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临江城赶得很急，不过云家特制的马车很舒服，北冥悠这一路也没太难受。

    临江城是原玉国与离国的交界之地，之前是商贸往来的繁荣之地，近两年繁荣景象萧条不少，管控上倒是愈发严格了——规定关外居民要入城必须缴纳入城费，每人一贯钱。一贯钱在普通老百姓手中能做许多事，差不多是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了，高额的入城费直接阻断了大部分人，若是离国人则只要出示身份凭证两文钱就可以入城。

    枫离夜是领旨的人，脏累苦活也都归他处理，枫离瑞不愿插手，只一心负责照顾北冥悠。

    身边只带了朝云望月，一行四人走在临江城大街上，临江城还是很繁华的，比离都差些。金迷酒醉，店铺林立，四处是锦衣华服的商贾贵族，北冥悠看着沉默无言。最后，一行人登上城墙，傍晚看夕阳，景很美，但鸟瞰城楼之下，尽是衣衫褴褛消瘦如柴的难民，他们被驱逐到护城河对岸待着，护城河这边是穿着甲胄的壮硕的士兵。

    这个时辰是晚饭时间了，换下班的士兵蹲在城墙下抱着碗吃饭，一边吃一边议论着对面的难民，具体说的什么在上边听不清。有个好事的士兵从城墙下站起来，端着剩的半碗米饭走到河边连碗一块儿丢进河里，对岸的难民早盯着这边吃饭的人双眼发红了，见米饭被丢进河里，瞬间有数十个男人冲过去跳进河里去捞米饭，场面很乱，这边的士兵则起着哄笑闹着，笑声大得厉害，落在北冥悠耳中只觉无比刺耳。

    北冥悠面色难看的盯着下面，眼神少见的带着些狠厉，离国这些人并未将玉国的臣民当做子民，甚至未将他们当做是人！

    枫离瑞眉头皱了起来，退后两步对旁边的士兵说：“带几个人把他们扔进去！”

    士兵连忙诚惶诚恐地应下，然后带着一队人下城墙去，带头先将扔米饭的那个人踹进河里去，其他人也手脚麻利的将蹲在城墙下起哄看热闹的人挨个清理下去。抢饭的难民此刻饭也不抢了，一窝蜂逮着那些士兵揍，那边还有跑出来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跳入护城河里，追着离国士兵打，有几个还带了石头，混乱下见了血，在幽绿的河水里晕染开，惨叫声连连，好一会儿上边的才得了准许提着刀驱逐了那些难民。这边的士兵有了些伤亡，其他的也个个挂了彩，看着很惨，毫无之前得意的模样，难民们也都爬了回去，坐在阳光下晒干衣服，难得有了笑容，其乐融融的。

    北冥悠看得很认真，盯着那边有说有笑的人们，很羡慕……

    “阿莳，我让人买了些馒头，下去看看吧！”枫离瑞走到北冥悠身后，轻声说。

    “好。”北冥悠收回目光，点点头。

    “大人两个小孩一个，都排好队来领！”百夫长领着人推着一车馒头过来，大声吆喝着，车停在护城河的这边。难民们看着白花花的馒头眼睛发直，不停的咽着口水，但却迟疑着不敢上前——之前有离国官兵用这种方式抓走了很多人，最狠的甚至将上前抢馒头领馒头的人围杀，以此杀鸡儆猴镇压他们。

    北冥悠和枫离瑞过来了，在推车旁边。北冥悠看着那些眼巴巴望着却不敢上前的人，心一揪，有些疼，取出手帕拿了两个馒头包着，放在腿上，转动轮椅欲要到护城河那边去，不过被枫离瑞按住了“我去吧！”

    北冥悠望着他轻轻摇头，枫离瑞嘴角动了动，终是不知该怎么劝阻，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陪你一起！”

    主动推着北冥悠走向那些难民，那里的人比在城墙上看的时候要多些，几百号人吧至少，此时都盯着缓缓靠近的两人。待要走下桥时，一个满是胡茬的瘦的有些脱相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两人面前，也不说话，双方就尴尬的僵持着。

    北冥悠看着他，感觉他有些眼熟，只是怎么也对不上，无法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半晌，拿起其中一个馒头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当着他的面吃下去，然后将剩下的递给他。他没有立刻接过，看着北冥悠嗤笑起来“离国没人了吗，居然派个女子过来！”

    北冥悠收回手，双手放在腿上，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半晌不确定地问：“你是……”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北冥悠，眼眸中浮上了震惊之色，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尽是不敢置信，喃喃地说：“你怎么……”

    北冥悠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容很苦，又是发自内心的有一点开心“你们怎么样了？”

    北冥悠还笑得出来，男人却做不到，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挺好的！”

    良久，北冥悠再次将馒头递过去“你们，先吃些东西好吗？”

    男人伫立着，挣扎了一下接下，然后转身走回去，朝同伴说了些什么，早已渴望去拿馒头的难民们开始一个个走过去领馒头，不争不抢的。

    “姐姐，你不饿吗？”

    北冥悠看着来往的人，看得出神，一个小脸沾着泥污脏兮兮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大馒头站着北冥悠面前，怯怯的问。北冥悠笑了一下，看着她轻轻摇头，想到了什么，从袖带里拿出一小包手帕包着的梅干——北冥悠喝药怕苦，身上总备着果干，递给她“这个给你吃吧。”

    小女孩的双眼亮了起来，郑重的接过来，抱在怀里，朝北冥悠鞠了一躬“谢谢姐姐，嗯……姐姐你真好，就像阿伟叔叔故事里说的仙子姐姐一样！”

    北冥悠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阿伟经常和你说故事吗？”

    “嗯！只要阿伟叔叔有空我们就可以去找阿伟叔叔讲故事，而且阿伟叔叔还教盈盈写名字呢！”

    北冥悠又和小盈盈聊了一会，才由枫离瑞推着回去了，人有些恹，像是脱了力，原来那就是记忆里那个人，她的故人，陶伟，玉国陶将军的幼子；原来那个总是把玉都里小孩子吓唬哭的少年已经学会了哄小孩。

    想来那一天，他没在城中，因而逃过一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