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笔记
小旴摘下实感游戏头罩,重新回到了现实――至少是他所知道的现实。
看着熟悉又透着陌生的房间,他第一个感觉是:这里真是冷啊!相比之前好像还要冷上几分。真羡慕子昊拿到了大衣。
哆哆嗦嗦地打算去取床上的毛毡,刚想迈步,身下即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抽痛,痛得他冷汗直冒。小旴往脚上看去,这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脚。
那痛感是从何而来?
小旴尝试抬起在游戏中受伤的右手,立即痛的呲牙咧嘴,五官彷佛都错了位。
往右手一看,却是皮光肉滑的啥事没有。可是当他往右臂轻轻按去,手臂上感受到的压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衣服。伸出右手尝试去摸东西,不管摸到什么,触感都像是戴着一层厚手套。
那是手被火烧伤以后,皮肤表层的神经彻底坏死,仍有待复元。
他受的伤,物理上不存在,但意识却是知道。
怀着悲怆的心情,小旴改以左手推轮椅,忍痛来到了餐桌旁,默默吃掉那份结了冰霜的糊状晚餐,再慢慢挪回床边,一头裁在床上,再也动弹不了。
望着单调的灰白天花,在彻骨寒冷中,小旴想起了在游戏中救他一命的姐姐,小声喊了她几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不奇怪,姐姐留在隔壁房里的时间本就不多,不过她终究会回来的。
小旴闭上眼睛,一天一夜没睡,再加上受伤,让他身心俱疲,然而脑海内却思绪纷飞,怎么也定不下神来。
房内刺骨的寒意,让小旴不住地想起游戏中的浮城,大火燃烧过后忽然出现的严寒。
床边的小炭炉忽明忽暗,散发着微温。厚重的窗帘把炭炉的光困在房内,窗外的树海,仍旧深陷在无尽永夜之中。
浮城中幽冥般的黑暗区中,同样存在着一颗参天神树。
永夜......極寒......树......?
生物代谢往往受到温度的制约,异常的低温之下,酶的活性降低,胞外酶对基质的降解量减少,细胞得不到营养物质的补充,便会停止生长,但它们的内源呼吸,仍在极缓慢地进行中。
缺乏日光照射也是一样。
生存变成了一种半死不活的茍活状态。活不成,但也死不掉。
不知过去了多久,小炭炉的光忽然亮了一刹,然后噗一下全部熄灭。小旴在迷茫中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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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了几天,小旴自觉好了不少。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他思考得最多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晧子。
小旴在游戏中怎么就变成了他呢?
小旴自觉在游戏中的自己,是一个拥有完美肌肉却又十分清秀的精神小伙,和真人可谓非常相似。他相信晧子本人也像他一样,拥有极其出众的气质。
然而晧子此时却是失踪了。
小旴忽然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游戏中,我俩相互重叠;在现实世界里,我俩会否也存在某种重叠?
小旴坐着轮椅,在房内四处溜达,不知不觉走近了衣柜。上次他在衣柜后面,就找到了一张不属于他的字条。
伸手往衣柜后方抠了抠,居然又让他抠出了一张纸。
看上去像是几篇杂乱无章的笔记。
我仰卧躺在手术床上,后背贴着凉凉的金属板。人形保姆把我尽可能地推近手术台边缘,使劲地拉直我的右腿,再把腿平置在另一个小手术台上。
先固定住腿的胫部和足踝,再系上充气止血带。我的大腿和骨盆的连接处随即传来一阵冰凉。
四周散发着浓烈消毒药水的气味。
手术室里很安静,无影灯很亮。人形保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个工序。麻药和肌松药让我感觉十分放松。
脚底被刀背轻轻刮了刮,左脚微微抖了抖,但右脚已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第一步,是做切口。
电子解剖刀顺溜地切开皮肤、皮下组织及筋膜,切断了血管。机械臂从肌肉内缘分离出正中神经、静脉和尺神经。
把骨膜向远端剥离,接着做横行锯断。锯条一下子切中了骨头,强烈震动感摇晃着我的全身,伴随着尖锐的切割摩擦声。
监护仪显示我的生命体征平稳。面上扣着的氧气罩,白色的雾气升腾后复又消失。
短短几分钟之后,右腿干净利落地同躯干分离开来。
人形保姆锉去盆⻣骨端的锐利边缘,从切割处拉出来神经叶鞘,与假腿连在一起,再将假腿牢牢安置在股骨上。
我伸出贴着静脉滴注针头的手,拨开了密密布满喷洒形血点的透明胶布,终于看到那只与身体分离的右腿,直挺挺地躺在小手术台上。横切面的外围是一层黄色脂肪,包着粉红色肌肉组织,白色的骨骼中心是黑红色的骨髓。
手术过程没引起任何疼痛,五官感知反而莫名敏锐。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当我看到白色的光,就莫名其妙的一阵呕吐。
【以死蝗虫的听觉器官作为机械人的传感器】
我们用死蝗虫的耳朵,取代机械人的电子收音麦克风,尝试用蝗虫耳朵的听觉能力,去替机械人检测环境的电子信号。并借助一种特殊的芯片,将蝗虫的听觉输入,转换为机械人输入。
最大的挑战,是让死蝗虫的听觉器官保持活性。通过为其提供氧气和养分,蝗虫耳朵在整个实验过程中都能保持活力。
团队亦开发了耳朵芯片,能够提取和放大死蝗虫耳朵发出的电子信号,并将其传输给机械人。
团队相信,已经成功打开机械人与昆虫感官融合的大门。与电子系统相比,生物系统消耗的能量微不足道,令它更加经济且高效。笔记本电脑每小时消耗约一百瓦电能,而人脑一天的能耗仅二十瓦左右。
研究人员相信,生物混合机械人将是科技的未来,并将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狄兰•托马斯
不要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日暮之时将逝之人应燃烧呐喊
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智者将逝之时明白黑暗有理
因其话语已无法迸发闪电
但他们不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善良之人当最后一浪过去
哭喊其微小之善行本可在绿湾舞蹈生辉
他们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疯狂之人曾抓住飞行的太阳为其歌唱
但为时已晚
只能为太阳的离去哀悼
但他们不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严肃之人将死之时以迷茫之眼看到
盲目亦能如流星闪耀欢欣
他们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而您我的父亲在悲伤的高度
请用您的热泪诅咒我祝福我我求您
不要温柔地走入那良夜
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