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在群山之间，是个“独”村，方圆十多公里内都没有其他村子。

    村里就两个姓，一是石姓，二是方姓。

    几十户人口，上百间房屋依山而建，挤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山脚处。

    方星放牛的地方并不远，两刻钟左右就走到了村子口。

    石头村与其说是村，不如叫做寨比较合适。

    村子两面环山，一前一后两个出口都用敦实的石墙磊紧，只留有能容纳几人并行的寨门。

    寨门由十多截粗壮的几米高木头铆接而成，在最外侧还钉上几条横着的黑色铁条用于加固。

    方星看到后也只是猜想防备野兽袭扰才修成这样。

    平常时候寨门都是稍微开了个口子供人出入，这时候却被完全吊起。

    方星驱赶老黄牛，一人一牛都瑟缩着身体尽量不吸引来人的注意力，放轻脚步，绕开村子口庆祝的人群走进村里。

    外来的这群人比起石头村里的人明显壮实了不少，虽然风尘仆仆但都神采奕奕，方星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一股活力。

    不像方星这个干瘦黝黑的猴子。

    这群人人数在四十左右，正排成一排有条不紊地聚集在村头的一小片空地上。

    嘈杂的声音传开，为凄冷的石头村增加了不少人气。

    方星一边赶牛，一边打量来人，脑子里原来混沌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有了实物的对照，原身朦胧的记忆一一涌上脑海。

    “这是石老三，村里人都叫三叔。没出去的时候大多都守在村口，拉寨门都要招呼他。”

    “那个黑襟罩面，身材高大的就是村长了！”

    “方老六，方铁柱，石全蛋......”

    方星越认越多，将外面的人群认齐了大半。

    “看来都是村里的人了！”

    方星暗暗放下心来，石家村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的栖身之所，安全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村里一下子来很多陌生人，肯定是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方星腿脚不慢，又观察了一番放下心来后就哼着小曲，往自己家走去。

    他在人群中没有找见方老汉。

    “应该还在家里睡大觉吧！”，方星随意地想到。

    。。

    村头。

    黑襟蒙面的汉子正如方星想的一样是石头村的村长。

    他此时没有急着回到村里，反而是转过头往来时的群山深处看去，似乎是在找些什么。

    这次剪径过程太顺利了些，只有两个兄弟受了轻伤，这反而让他的内心有些不安。

    伸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右眼，按捺住心中的烦躁。

    眼睛撇到蹑手蹑脚从一侧绕来的方星，像是想起什么，偏了一下头对站在身后的一个男子说道：

    “老二，叫人把方瘸子喊来。”，有些厚重的声音从头襟里传来，呼出的口气吹起厚实的面纱，下巴处浓密胡子稍微露了出来就又被遮掩下去。

    他往方星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叫做老二的男子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直接离开。

    石头村村长最后又看了一眼山里，才转移注意力，安排起其他事情。

    这次他们收获不错，不光抢到几十头牲畜，一些金钱珠宝，两百多石的口粮外，还抓来十多个看起来就好生养的娘们！

    “村里的光棍肯定高兴坏了吧？”，想到这里，黑襟下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老九一天在我耳边叫唤，这回终于能消停了！”

    转过身，用铁条箍在背后的长柄大刀在阳光的直射下寒光一闪，整个人散发出森然的气势。

    他身材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头，一身灰黑色衣服，只有双掌露了出来。

    但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人们大多数的注意力。

    他咳嗽一声，准备讲话。

    在其身边的一个干瘦老者见状马上用尖细的声音高声喊道：

    “大家都停一下！~~”

    “村长有话要说！”

    转身走到人群中央，轻步跳上柳树下的石碾子上，见所有人都看过来才朗声说道：

    “你们也都看见了，这次我们的收获很不错！”

    黑襟大汉转头指着正在驱车进入寨门的几个汉子，朗声说道：

    “我石敢向来赏罚分明，跟我出去舔刀子的兄弟我自然不会少了好东西！”

    “想要婆娘的去老三那里挑一个，其他人都可以领五贯铜元......”

    迅速说完奖赏，石敢等下面的人都差不多平复后才说道：

    “今天晚上在村子的水瓶坝子上办个庆功火会，到时候每家都可以领五斤猪肉！”

    村口的气氛达到高潮，在一阵感谢声和欢呼声中人群有的往村里跑去，有的往石敢一群人拉来的“货物”挤去。

    。。

    临近村头的一棵柳树下，十多个打扮不一的妇人蓬头垢面地挤在一起，听见外面的动静时身体不住地打着摆子。

    她们或蹲或坐，在拉粮的马车后面毫不起眼，方星没仔细看还没有发现她们。

    但即使都是被抢来的，十多人在几天内就分成了几个小圈子。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抽泣着，咒骂着，自言自语着，沉默着。

    而在妇人们的最外围，一个同样头发披散的女子却是单独一个人，覆在前面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表情。

    她的神色相比其他人虽然也有惊慌，但却多了一抹希望的色彩。

    女子抿着嘴巴，右手握了握藏在腰间的信号铳，没有在意周围难闻的气味，手上的汗水已经在衣服上留下一小片汗渍。

    之后发生的事情方星当然不知道，他此时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前。

    一高一矮两间房子都是由石头砌成，白色的石膏连接被修的整齐的方块石头，在岁月的风雨交加下愈发紧实。

    高一点的房子的木门正向外敞开，阳光斜斜的照了进去。

    方星歪着头，透过房门找到正在低头看书的方老汉。

    眼珠一转，快步将老黄牛拴在棚子的木桩上，往房子里走去。

    方老汉见到从外面走来的方星，神色不变。翘着二郎腿，壮实的那只脚压住裤口空空的另一只脚，上下晃着。

    嘴里抿了一下粗粝碗碟中的浊酒，放下碗碟拿起一册泛黄的小册子看了起来。

    方星不动声色地靠近，伸头往小册子上看了看。

    每一页都是七扭八歪文字，偶尔夹杂一些图画。

    等到方老汉翻书的空挡，乘机说道：

    “老爹，能不能教我识字啊~~”

    双手在方老汉肩胛两侧熟练地按摩。

    方老汉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狗蛋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认字有个屁用！”

    “你看看外边，有哪个天天叫嚷认字的？再说了，在这村里一年到头都遇不见两个大字！”

    方星咂了咂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着话了，但每次都不得行，方老汉似乎铁了心不让自己识字。

    见到方星还在后面杵着，手上的力道也轻了很多，方老汉又说道：

    “以后再说吧，我教你会写自家名字就行！”

    教方星识字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认了字，按照这小子的性子肯定会跑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谁来给他养老？

    不紧不让识字，还要断了方星外出的念头。

    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指着自己的断腿说道：

    “你看我这条腿，就是在外边断的！”

    一把将覆盖在上面的裤脚拉开，露出里面干成腊肉似的左小腿。

    里面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层干枯的黑色皮肤贴在骨头上，像是风干几百年的干尸。

    “每到下雨天可疼死我了......”

    方星听着对方千篇一律的长篇大论，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中也难免感到失望，正想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声音。

    未见其形，先闻气音，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由远及近。

    “方瘸子，村长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