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在北宋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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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燕京是片风水宝地

    刘延庆率领中军主力抵达良乡西南(房山一带)时,赵莽和种师中率部刚刚渡过刘李河(大石河)。

    满载粮草的辎重大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长长行军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西北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地平线以上,隐隐有群山起伏。

    那里便是太行山北段支脉,大房山西部一带。

    从地理位置算,行军队伍应该位于北京房山区以南,与位于房山区以北的刘延庆主力大军,相距十五里左右。

    押送辎重军需,行军速度低至每日十五里至二十里,遇上雨雪风沙的恶劣天气,甚至每日只能走几里十几里,可谓寸步难行。

    刘延庆倒是不敢在后勤方面出差错,中路主力大军,与赵莽、种师中两部始终保持一日路程的距离。

    每隔一个时辰,两军都会联络通信,确保彼此安全。

    燕京名为大辽南京,实则是辽国五京里最富庶繁华、人口最多之地。

    历任大辽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居住在燕京。

    只有天祚帝阿适(小名)这个奇葩,返祖现象严重,不喜欢定居生活。

    他喜欢像先祖们一样,逐水草而居,疯狂痴迷狩猎活动,带着文武大臣、后宫嫔妃过居无定所的生活。

    这片后世位于房山区一带的平原,放眼望去田亩连片、沟渠交织,一座座平原村落宁静祥和。

    从开发力度看,这里的农业发展,丝毫不亚于大宋的河北东路。

    可惜战争迫近,燕京附近州县,逃亡百姓越来越多。

    燕京以北,燕山南麓百姓大多往营、平、滦三州逃,也就是后世唐山以东,滦县、卢龙、昌黎一带。

    燕京以南,百姓大多往宋辽边境上的霸州、信安军一带逃,又或是往西进入太行山山区。

    人口流失严重,大房山往东,数万顷水田,竟荒废大半。

    “若尽收析津府之地,北扼燕山险关要塞,再以燕京为中心,屯兵塞边,燕京以南则大力发展农事......

    即便拿不到大同府,只需扼守雁门关,筑牢太原防卫,此后河北、中原外患之忧亦能大减!”

    种师中骑着马,马鞭指向东面大片广阔农田,禁不住感慨发声。

    一旁的吴玠默默在心里估算,惊叹道:“燕京以南,良田数百万亩之多,每年可增产粮食上千万石。

    若能将其收回,朝廷边患压力大大减轻,省去养兵糜费,也就无需每年耗资巨大地向河北周转粮食。

    难怪契丹人宁死不肯放弃燕京,这片土地,才是辽国最后的元气所在。”

    吴璘嬉笑道:“所以我们更要拿下燕京,挖空辽国元气。

    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当然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当年大唐在此设立幽州大都督府,羁縻契丹、靺鞨、渤海、奚、霫各部,大唐的龙旗就插在按出虎水河畔,那是何等威风!

    只要能收复燕京,我大宋总有一日也能再现汉唐荣光!”

    跟在种师中身边的赵莽,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大唐势力能延伸到金阿岭(兴安岭)以东,是因为有唐军强大兵备做后盾。

    你觉得以宋军目前状况,能支持朝廷把版图拓展到那样的极东之地?

    我看,只怕连榆关都跨不出去!”

    吴璘挠挠头,悻悻道:“兵备疲弱,也总有改变的一日......”

    赵莽直言不讳:“目前的大宋,自上到下,不具备这份气吞四海的雄心气质!”

    种师中似乎颇有同感,捋着白须慨叹一声:

    “我大宋武备,确实一言难尽,自古文武不分家,可五代时武人横行,而我大宋似乎矫枉过正......”

    赵莽笑道:“古来为臣者,上马治军、下马安民,种家便是此间代表!

    种使君先辈本是国朝之初的文宗大儒,至仲平公(种世衡),由文入武,创设种家军,终成一代名将!

    连种使君都有此感触,可见我大宋,以文制武之策,放之当代已不合时宜。”

    种师中捻须笑道:“赵将军似乎对此颇有见解,不知有何解决之道?”

    赵莽道:“一点浅见,称不上解决之道,只希望能起到加强兵备、给武臣公平地位的作用。”

    种师中、吴玠吴璘都看着他,赵莽笑道:“其实文武分家并无不可,但要做到文武并治,而非用极端文臣权力压制武臣。

    要做到文武并治,就需要划清权责范围,民政、财权、军务、司法、监察有清晰界定,尽力实现各司其职、人尽其事。

    当然,武臣专管征伐,在权力体系中较为特殊,必须加以制衡。

    另外,有特殊时期、特殊地域,需要统揽军政财法各项大权,也需要设置临时性衙署总揽大权,提高地方治理、调度效率......

    总的说来,精兵简政四字,可以囊括大宋将来的初步改革方向......”

    种师中捻须沉吟片刻:“赵将军认为,如实权节度使制,应该得到恢复?”

    赵莽摇头道:“唐代节度使缺乏制约,权力过重,一旦中央式微,容易出现尾大不掉之局面,并不可行。”

    吴玠道:“如宣抚使制,由朝廷临时派遣,事毕则罢,倒也可行。”

    赵莽道:“可以在宣抚使制基础上,做进一步改革。

    譬如宣抚司不常设,却因权力过重,容易搅乱地方安抚使司、转运使司、提刑使司各部日常工作。

    且宣抚司多数时候专为征伐而设,职权使用上偏向于战争,从而忽略地方民生,容易给地方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吴玠点点头,想起不久前,容城附近聚集大量饥民,隐隐有生乱迹象。

    最后河北转运使詹度,紧急调拨粮食救济饥民,又延缓了在沧州、深州一带的籴米工作,才勉强稳住河北东路北部的民间形势。

    十几万大军进驻河北,蔡攸、詹度、李邺这些人,主要工作就是在民间大量籴米,确保军需供应充足。

    可代价就是,河北民间储粮严重不足,去年的陈粮、今年秋收的新粮,绝大部分都被朝廷征做军粮。

    籴米之策本就有强迫性质,朝廷出价向民间买粮,价钱自然不可能按照市价计算。

    河北民间粮价居高不下,农民储粮大部分被强征,换回的钱却根本买不起市场上的粮食。

    再加上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层层盘剥,绝大多数小自耕农、半自耕农日子更加难过。

    再这样下去,河北迟早生乱。

    可朝廷目前秉持的原则是,万事以伐辽收复燕京为主,其余事务都放在一边。

    粮食从河北就地搜刮,军费则从东南加税而来。

    早在六月初,太宰王黼就下令,在淮南、两浙加征茶酒税、房屋土地买卖、租赁税。

    去年平方腊,今年征燕京,大宋朝的财政日渐捉襟见肘。

    即便如此,赵官家修造道宫、艮岳、搬运太湖石这些大项目照样不停。

    为了夺回燕京城,赵官家君臣已经杀红眼。

    仗打到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赵莽、种师中、吴玠三人,从兵备改革谈到河北乃至朝廷财政困境,聊的颇为投缘。

    吴璘在一旁听得哈欠连天,他只对怎么打仗、打胜仗感兴趣。

    正说着,突然有人在赵莽小腿上踢了脚,扭头一看,又是吴瑛。

    “你有事?”赵莽皱眉斜瞅着他,满脸嫌恶。

    “你过来下,我有事问你。”

    吴瑛含糊说道,脚跟磕了磕白马肚子,往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本不想搭理他,可当着种师中和吴家兄弟面,总得给些面子。

    “死娘娘腔,事真多~”赵莽小声咕哝,向几人告罪一声,骑马跟着吴瑛进了小树林。

    吴璘瞪大眼,突然“嘶”地一声:他俩....没事吧?”

    吴玠皱了下眉头,望着路边的小树林,陷入沉思。

    种师中有些不敢确信地低声道:“赵莽应该不知吴瑛她......”

    吴璘连忙摇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老三一直小心,应该无人觉察才对!”

    种师中苦笑道:“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跟来。”

    吴玠瞪了眼吴璘:“谁让你把她藏在营中,过了潼关才告诉我们。”

    吴璘叫苦道:“老三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我有什么办法?”

    种师中捋须,忽地莞尔一笑:“赵莽勇略过人,又与吴瑛年岁相当,若能彼此情投意合,倒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吴玠、吴璘相视一眼,似乎对种师中这个提议感到意外。

    吴璘先是怔了怔,而后吭哧一笑:“老三打小就是假小子,我还真没想过,她今后能嫁得出去......”

    吴玠苦笑了下,说道:“父母亡故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三,千叮万嘱让我们一定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赵莽......且再看看......”

    吴璘指着小树林道:“可要我跟去瞧瞧?”

    吴玠犹豫了下,“罢了,免得让赵莽误会。”

    小树林里,吴瑛骑着白马走在前,赵莽骑着黄骠马走在后。

    时值入秋,树林里落木萧萧,满地厚厚枯枝腐叶,马蹄踩上去嚓嚓作响。

    越走越远,逐渐远离大路,赵莽忍不住道:“喂喂~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吴瑛扯着缰绳停下,瞪他一眼,鼓了鼓嘴,有些不情愿似地道:“对不起,那日是我错怪你了......”

    没头没脑的,赵莽一脸懵逼:“啥意思?”

    吴瑛道:“离开范阳之前,我又去见了卢娘子祖孙,她告诉我,那晚你派人到她家里守护,第二日还替她们另外找了住所......”

    吴瑛瞥了眼赵莽,抿了抿嘴:“你这人,倒也有几分血肉情义,不算没心没肝......”

    赵莽连忙摇头:“别别!我真不算什么好人,那日若非遇见你,你又开口请我帮忙,这种事我不会多管。”

    吴瑛哼了哼,抱拳道:“总之,我替卢娘子祖孙谢谢你!”

    赵莽笑道:“用不着谢,你尽快把八十五贯钱还我就行!”

    吴瑛有些恼火,“张口闭口只知道钱,还真是高看你了!”

    赵莽笑道:“五千多号兄弟跟着我吃饭,不谈钱怎么养活他们?”

    吴瑛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件白缎手帕包裹的物件,犹豫了下,扬手扔给赵莽。

    “此物暂时当作抵押,等我今后凑够钱,再从你手里赎回来!”吴瑛喝道。

    赵莽伸手接住,揭开白缎一看,里面包了个翠绿手镯。

    “这玩意儿,瞧着挺值钱!”

    赵莽捏着手镯举过头顶,光线穿过树林照射下来,打在手镯上,更加显得青翠欲滴。

    “行,我替你保管,什么时候赎回都行!”

    赵莽对这番诚意很满意,这才是一个债务人该有的态度。

    包好手镯准备塞入衣襟,赵莽又拿着白缎手帕放在鼻子下仔细嗅嗅,嗅到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

    赵莽一愣,旋即想到这是从一个娘娘腔身上拿出来的东西,有这种气味也不奇怪。

    吴瑛面颊突然攀上红霞,凶巴巴地瞪他一眼,扯动缰绳吆喝着,骑马匆匆跑出树林。

    赵莽慢吞吞回到大路时,已看不见吴瑛身影。

    吴璘难掩好奇,刚想凑过去询问,被吴玠一把拽住。

    “你作何?”吴玠瞪着他。

    吴璘嘿嘿道:“我过去问问。”

    “问个屁!”吴玠又好气又好笑,“闭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免得老三难为情!”

    吴璘恍然大悟:“大哥考虑周到呀!”

    兄弟俩相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种师中身后,继续同赵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过了会,大路前边,有人骑马从路旁赶来。

    “赵将军!刘都统派传令兵到!”

    来人正是张俊,他身后跟着一名后背插三面红旗的传令兵。

    “何事?”赵莽皱起眉头。

    传令兵满脸焦急,翻身下马抱拳道:“刘都统有令,命赵将军速速率领马军赶赴中军听用!”

    种师中忙道:“可是前方战事有变?”

    传令兵道:“先锋军刘光国所部,在良乡遇袭,刘都统命赵将军率马军前往救援!”

    众人大惊,赵莽喝道:“刘光国所部损失如何?辽军有多少兵马?”

    传令兵苦笑道:“小人不知!请赵将军先行赶往中军,刘都统会当面嘱咐!”

    赵莽心里骂了声废物,本不想过问刘光国生死,奈何那些也是大宋兵马。

    先锋军胜败,又关系到宋军士气和整体战局。

    “种使君,两位吴兄,我先走一步!”赵莽抱拳道别,跟随传令兵纵马往前赶去。

    很快,杨沂中率领马军与全军分离,跟随赵莽往北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