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萨里士兵在训练时就已经体会过火枪击发时的后坐力，但当这些使用火枪的新兵真的在战场上闻到刺鼻的硝烟味时，还是不禁感叹如此不费力但威力堪比重弩的武器是多么的便利。

    作为第一轮齐射的战果，数名将身体暴露在外的帝国士兵被直接射杀，链铠上的血洞让拉迪亚兵团以外战斗的双方都感到害怕。

    “撤，换。”裴纶的副官，佣兵团的第三指挥手，蕾娜，正在格拉索要塞外墙上飒爽地挥舞着军刀亲自指挥射击。在山地聚落里两个月的列队练习也是由她担任教官进行的训练，所以不论是拉迪亚佣兵还是维萨里的士兵都对她的命令服从无误。

    完成第一轮射击的部队后撤一步，第二排火枪手斜插前进一步，端枪准备射击。就在白烟刚刚消散，视野里的帝国士兵清晰可见的时候，蕾娜喊出了第二次射击的口令。

    “放！”

    又是一片闪烁的火光与雷鸣般的炸响。

    不过帝国人并不总是坐以待毙的，既然和平的休憩不复存在，那只能诉诸于手中的武器。虽然还并不清楚那喷出火舌的武器相比弓箭和重弩有着怎样的优势，既然双方都可以造成杀伤，那就不算绝对的劣势。

    “发射！”像是回应蕾娜的口令，帝国的副官也指挥着重弩队对对方齐射，虽然地势偏低，但目前的角度对于弩箭来说劣势并不明显。弩箭的发射顿时射倒了一片人，不过在对射的人数上帝国依然是远远的劣势。

    泽龙躲在矮墙的下方，接过身旁帝国士兵递来的战弓，搭上一根箭。他透过城墙的缝隙，紧紧地盯着蕾娜，看来对方这种武器的使用需要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一百四十磅左右的的帝国战弓被泽龙拉圆，锋利的锥形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蕾娜看着第二轮射击完成，正准备指挥下一轮射击的时候，忽然被对岸城墙上的一点闪光激起了寒毛。还不等她定睛看清那是一块正对自己的箭头，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整个人朝着城墙一边的空地扑了下去。

    叮的一声。周围的火枪兵看向他们的指挥官，只见蕾娜原来站立的地方钉着一根埋没五分之一箭身的锥头箭。

    然后就是一声干净利落的弗利西亚国骂。

    扑倒在地的蕾娜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一下现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手心因为刚才瞬间的神经刺激还有些发痒麻木，她迅速地起身捡起帽子，一把抢来一旁维萨里士兵手里装填完毕的火枪。被抢枪的士兵就算是看着蕾娜的背影，也被她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抬起，瞄准，击发。动作比任何其他人都要熟练，整个过程就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火药发出炸响的同时，远处的矮墙处发出了弹丸击打金属的声音。一时间战场的士气平衡出现了微妙的倾斜。

    拉迪亚佣兵无不欢呼叫好，维萨里士兵也是看了看手里的火枪愣了一愣。谁用谁知道，正常人的手里这家伙根本打不了那么准。

    “放！”蕾娜把枪扔回士兵的手里，她的声音蕴含了比之前更多的凶狠。毕竟险些就要死于暗箭，接到的任务仅仅是拖延时间的蕾娜有些炸毛。她心里暗暗地咒骂着裴纶，给自己安排这么危险的工作，战斗结束了以后一定要找他加钱。

    士兵们好像被这声略带高亢的命令吓了一跳，不过尊崇武艺的传统让他们对蕾娜更加的钦佩，对战斗也更加的热忱。

    不过这一轮射击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主要还是因为帝国的士兵都齐刷刷地躲在了城墙后面。

    帝国士兵按照士官的嘱咐把身体紧靠在城墙上，通过蜷缩尽力保护自己的身体不漏在外面，可万一运气不好，还是被打中会受伤。士兵们的身边似乎都能看到这样的例子。

    不过比起担心自己，泽龙的状况更令他们担忧。兴许维萨里人和对面弗利西亚打扮的女军官都认为泽龙被打死，可其实只是打飞了他的头盔。

    但火药推动的弹丸击打在头盔上的力量依然是巨大的，颈部和头部受到的严重冲击还是让泽龙短暂的晕死过去，现场指挥的重担交给了帝国副官。

    副官的手上也拿着一把重弩，这是他从身边被射死的士兵身上捡起的。对于帝国守军而言，现在任何一点火力都不能浪费。

    “长官，我听得懂弗利西亚语言。那个女人说的是弗利西亚语。”一名帝国士兵匍匐过来，挪到了副官的身边，“她每次说‘撤’，也就是撤退的时候，好像会出来一段空档期，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反击他们。”

    副官点了点头，他虽然听不懂弗利西亚语，不过敌人齐射和射击窗口期的规律他也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士兵的话让他更加笃定了内心的判断。

    “很好，你待在我身边，听那女人说的是什么指令。不，这样，你负责指挥这支重弩队。”副官看了一眼发出呻吟、由于头部受到冲击而翻起白眼的泽龙，咬牙道，“把所有人都叫来，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按这个办法反击，你通知别人，我通知旗手，听到统一命令再反击。”然后就低下身来快速跑向了帝国所有守军旗手所在的位置。

    帝国的所有守军都接到了新的命令，他们沉住气背靠着墙，任凭迸溅的石子和泥土打在地面上。维萨里人第二轮攻城以后诸多的不顺利让他们第一次对自己能否很好的守住格拉索要塞产生了自我怀疑，如果再不反击，他们可能就要失去反击的勇气了。

    在听到对面的女人喊“撤”这个词的时候，副官和弩手们一起探出上半身来准备射击。凡是能打出超过一百米的东西，都被帝国的士兵尽可能地拾取和使用。

    看到对面变老实了，乖乖地躲到城墙里面，蕾娜的心中有放松也有警惕。她非常清楚帝国军人的顽强，她也相信帝国人很快就会摆脱单方面被压制的现状，找到反击的机会。

    “放！”

    维萨里士兵和拉迪亚佣兵在开火之后，还没来得及等烟雾完全散开，就看到了帝国人探出了上半身，拿着各式各样的远程武器瞄着他们。

    不少维萨里士兵眼睁睁地看见飞来的箭矢放的越来越大，最后穿透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击倒在地。拉迪亚佣兵的情况会好一些，毕竟受过特殊训练的他们懂得如何使用一种足有人高的塔盾，并把枪架在盾上进行射击。不过面对帝国的重弩，这种大面的盾牌也有些力不从心。

    帝国的这一轮袭击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在火枪的压制下重振了帝国士兵因为火枪和泽龙受伤而低迷的士气。可能是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感召，也可能是想起了还未完成的使命，帝国将领泽龙苏醒了过来。

    颈部由于冲击导致的瞬间后仰还是有些疼痛，不过能在战场上比较快速的恢复意识已经属于万幸。旁边的士兵递来了水袋，然后向副官报告泽龙苏醒的消息。

    头晕目眩的泽龙边喝边吐，虽然一滴也喝不下去，但他知道他需要这些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趴在墙沿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外墙上站着的维萨里人和拉迪亚佣兵。大脑昏沉的好像果冻一样在颅骨内晃来晃去，但他无暇顾及痛苦，脑中只被一个疑问彻底的覆盖：

    维萨里大军的总指挥确实在面前，但剩下的一个弗利西亚指挥官去了哪里？

    答案似乎非常显然，帝国的军队在与外墙敌军的对抗中忘记了那“第二支”军团。

    就常规的作战而言，格拉索要塞的正面被极宽的护城河保护，只有一面曲形的城墙需要防守，剩下的就是背靠杰弗尔高山的内城和中央高塔。尽管当初建造此地的洛林人为了防备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在面向山地的部分也搭建起了矮墙和城防，不过要建立在外城不破的前提下。

    如果他们全被攻方困在了内城，那么这块区域就是无人把守的漏洞。

    思考间，被中央高塔阻隔，内城城墙的另一段，裴纶带领着拉迪亚第二兵团和拉迪亚第二兵团的指挥手耶罗，翻越了格拉索要塞背面的山坡，依靠绳索爬上了格拉索要塞的内墙。

    蕾娜的火力压制成功的把所有的帝国守军吸引到了内城城墙对外的一侧，而面对背后山地的部分则没有任何人把守。

    拉迪亚第二兵团在帝国军的后方整齐地出现，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帝国士兵的后背。

    “开火！”耶罗高举着军刀，传下命令。

    一阵极其整齐的枪声击伤了一片帝国士兵。

    面对两侧的火枪夹击，泽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侧的士兵扑倒在他身上为他掩护。

    死去士兵身体的重压又把他击倒，让他眼前一黑。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刻，他只模糊的看见副官带领着剩下的帝国士兵围着自己搭建起简易的盾墙，准备负隅顽抗，发起冲击。

    “投降…投降……”泽龙拼命地想向那个带着毡帽的弗利西亚军官呐喊放过他的士兵，不过嗓子干哑大脑模糊的他只能发出混乱不清的呢喃。无论他的愿望有多么强烈，迎来的也不会是受降的宣言，而是一片枪响。等火花飞溅消失，外墙内城两条厚重的白烟散去后，泽龙彻底地晕死过去。

    在格拉所要塞中心塔楼的顶端，帝国人死伤近万名士兵花费半年时间升起的旗帜被一日落下。

    格拉索要塞在维萨里军队和拉迪亚佣兵团的合力围攻下再次易主。

    在胜利的消息传出后不久，亚黛米娅带领着战车营的几名战士，在几名拉迪亚佣兵的带领下见到了帝国投降的士兵和晕死在地上的泽龙。

    “把他们关押在营地里吧。”说话的人并非亚黛米娅，而是早早就来到这里的裴纶。在格拉索要塞的守军投降之后，拉迪亚佣兵就按照裴纶的命令第一时间搜查要塞的每一个角落，保证没有零星的帝国士兵潜藏起来对维萨里军官造成威胁。

    自然而然地，拉迪亚佣兵团也就接下了管理俘虏的任务。亚黛米娅知道这些俘虏可以兑换赎金，就同意了无视拉迪亚兵团“赚点外快”的小毛病。

    她主要是来看看裴纶的状态，见到他和之前一样活奔乱跳，也没有看出什么磕磕碰碰，便放下心来。在看望完战车营和其他维萨里英勇的伤兵后，她就径直地来拉迪亚兵团询问情况。

    “你…没有受伤吧。”亚黛米娅开口的时候，奇怪自己怎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战友间的慰问她应该已经习以为常。

    看着裴纶一脸疑惑地拧起眉毛，他身边的蕾娜带着坏笑怼了他一下。然后识趣地拉着维萨里和拉迪亚兵团的士兵，一起去远处“聊天”。两名执意要守护在亚黛米娅身边的战车营战士被蕾娜用惊人的力量一手一个拖走，然后给亚黛米娅丢去了一个“你加油”的表情。

    只能说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我没有受伤。你看，我现在还能跟你在这里聊天。”裴纶转了个圈，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

    “哦…哦。”亚黛米娅就和裴纶一起这么站着，想不到任何话题的的她觉得现在尴尬的要死了。她的脸越涨越红，双手甚至不自觉地抓起了衣服。

    裴纶的样貌虽然不能说是非常英俊，但也是比较俊美的类型。亚黛米娅觉得他的脸非常像神话里的诡计之神莫拉莱斯在人间的样貌，莫拉莱斯作为白塔的守护者，是神话中最重要的主神之一。

    借由白塔观察人间的特殊功能，莫拉莱斯对人表现出了超出众神的博爱，在神话中他屡次刻意将自己的样貌和能力表现的平平，来到凡间向普通人分享他的智慧。

    不过那份属于神界的高要求并没有让他的“普通”成为真正的普通，每每下凡的时候人们还是能从他的气质样貌上发现他的不凡。神话里的许多女神都对这位冷淡的诡计之神垂涎欲滴，希望他的智慧和诡谋可以帮助自己推倒正义女神赫斯凯娜，成为众神之首。

    在神话中的审判之日，莫拉莱斯舍身为正义女神赫斯凯娜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最后陨落。为了怀念这位审判之日的最大功臣，也为了惩罚自己生前未能示爱的悔恨，赫斯凯娜选择永远的把自己和诡计之神的遗体锁在时刻凝视人间百态的白塔顶层。

    想到这些种种，亚黛米娅感到了莫名的悲伤，看着裴纶时而嬉笑时而淡漠的脸，竟然感到了一丝没由来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