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泽沉着脸，快步向演武场边沿、坐在石凳子上凑头私语的许奕和姚芷熙走去，“芷熙，你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聊。”

    身穿中级武堂统一制式衣服的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也是不约而同地跟过来。

    少年少女们似乎对曾经的“榜样人物”许奕、一直以来的“院花”姚芷熙、以及现在“颇有威望”的赵宇泽三人之间的纠葛饶有兴趣。

    姚芷熙甜美的脸蛋上露出了恼意，正要开口说话，许奕却抢先一步，淡淡道，“我哪种人？你说话拐弯抹角，阴阳怪气，难道你是阴阳人，烂屁股？”

    之前半夜潜入他家老宅的人，八成就是县令或者赵宇泽买的凶徒，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许奕也不用给赵宇泽好脸色看了。

    他之前对赵宇泽有所忍让，主要还是顾忌赵宇泽家势大，担心兄长许谦和嫂柳芸嫂受到伤害，现在他只剩孤身一人，不过烂命一条，人死鸟朝天，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不服就干，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见到许奕公然跟自己叫板，赵宇泽勃然大怒，“许奕，你找死吗！我已经把话说的很透了，人要有自知之明，处在什么层次就做什么事，不该你碰的东西，就别痴心妄想！”

    许奕霍然从石凳子上起身，冷笑着大步迎去，伸手直指着赵宇泽，“我去尼玛的层次！

    你不就是有个县令叔叔吗，不就是有个在朝中为官的父亲吗，不就是你老木的娘家有点势力吗，你能有什么层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亲国戚呢！

    劳资平民，今天教你好好做人！”

    身穿中级武堂统一制式衣服的少年少女们，以及几十个散修年轻男女们，全都是目瞪口呆，赵宇泽这样的家世还不够有层次吗？平民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一道倩影从后面越过许奕，拦在了许奕的面前，使得许奕和赵宇泽相冲的步伐都是戈然而止。

    “芷熙，你让开，劳资今天非得干一下这个孙子！”

    许奕伸手搭在姚芷熙纤细的肩上，想把她拨开到一边，然而，尴尬的是，却纹丝未动...拨不动。

    姚芷熙回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若是许奕哥哥能够拨开我，也就证明许奕哥哥的实力足够打得过他，我也就不拦着，无论打伤打残我都替你担着就是，可你连拨开我都做不到，说明许奕哥哥实力还欠缺呢，冒然跟他打架可不明智。”

    许奕哭笑不得地看着姚芷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这丫头看来是真的长大了，知道分析利弊了，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道理的样子。

    姚芷熙说的话虽然声音小，赵宇泽作为修行者，耳聪目明，却是清晰听见了，脸色更加铁青，“芷熙，你清醒点！

    你是勋贵之家的千金小姐，我是官宦之家的公子，他只是出身于招摇撞骗、摆摊算命之家的底层平民，我们跟他注定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以前我们懵懂年少也就罢了，现在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无知！”

    姚芷熙彻底恼了，“你张口闭口地讲层次，你的层次又能有多高，既然你认为自家的层次很高，又何必千方百计巴结我家，还不是为了攀附我祖爷爷。”

    在场众人都没觉得意外，一直就有传言说坎儿城姚家是镇南侯的一脉，赵家的目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确实有意想跟姚家联姻，从而攀上镇南侯这棵大树，不过这都是摆在台面下、心照不宣的事，被姚芷熙这样当众说出来，赵宇泽着实难堪。

    赵宇泽道，“芷熙，我家确实有意跟你家联姻，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你，请你相信我。”

    姚芷熙寒声音道，“我用不着你喜欢。”

    “芷熙你让开。”

    许奕像秦王绕柱一样，想要绕过姚芷熙，给赵宇泽一些颜色瞧瞧，然而，无论他怎么绕，姚芷熙都比他更快，始终拦在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

    这让他又是无奈又是感慨，以前在初级武堂的时候他还能靠着勤奋用功跟上姚芷熙的修行进度，可如今两年过去了，已经被姚芷熙拉开了差距，姚芷熙的修为应该是蕴元一阶巅峰，距离蕴元二阶只有一线之隔，而他只有初期接近中期，差的有点多了。

    赵宇泽也拿姚芷熙没辙，只能对着许奕冷嘲热讽，“许奕，你只会躲在女人后面吗？”

    “我躲尼玛后面！你有种过来！”

    许奕伸手越过姚芷熙的肩上，想给赵宇泽一拳，却够不着。

    姚芷熙回头白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骂赵宇泽把姚芷熙带进来了，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可能有这样不屑的儿，呃也不对，总之我说的不是你，而是他老木。”

    “你以前答应过我不说脏话！”

    姚芷熙气恼地给了许奕一手肘。

    许奕痛的捂着肚子蹲下，脱口而出道，“姚芷熙，你要谋杀亲夫啊。”

    姚芷熙脸色通红，转身对着许奕一顿打，“你还说！”

    许奕被打的双手抱头掩护，怀疑人生，她是来帮自己还是帮对方啊。

    赵宇泽浑身颤抖地看着打闹的两人，感觉如此的刺眼。

    一百多个身穿中级武堂统一制式衣服的少年少女们都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初级武堂的时候，那时候许奕和姚芷熙也是这样，没想到许奕离开县武院两年了，姚芷熙跟许奕的关系并无半点生分。

    几十个散修年轻男女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许奕，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全是羡慕，一个平民出身的人能够跟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关系这般亲昵，这是他们梦里才敢想的事情...谁能想到梦里的景象照进了现实。

    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了，许奕终于能够站起来了，他捂着鼻子，不让鼻血流出来，眸光幽怨地看着姚芷熙，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姚芷熙甜美的脸蛋褪去了红霞，恢复了白嫩和宁静，仿佛不是她打的一样，拿出一方手帕塞在许奕的手里。

    许奕看着手帕上绣着一只笨拙小鸭，目光凝固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长得再甜美，也是粗鄙的武夫...确实干不了这样精细的女红手工活。

    正当这时，坎儿城衙门的县令、主薄、典吏、巡检这些大人和县武院的常进教尊、陈芳教尊一起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老者走进来。

    县令脸上陪着笑道，“张教尊，您法眼如炬，今年参加洪都府武院招新考核的孩子们，整体实力比往年都略高一点，请您掌掌眼，把把关。”

    老者头发花白，身穿对襟短衫，中等身形，却异常壮实，浑身一块块肌体鼓胀犹如岩石，整个人仿佛一头人形的“老年期蛮荒野兽”。

    等待在演武场的众人全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老者面无表情，对县令的阿夷奉承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嗯”了一声。

    等待在演武场的众人赶忙集合，分成两个方阵，排队站好。

    县武院中级武堂的少年少女们一个方阵。

    几十个散修年轻男女一个方阵。

    全都身姿站立笔直，肃静无声。

    洪都府武院每年都会委派这位张教尊来坎儿城招收新弟子，众人对这位张教尊早就有所耳闻，据说，这位张教尊名叫张浑，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行事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参加考核的人说错了一句话可能就会被取消资格，谁求情都没用。

    若是被这位张教尊看的顺眼，甚至不用考核，直接就会被破格录取，就是这么任性和离谱，让人瞠目结舌。

    这样明显“有失公允”的做法，洪都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考虑，还是每年派这个张浑来坎儿城招收新弟子。

    所以，面对这个张教尊，没人敢造次，惹他不高兴了，后果相当严重。

    “张教尊请上座。”

    县令笑着伸手虚引，谦让道。

    张浑没有丝毫客气，当仁不让在看台的主位上坐下，看了一眼已经升起的太阳，淡淡道，“关闭县武院大门，没到场的人不准再进来。”

    县令笑道，“人早早都到齐了，在这里等待张教尊的到来，岂能迟到怠慢了张教尊。”

    张浑道，“今年有没有好苗子？”

    县令似乎不好开口，给陈芳使了一个眼色。

    陈芳轻笑道，“启禀师尊，有四个好苗子，一个是镇南侯一脉姚家的姚芷熙，一个是员外郎赵家的赵宇泽，一个是典吏家的于彤彤，一个是我家的常力。”

    张浑不禁笑了，伸手点了点她，“你这个又高又大的丫头，倒是一点没变，举贤不避亲，等下我倒要看看你们家的常力有什么表现，可别跟你们夫妇两一样，在洪都府武院的时候，每月考核都是垫底，尽给我丢脸！”

    陈芳听得大囧，脸色发烫。

    常进看了看站在散修年轻男女当中的少年许奕，笑着补充道，“启禀师尊，散修当中有一个好苗子，出自平民之家，名叫许奕，以前在我带的初级武堂学过几年，表现优异，只是家里出了变故，辍学回家，耽误了修行，目前修为偏低，着实可惜了。”

    听到常进这样不予余力地推荐许奕，县令皱眉地看了一眼常进，“不过就是一个平民子而已，常教尊未免太过赞誉了吧，而且，这个许奕的嫂嫂是妖妇，祸害了上百条人命，不将他下狱已经不错了，依我看，应该直接取消他参加考核的资格。”

    常进道，“他嫂嫂是他嫂嫂，他是他，岂能连坐？本朝没有这样的律法！县令大人作为本县父母官，对待百姓应当一视同仁，岂能带着偏见？”

    县令张口还想说什么，张浑忽然冷道，“你是主考，还是我是主考？”

    县令只好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当然张教尊才是主考，本官等人只是负责陪同，以及给出参考意见。”

    张浑淡淡道，“在我没让你提供意见之前，那就请你把嘴闭上，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县令脸色更加难堪了，压着怒意，却不敢再吱声了。

    作为坎儿城正堂官，他对张浑的身份当然了解。

    张浑表面上来看只是洪都府武院一位教尊，实际上却是洪都府武院几十届弟子的师尊，在洪都府武院深耕多年，门生弟子遍布整个洪都府，甚至有少数几个杰出弟子进了朝廷中枢，实在不能得罪。

    张浑没有理会县令什么心情，笑着对陈芳和常进道，“把你们推荐的五个所谓的好苗子叫出来，我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陈芳逐一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姚芷熙、赵宇泽、于彤彤和常力从方阵当中走出来，来到了前面。

    许奕从散修年轻男女的方阵当中走出来，感激地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常进，这位启蒙恩师对他着实是好，明知道他的修为和实力不怎么样，还是推荐了他。

    张浑扫了一眼站出来的人，“全都达到了蕴元一阶巅峰，元气沉凝，修为稳固，不错，确实有点好苗子的意思。”

    当他的目光落在许奕身上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叫许奕的散修少年，还差点意思，不过考虑到出身贫寒，缺乏修行资粮，有蕴元一阶初期接近中期的修为，也不错。”

    常进浮起了笑意，为许奕感到高兴，经过他的推荐，提前引起张教尊的注意，即便最后考核成绩不如意，也有破格录取的一丝可能性了。

    张浑声若洪钟地宣布道，“考核现在开始。

    规则跟往年一样。

    分为三场，第一场展示各自的拳法刀法剑法等等修行之法；第二场测试元气；第三场擂台对战。

    不准使用铭纹兵器，不准服用短暂提升元气的药物，不准使用短暂提升实力的禁术，这些违规作弊的举动一旦被我发现，永远取消洪都府武院的录取资格，并且通报各州府的武院，永不录用，好自为之。”

    陈芳拿出花名册，“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人，上台展示，每人展示十息时间即可，姚芷熙。”

    “是！”

    姚芷熙小跑着登上演武场，整个甜美的气质一变，练起了拳法，招法灵动，却又不乏爆发力，每一击都带出虎啸之音，仿佛一头小母老虎，凶巴巴，这显然是进阶拳法，虎啸拳。

    许奕看的有点出神，还记得当初在初级武堂选择基础修行之法的时候，他选了长拳，姚芷熙也跟着选了长拳。

    十息时间一晃而过，姚芷熙停止了展示，收拳而立。

    赵县令笑着喝彩叫“好”，他抬手举起一个带着手柄的木牌，上面有个红色的“优”字。

    主薄、典吏、巡检这些县衙大人也是纷纷举起各自的木牌，每个人都是给出了优等。

    陈芳和常进夫妇也是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参考意见，最终的评定，还得看张浑。

    张浑扫了一眼众人的木牌，举起了自己的木牌，给出了最终评定，也是一个优。

    “姚芷熙，第一场修行之法展示，优等！”

    陈芳笑着在花名册上给姚芷熙名字的旁边写了一个优字，继续点名，“赵宇泽。”

    赵宇泽展示过后，也得了优。

    于彤彤、常力等等这些最前面几十个被点到名的人展示过后都是优。

    到了中间几十个被点名的人，则是“良”。

    最后一些出现了“中”。

    坎儿城武院中级武堂一百四十八个弟子全部展示完毕，最低都是“中”，大部分是“优”和“良”，没有人获得“差”的评价，毕竟一个个都是从小到大习武，就算一头猪也练出一点样来了。

    轮到几十个散修年轻男女上台展示了，陈芳拿出了另外一本花名册，逐一点名。

    结果出现了鲜明的对比，绝大部分都是“差”和“中”，只有少数获得了“良”，一个“优”都没有。

    武院弟子和散修，就像职业选手和业余选手，差别太大了。

    陈芳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许奕。”

    因为在几十个散修年轻男女当中，许奕是最后一个报名，所以排在最后。

    “到！”

    许奕向演武台快步行去。

    从县武院弟子方阵路过的时候，赵宇泽低声冷嘲道，“要是展示的还是基础长拳，那就让人笑掉大牙。”

    姚芷熙道，“许奕哥哥别被他干扰了心神，专心展示。”

    “放心，我不会在意狗吠。”

    许奕鼻青脸肿地冲她笑了一下。

    赵宇泽浑身颤抖地握着拳头，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就出手了。

    许奕来到演武台上，深吸了一口气，练起了滚石拳，因为每个人只有十息时间，不可能将整套拳法从头练到尾，他截取了滚石拳最精华的一部分展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