场合对他而言简直如鱼得水,只是自己少了一个盾牌,却是有些不美。

    宴会自然是酒楼最高规格,由应堪做东。他是京都本地人,对这一片的酒楼很是熟悉,给他们选择了一间风景最好的,名叫春风楼。他这也是经过考虑的,看到施一白和陈半鲤都选择了看景最好的位置,再加上这家做菜水平确实不错,便选择了这间窗户外就是渭河的包厢。此时窗外的渭河上三五绣船来往,为夜幕下漆黑的河水添了不少风景,夜风吹过,穿林打叶,沙沙声响,只是被喧哗的酒席声盖住了。

    陈半鲤见施一白不打算喝了,于是就跑去找应堪一帮子人拼酒去了。其实这种宴会的本质和他在清塘镇天天三四个人下馆子也没什么不同,不都是喝酒吃饭,只是环境好了点,饭菜高级了点而已。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但他已经把宴会节奏完全带偏了,本来大家轻声细语交流感情的宴会变成了拼酒比赛,画风完全跑偏,又透着一丝和谐。

    应堪等人见陈半鲤如此随和,自然也是大喜,一帮人放开了喝,然后就都醉了。众人都没选择用真气化解酒劲,于是一帮人便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包厢的地板上。剩下少数几个没醉的如施一白,也懒得把这帮醉鬼整回去,就让他们在这睡了。包厢里地上的一群醉鬼,谁能想得到这是人族年轻一代的翘楚呢?

    躺在另一个醉鬼旁边的陈半鲤睁开了眼睛,看着绘有壁画的屋顶,眼里却没有画的内容。

    这次考试从一开始他和所有人就都不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是已经被保送进来的学生,所以从看到第二关试卷的时候,他的紧张感就彻底消失了,导致现在其实也没多高兴。进入京都学院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目的。他最终的目的永远是找到蓬莱剑,然后治好自己的病。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宴会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同路人,他们注定会分开,甚至他有可能会和其中的某些人为敌。他肆意饮酒,却不曾让自己感觉到充实哪怕一丝;哪怕意识已经模糊,喉咙如火烧灼,他的内心仍然平静甚至疏离地注视着自己。

    他站起身来,步伐稍有踉跄地走出了包厢,留下一地醉鬼。

    走出酒楼,略带凛冽的夜风吹拂过他的脸,让他的意识又清醒了一些。他想着这个时间学院门房应该已经睡了,就打算按照记忆,从院墙翻过去回小楼。

    当他像个出去作乐的人一样浑身酒气地站在院墙根前时,还没想到马上会发生什么。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永远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姜淮宁本来是打算去她常去的春风楼的那个包厢,看着夜景喝着小酒度过今晚的。但听说京都学院今天入学的新生把那里包了下来。她也不打算去破坏这一年只有一次的时间,于是便准备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从京都学院的侧门回去自己的小院。

    就在她拨开覆在小门上的藤蔓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的墙头上爬着一个人!她在皇宫里参加晚宴到很晚,却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而当她出来时,又得知春风楼被包下来了,只有那家会做自己最爱吃的荷花酥,两个原因导致她现在又饿又烦,这就导致她会失去一些耐心,也就没耐心去探寻为何那个青衣人爬墙姿势如此丑陋,也没去思考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她就那般一掌拍出,用的还是名为春风化雨的招式,可见心里还是有几分怒气的。然后,那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在京都学院的墙头上遭到偷袭,惨叫一声摔了下来。当他面朝天落在地面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名白衣少女美目含嗔地看着自己,纤细的柳眉微微挑起,似乎是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了,小巧的琼鼻皱了一下。哪怕是在夜里,她那精致到极点的五官也分外清晰,大概是由于她的肤色胜雪吧,在夜色里泛着晶莹的光。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她在发光哎。”

    甚至无暇去思考自己为何会在京都学院的注视下遭到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