佁儗
成棠抱着一个竹筐一路小跑上山,气喘吁吁地靠在院门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夭夭闻声出屋,她便又噔噔噔跑进院子,将那一筐果子放在院中桌上,嘿嘿一笑。
看成棠累成这样,夭夭才发觉冉筝那日给她露的一手隔空取物有多好用。
“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到成辞?”
成棠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起一个通红的果子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又擦了擦另一个咬了一口。
“师兄可忙了,其他十二宗的话事人三日前都到了天外山。掌门闭关后,上下一应事宜都落到师父一人身上,如今师兄总算回来了,便被师父拽去与他们一同商议除妖的事了。”
夭夭接过果子,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重点,“除妖?”
成棠点了点头,“而且好像与当今圣上有关,主峰上梵麓殿的门关了整整三日也没见人出来。”
夭夭垂了眼,心中却只想着南燕岛莫名的灾祸。
“我倒是也好奇,可山中如今戒严,梵麓殿内又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别说偷听了,若是没有传令,想擅自踏上主峰一步都难。”
夭夭抬眸,“因为其他宗派的客人而戒严吗?”
成棠啃着果子,含糊嗯了一声。
夭夭道:“来得都是些宗主级别的人物,竟还怕天外山弟子对他们做什么不成?”
成棠眨了眨眼看向她,“好歹天外山也是如今第一宗门,总要有些规矩,不能在同道面前丢了面子吧。”
夭夭颔首,她在岛上生活太久,对外面这些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却看不明白。
“管他呢,总归也有师父他们顶着,轮不到我们操心。他们各个武功高强,掌门师叔也已经到了升仙的关口,人间这些小妖翻不了天去。”
她话音方落,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两人同时侧目向院外看去,见是一名气喘吁吁的白衣弟子跑上来。
“师姐……不好了。”
成棠起身迎上去,塞给他一个果子。
“别急,慢慢说。”
那人愣愣看着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夭夭,喘匀了气息才接着说下去。
“云城出现了一只猫妖。”
成棠颠了颠手中另一个果子,“怎么找到我这来了?还不快去禀报你师兄?”
“梵麓殿那边发了话,实在见不到师兄的人……”
“猫妖伤人了?”
夭夭开口打断他的话,那白衣弟子一愣,看向成棠的身后,见她有意管这件事,忙点头。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师兄带回来的新弟子。
“一家五人惨死于大火,官府查了两天却什么也没查到,欲以自杀定论,那可是猫妖,怎么会叫他们查到。”
夭夭握剑起身,看向成棠,“一个猫妖,我们去处理便是,不用惊动成辞了。”
成棠回身来对上她的目光,指了指自己,“我们?”
夭夭点了点头,“我又不知道云城如何走,当然要我们一起去。”
成棠扶额,“便陪你走这一趟,谁叫我答应帮师兄照看你。”
那弟子看着两人离去,只觉这新来的小师妹背影如此飒爽。
钟山山谷中,一座颇为不起眼的小茅草屋。
院中坐着一个二十岁的模样的人,微眯起眼神态安详地望着院中那棵百年柳树。他衣角上的祥凤暗纹随风轻扬,真如活过来了一般。
风声骤乱,几名紫衣人忽然出现在院中。
他没动,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半分,似是已有预料。
“帝涘影,可真是叫人好找。”为首的女子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狂色,缓步向他而来,“我来问问你,帝家真的只剩下你一个?”
“你说呢?”
被叫做帝涘影的人终于将眼风飘过来,看向站在人群正中的黄衣少女,眸中隐有怒意。
她手中捧着一根漂浮的火羽,容貌静丽,与姒无月的张狂天差地别。
“回梦术的读心之法你是知道的,你不愿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
“那你还在这里同我浪费口舌作甚?我也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的亲人。”
帝涘影掩在袖中的手再次握紧了拳。
姒无月身旁忽然泛起杀意,“帝家人,呵,好一个帝家人。”
她恨极了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当年是,现在这个帝家长子也是。
帝家已经没了,他也马上便要沦为阶下之囚,却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样子,实在惹人心烦。
姒无月一掌拍向帝涘影。
他飞身退到三丈外,躲过了这一击。
“你是帝家长子,武功潜力也最好,送你出来很正常,可如果还一同送出了别人,那这个人,一定很重要。”
她走向帝涘影,抬手唤出藤蔓将他的腿缠住。
“这可是你逼我的。”
空气中似有一缕药香飘过,姒无月未曾在意,淡紫色的光芒隐现,她抬手向他眉心印去,可是却只感知到了一片空白。
“我的读心术从未失败。”姒无月的语气开始僵硬,“你服了佁儗?”
仙药佁儗,食之可使人忘尘忘念,抹杀所有活过的记忆,武功路数自然也随之忘却,怪不得他会如此轻易地被自己控制住。
“果然够狠。”
她冷哼一声甩手转身,“把人给我带走。”
上古火凤一族,今天便要灭绝于此。
她听见身后剑刺入体的声音。
姒无月猛地回头,帝涘影的剑已经刺入他自己的腹部,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衫。
他慢慢倒下,意识也渐渐模糊,眼前浮现出一个幼小的身影,她会安慰他,会陪着他,在后山发呆时会望着帝家的方向,眼神满是坚定。
她是谁?
他又是谁?
那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边缓缓站起,走到几步外盛开的桃树下抬头望着,复又携花而来,对他摊开手,绽开的笑容和手中的花一样美。
对面的人忽然间长大了,青衣墨发在风中轻轻舞动着,似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将手搭上去握住,眼前渐渐模糊,只听到风中传来淡淡的声音,“哥哥,我们回家……”
家……又是什么地方?
意识消失殆尽,他晕了过去。
姒无月上前检查他的伤势,“没刺中要害,人有的救。必须快些制出佁儗的解药,帝家人一个都不能留。”
“你怎么确定还有其他人活着?”
姒雁走上前来,抿唇看着倒在血泊里脸色苍白的少年,他这一剑实在太狠,剑身没入,又从背后刺出,身下几息间便汇成了一个小血泊。
“就凭他甘愿消除记忆也不让我们知道。”
姒无月手中紫光隐现,凝成一块寒冰,将帝涘影封在其中。
“江无。”
姒雁淡淡开口吩咐,随即有人走上前来,将人背起。
“你为了一个帝家花这么大心思,帝家真的有那么可怕?”
姒雁蹙起眉,姒家如今地位尊贵,连皇帝也要对他们敬上三分,而帝家在十余年前便被付之一炬,她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姒无月如此忌惮他们。
“至少比你想象的可怕。”
“那也已经消失了。”,姒雁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从小被送到外面习武,那件事也没有参与,自是不知道。”
他们传自上古火凤一脉,不光是武功,那种尊贵感也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存心释放的威压,是会令绝世高手都胆战心惊的存在。
她既然选择了对帝家下手,便要做到底。只要帝家还有一个人在,她的心就一天不安。
斩草不除根,是兵家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