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杜宇一声春晓
昨夜饮了仙酿几盏,任母的眼盲已经好了大半
只是经常分不清岑六郎和任耕实罢了。她可爱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儿子应该是好看一些的
所幸现在都是她的儿子了
天还没亮,任母就开始摸索着张罗三牲和祭祖用的诸多物品
左邻右舍亲戚族人知她眼疾,都热心地赶来帮忙张罗
年节以来,冷清的小院越发热闹温暖起来,渺无音讯的良人幼子相继归来,自己的眼疾也一天天好起来
任母抬头看了看天
风也暖和了,一切都好起来吧
左邻右舍突然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像是再小声诉说着神鬼不喜的秘密
任母眼神模糊,但耳朵却听得清楚
“昨夜十六叔家的老牛突然发了狂,顶死了任十六”
“啊,我说怎么一大早村里的男人都聚在任十六家门口呢”
“哎呀,你是不知道啊,我可是真真亲眼看到,院子里都是血,跟盆泼的一般,着实骇人”
“你可了别说了,说的我心里突突的”
“哎呀,十六叔家隔壁二婶子早晨起来倒尿壶,看了一眼,吓得昏死过去,被尿壶浇了一身,得亏她男人去的早,要不这寒冬腊月的不得冻死”
“你们呀也别害怕,二牛师傅可是个有本事的仙长”
“我看见了,二牛师父一看就是的得道成仙的,跟着的小郎君是二牛嘛?多大点人啊,几年不见出落的这般俊俏”
“就是就是,肯定仙丹没少吃,我家二狗和他前后脚生人,二牛看起来都像是十五六的娃子了”
“才不是嘞,那个黑块头才是二牛,那个俊郎君是大牛”
“大牛?他家哪来的大牛”
“听说是任五四外边带回来的”
“也是,跟五四年轻时一个模样,也就是二牛娘心善,人善被欺,眼哭瞎了不说,还让五四把野种领回来,要是我啊,我家那个他敢!”
“可拉倒吧,你家那个也得有那个能耐”左邻右舍的妇人们一边做事一边七嘴八舌的讲着
任母听着越来越离谱,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呸呸呸,你家的才是野种,大牛也是我生的,不像我当家的像你不成?!”
“那二牛……”左邻右舍的妇人们捂住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都是我生的!”
“确实,确实”妇人们笃定的点着头
大牛和二牛一大早就跟着师父去了任十六家
实际上在黎明时分素山道人就出现在二人床前
二子山中养成的机警心在素山道人来之前大作,二子同时从床上跃起,衣架上的道袍夹袄、道靴木钗和道剑,无风自起
二人跃下床榻落地时,道袍道靴道髻已穿戴整齐
素山道人身形显现,师徒三人对视,知这小村庄里有妖异之事发生
任耕实疾奔向村落一角
素山道人身形极速飞升入云,捏绝施法
“去!”
两道金光极速下坠,一道化金光罩,罩住平静的村庄,一道飞射西北
岑六郎几个身形闪烁,逐西北金光而去
此时,林中杜宇啼鸣,天光大亮
岑六郎追出百里,抬头望见温润如玉的文士悬立半空,止住身形拱手作揖,文士颔首
“此间事我已处理了”文士手中捏住一张黄纸冲岑六郎一掷,温声说道“你带素山散人法旨回去复命吧”
“祸首何处?”岑六郎有些不信,不接眼前悬停的法旨,出言问道
文士也不恼怒,指着地上一汪血泉说道
“大妖毛景仑潜身入境,逃窜至此,已经被我重伤,下了桎梏,放他离去,我倒要看看何人帮助他消弥了妖气入我境来”!
岑六郎接过法旨,领命而去
一来一回已有一刻钟了
师徒三人闪身出屋,任耕实直奔山村一角,那里住着一个鳏夫任十六
老牛牛角顶起任十六狠狠地抛到半空,落下时任十六的大腿被豁开,鲜血喷射到半空又如雨落下
任十六就是捎着素山道人回村的健谈邻人
他是去周家堡子卖牛的
去年春,家中老牛下了只牛崽,养了一年,长的壮实,任十六心喜
想着卖了老牛,买些种子开春种下去,再用小牛耕田,毕竟一个鳏夫家里养着两只牛实在是开销不起
原本已经和牛贩子谈定,碰巧素山道人要买牛头做三牲祭祖用
牛贩子便又找到任十六,高价买走了小牛,把老牛又退给了他
阴差阳错之下老牛就这样载着牛生最后一个幼子的牛头,回到了村里
凌晨时分,任十六早早起床给老牛添一些草料,想着给好好犒劳犒劳老伙计,开春还指望他出力呢
不曾想刚解开栓绳,老牛热泪盈眶、竟然口吐人言
“我为你家操劳一生!又生下传家幼子!我三代在你家为奴为仆!寒暑不停地拉犁、拉车!就算你卖了我也不曾有怨!
可你竟然卖我幼子!
你可知!走兽也有心有情!
你可知!我心痛极!”
任十六惊骇非常,举起没来得及放下的鞭子,习惯性的给了老牛一鞭子
就是这最后一鞭子
老牛温驯一生,此时红着眼发了狂
死死地顶住任十六,牛尾夹紧、四蹄死命蹬地,直到把任十六顶出牛棚,顶过院子,顶到屋墙上,又顶穿任十六衰老的身体
就像,他还是不会耕地的小牛犊,第一次给还年轻的任十六拉犁时一样
任耕实赶到时,碎肉内脏涂了满院落,鲜血竟然使院子里的冻土泥泞不堪
老牛仍不罢休的践踏着任十六的残躯,肚脑中的黄白之物溅到任耕实脸上
任耕实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猎杀过很多野兽
但从未如此残虐
更没见过被如此残虐的死人
反胃、出于本能的生理性反胃
老牛红着眼看着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直接撞开柴篱将任耕实顶飞出去
任耕实后翻落地,定神看着再次冲撞过来的老牛
双掌合十,重拍牛耳
老牛膝腿一软,前蹄跪了下来
任耕实握住牛角,后脚一旋,力从地起,竟然将老牛扔了出去
老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以为我凶残至极,如此虐杀你们人族是罪大恶极吗?呵呵、咳咳”
一张一合的牛嘴口吐碎肉,冒着学沫
“你们人族自诩生而有灵慧,可将我们走兽一族,拆皮扒骨!敲骨吸髓!奴役一声!还要用我子之头祭祀神鬼祖先!
你们人族!难道就不暴虐!不凶残吗”!
老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吼道
任耕实看着刚才手握牛角占满的鲜血,抬眼看向血红院落
再远处的自家屋后榆树,那里埋着几只鸡崽儿一只黄狼
杜宇一声春晓,天光大亮
红彤彤的羲和车架无私的将温暖洒向冷冽人间
光线折射进任耕实眼睛里
从此,任耕实的眼眸里全是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