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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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算着怀云诀差不多要到了,段昭霖亲自来到大狱。

    走下百余级石阶,他瞧见地上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眸色又深了深。

    他下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关押段昭延的这层狱来,倒是让他钻了个空子。

    段昭延运功压制蛊毒,此时还是无法随意使用武功,他将段昭霖眼中的怒意与嫌厌之色瞧得真切。

    “没想到真是你下的令,皇兄,我当真看错了你。”

    他白衣沾了灰,隔着栅栏看向段昭延,眼神中亦是失望。

    段昭霖唇边一丝轻蔑,“怎么?你想救她?”

    段昭霖眼风微动,侍卫上前打开关着段昭延的门。

    段昭霖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段昭延抿唇不语,神情复杂。

    “我冷血绝情的好弟弟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当初要杀她的人是你,如今你想救,人家恐怕还不领情呢。”

    晚棠眼眶微红,她确实恨极了段昭延,那日天宗的惨状日日在她梦里出现,惊醒后发现身处狱中,几次在心中问为什么那日死的不是自己。

    即使三日前段昭延救了她一命,她依旧恨他。

    “变的是你。”

    段昭霖冷笑一声,“那是你从未看清我罢了,只要皇权稳固,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王妃,怀家大小姐,以为你掉下悬崖,她也跳下去陪你了。”

    段昭延神色震动,冲上来拽住他的衣领。

    段昭霖拂开他,转身走向晚棠,背影决绝,“留些力气对付你身体里的毒吧。”

    段昭延捂住胸口,咽下口中腥甜,“你需要一个尸体给北狄交代,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因为她的好师父,竟敢闯进奉天殿威胁我,我便要让他知道,如今天下谁主。”

    段昭霖捏着晚棠的下巴便要给她灌毒药。

    一把剑飞过来砍下了段昭霖的一只手。

    “别碰她。”

    怀云月飞身而来一掌拍在他肩头,段昭霖一个踉跄,靠在墙边才堪堪站稳,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忙挡在他身前。

    怀云月意念微动,那把剑飞回她手中,她斩断锁链,扶起晚棠。

    “师姐……”

    她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竟一丝受伤的迹象都不见,段昭霖心中疑惑,捂着胳膊痛得五官扭曲。

    晚棠瞬间便红了眼眶,她在狱中这些时日,从来没想过还能见到天宗的人。

    如风则回身去砍锁着段昭延的栅栏,见段昭延的眼神落在怀云月身上,神色颇有些如释重负,如风拱手一拜,“殿下,幸不辱命。”

    段昭延点点头,早在边关第一次与余祝交手之后,他便安排如风保护怀云月的安全,即使知道这样会暴露玄镜楼的势力。

    冀北山上,余祝拿刀对着她的画面太过惊心动魄,他不容许怀云月再面对这样的危险。

    如今见怀云月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怀云月安顿好晚棠,拿起剑向段昭霖走去。

    她气势太过凌厉,段昭霖身前的两个侍卫不由得后退一步。

    “滚出去,我不杀你们。”

    那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握紧手中的长矛挡住段昭霖身前。

    “我提醒过你们了。”,怀云月挥剑,两道血迹喷出来,两个侍卫应声倒地。

    她眸色冷得如万年寒冰,一步一步向段昭霖逼近。

    “段昭延,我若杀了他,你要拦我吗?”

    段昭延轻轻叹息,“月儿,这是宫中。”

    她们还要带着受伤的他与晚棠,跑不出去的。

    可是她的恨太多了。

    “很好。”,怀云月点点头,不是因为还认段昭霖这个哥哥才阻止她。

    段昭霖捂着自己的胳膊,痛得冷汗直流。

    “就算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皇宫。”

    “那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怀云月一剑砍在他腿上,段昭霖哀嚎一声跪了下去。

    “给天宗死去的弟子赔罪。”

    段昭霖眼前发黑,心下疑问丛生,他亲眼看着怀云月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为什么现在她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依依拽住他的袖角,“我知道要面对什么,但他总归是我的哥哥。”

    怀云诀犹豫半晌,见她眼神坚定,点点头,“跟在我后面。”

    他牵着顾依依向大狱内走去。

    顾依依见到这番景象,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皇兄……”

    段昭霖在看见她与怀云诀一同进来时神色震动,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皇宫此时定然是已经落在怀云诀手里。

    这两道赐婚的旨意,最终害了自己。

    顾依依身形晃了晃,怀云诀抬手扶住她。

    “皇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舅舅曾经对我们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段昭霖艰难抬眸。

    顾依依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皇兄,你不是想知道前往边关之前昭延与母亲说了什么吗?”

    她死死咬住下唇,靠着怀云诀才支撑站立,“你同皇兄说吧。”

    段昭延神色复杂,缓缓开口,“司宗主本姓顾,正是顾司乔那常年游历在外的兄长,亦是,依依的大伯。”

    段昭霖神色震动,满脸不可置信。

    “父皇夺位之时,与司宗主曾有约定,只要天下百姓安好,司宗主便永不踏入帝都雍城一步。”

    “父皇没有将这个约定告诉你我,个中深意,皇兄稍加琢磨便知。”

    “不……”,段昭霖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你我皆是父皇的棋子。他将你变成了一个同他一样渴慕皇权,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上位者。他要我习武,亦是为了守护这份早晚要交到你手中皇权。”

    那时段鸣时常将顾依依接进宫中与他们二人一同学习。

    段鸣对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千万要重兄弟之情,断不能阋墙,沦为天下人笑柄。”

    而这份兄弟之情,在他们带兵回雍城那一日,被段昭霖一箭葬送了个干净。

    事涉夺位秘辛,他甫一知晓此事便带粮草增援边关,而再待他从千里外赶回雍城,两人还未来得及相见,段昭霖便迫不及待要杀他。

    段昭霖如失了魂魄一般坐在血泊之中。

    段昭延牵过怀云月的手,站在她身边,语气柔和又坚定,“你若想杀了他,我便去管这个天下,你若想留他一命,我们便隐居山林。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残局交给我。”

    怀云月侧目,“怎样都可以吗?”

    他眸色暗了暗,“是,你说得对,我守护了些不该守护的东西。”

    怀云月手下发力,古剑刺进段昭霖胸口,竟是将他钉在大狱墙上。

    段昭霖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贯穿了自己的那把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怀云诀上前一步挡在顾依依身前,遮住了这般惨烈的景象。

    段昭延抿了抿唇,“哥哥放心,我会将谨儿照顾好。”

    段昭霖闻言,终是闭上了眼。

    第二日早朝,大臣们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人才从殿外走进来。段昭延一身丧服,径直走到上首位坐下。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敢说话。

    他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皇兄昨夜病逝,未及昭告天下,诸位这官服,还是过些日子再穿吧。”

    “怀将军已经前往各位府上请各位的家眷入宫,共同为皇兄守丧。此时想必已经到了重雪宫。”

    安静了半晌,站在最前面的吴端第一个跪拜下去,“听凭安王殿下吩咐。”

    众大臣哗啦一声都跟着拜了下去。

    “听凭安王殿下吩咐。”

    前任丞相姓宋,是皇后宋婕的本家,因卖南城城主官职之事而被段昭霖查处,丞相之位也被他交给了如今的吴端。

    吴端为人刚直,在朝中不偏不倚,但总归是段昭霖亲自任命的,便都默认了他是段昭霖的人。

    段昭延眸色深邃,看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众臣。

    “吴丞相。”

    为首老臣抬眸,“臣在。”

    “先皇独子如今到了蒙学的年龄,吴丞相可愿担太子傅大任?”

    吴端神色一凛,又拜了下去,“臣定不负殿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