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行
老僧又陪着闲聊一阵,才口称困倦,兀自到间壁里睡下了。
李斯雯把手上瓷碗把玩着,也不开口,待卧房里隐隐传出鼾声,她才微微一笑:“走吧。”
范进挠挠头:“何不等再晚些,此时入夜不久,官府查得正紧呢。”
“主人都送客了,你我自然不该留。”
“啊?”范进一头雾水,李斯雯也不多费口舌,拍拍衣裳便往外走。范进见状也急忙跟上,一路到院中。
“女侠,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我叫李斯雯,”李斯雯瞥了他一眼,“这老僧很奇怪,他本身应该有些习武的底子...但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甚至比一般人孱弱太多。”
“他想救你,但又想害我。”
“这...此话怎讲?”
“方才那两碗粥,我的那碗是被动了手脚的,而你的却没有。如果我尝的不错,应当是蒙汗药之类,但那种药性也仅仅能够迷晕普通人。对我来说,则是影响发挥。”李斯雯回望一眼僧舍。
“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先前他为了救你我二人,不惜与那怪人撕破脸,如今又要害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谁知道呢。罢了,看在他搭救的份上,也不必去再找麻烦。至少他所言生路应该不假。我本就是路过,你又要去闯荡你的江湖,纵如他所求,永不再回来,又有何妨。”
范进点点头,他尚且前途未卜,哪有闲情去探求他人的心意。
“那么,走吧。”李斯雯走出几步,转头看向踌躇在原地的范进:“怎么,还愣着干嘛?”
“李女侠...在下与你素不相识,又平白拖累了你,如今反而仰仗你出手相助...”
话说到一半,范进忽长揖下去,却发觉腰竟不能弯下半分。只见李斯雯持剑在手,剑鞘托住他的下巴。
李斯雯手腕一抬,少年的身体便绷直回去:“我如何用你谢,不过,你要真有这份心...便...”
“便?”
“便请我喝酒。”
二人相视,皆哑然失笑。
“一言为定!”
庭院中已不见二人的身影,僧房中未熄的灯不知何时,又被人吹灭了。
............
“总算逮到几个不长眼的,今晚可以交差了。”一众公人押着几个醉汉走过,目睹灯笼的光渐渐远去,二人自深巷中走出。
“这宵禁怎如此松懈......”李斯雯大大咧咧地踱出来。
“是啊,”范进打着哈欠,“不过也好,起码不再是疲于奔命了。”
“嗨,官府的人总是这么不中用。”
范进感觉一只大手在其肩上拍了拍,颇有些亲昵的意味,然而他却因此冷汗连连了——这声音他还记得,身后的人正是伐檀。
“该死,什么时候......”李斯雯心底一惊,她竟丝毫没有感知到伐檀的靠近。此时她才恍然,原来老僧下的药是为现在准备的。
来不及多考虑,李斯雯回身便是一剑,剑锋循着声音的方向刺去,不料伐檀反而嘿嘿冷笑,手上一把揪住范进衣领,向剑锋丢过来。李斯雯强止剑势,拦腰一踢把范进送出战局:“你先走!”
此时伐檀又贴身上来,欲夺其手中兵器。李斯雯怎肯束手,也不论什么江湖道义,当即一记撩阴腿迎上去,被伐檀向下一拳拦住。
“哈哈,那老东西是在向我献媚啊。”伐檀察觉到李斯雯的动作不比初次交手时的迅疾,知是老僧从中作梗。
李斯雯毫不理会,趁对手说闲话的功夫,一剑直往咽喉刺去。然而伐檀却不闪不避。吐气开声,一声大喝,李斯雯顿感天旋地转,手上剑招也不利落了,被伐檀偏头躲过。
“哼,”伐檀眼中冷光闪烁,“看来今日是留不得你们了。”
他不多废话,化掌为刀直劈对手天灵。忽又似有所察觉,左手一抬,接住飞来的石块。
“倒忘了,你是他要的人。”
伐檀这掌被李斯雯侧身一闪,最终落在其肩胛上,只听见一声闷响,李斯雯坐倒在地,兵器也脱手了。伐檀抓着手中石块,转头审视僵在原地的范进,便将石块一抛,砸向其小腿。
“叮——”
敲击金属的嗡鸣在深巷中回响。
“佛门狮子吼,”道人收回挡在少年小腿前的剑,“我当是哪位高僧,不想却是这样一个恶徒。”
李斯雯见状一个懒驴打滚,双腿一蹬便站起身来:“铁道长,你如何也在此?”
只见来人衲衣飘飘,面相方正,生得不怒自威,手上宝剑寒光凛冽,正是昆仑弟子铁氏。
“李姑娘,范小友,贫道有礼了。”铁氏自然不会坦言他在赌坊中混迹一天,与骰子鏖战到深夜,输了个底掉后出来放放风才刚好撞见三人,他只是微微一笑,执剑与二人见礼,又道:“二位可先行离去,此人由贫道解决便是。”全然不将伐檀置于眼中。
二人也不推辞,道声谢过便要离去,伐檀哪能应允,正要再发难,却顿感汗毛倒竖,忙一躲闪,胸口衣裳被划开一道,露出内里黝黑的皮肤。
“好歹人,今晚来陪道爷玩玩吧。”铁氏咧开嘴,脸上挤出个狰狞的笑,不知怎的,伐檀竟莫名感觉这笑里充斥着怒火,甚至还有一丝悲愤。
两个伤员向东南方一路狂奔,到筋疲力尽时才安下心来说些闲话。
“李女侠,你同铁道长也相识么?”
“只是昨日在酒肆中有个照面,不想今日为其所救,”李斯雯捂着右肩,面色微白,“听他方才的话,你与他是故交?”
“小生与道长也是在酒肆中相识,那时......”范进揉着腰,方要感慨,又阵痛上来,疼得呲牙咧嘴,转而轻声道:“女侠既生于江北,为何又只身到这来呢。”
“找人。”
“找...”范进刚要再问,又恐李斯雯有隐晦,便缄口不言。
李斯雯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忌讳的,我在找我的师父。”
“女侠这样武艺高强,想必尊师也是大名鼎鼎的。”
“不知道,”李斯雯摇了摇头,“她留给我的,只有这柄剑。”她思索着,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停下脚步。
“过了这桥,便要到那古刹了。”
李斯雯盯着横贯河流的拱桥,神色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