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埋在膳房树阴底下，掌事婆婆拿着铁铲依着记忆挖了一个坑。

    不过一会，满是潮湿泥土的酒坛被她端了上来，酒坛外贴着一纸红纸。

    宫诗玖似是疑问，不解道：“女儿红的酿造之法，为何要叫胭脂泪？”

    掌事婆婆为她耐心解答，已不见方才惶恐之色，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女儿红多为酿至十年乃至二十年，待到女儿家成婚时才方可挖出饮用，而胭脂泪虽是酿造方法一致，但口感、品味、层次都是不同的。”

    宫诗玖点点头看着桌上，她正在打开道：“这坛酿造了几年？”

    “回殿下，五年。”

    她思索了片刻：“胭脂泪？可是取自，酒不醉人人自醉，留人醉胭脂泪？”

    掌事婆婆神色茫然道：“回殿下，老奴并不知，老奴出身普通百姓，百姓称之为胭脂泪，并不知其意。”

    宫诗玖状似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抱起酒坛飞身一跃，坐在墙头倒起一杯细细品味。

    掌事婆婆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嘴里喃喃，断断续续道：“这七公主当真……当真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她坐在墙头，杯中清酒在手中摇摇晃晃，浅尝，入口微苦带涩，呛得她眼眶泛红，回味却甘甜。

    她声音低喃：“不是烈酒却宛如烈酒，这许是胭脂泪的过人之处吧。”

    她心中疼痛好似钻心，扼住她喉间宛如窒息般，汩汩流着苦水。

    她想大醉一场，醉生梦死，忘记一切，好似这样便能忘记心中疼痛，便能忘记那道伤疤。

    她做着不属于这个年纪做的事——喝酒。

    微风轻轻摆动着她桃红色的裙摆，耳边发丝随风而舞，她垂着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未时方过时，下过一场绵绵细雨，使现在空气清新而湿润。

    “哒…哒…哒……”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垂下眼睑看着墙下，许是夜色迷离，她并未看清。

    她拿起杯中酒一口闷，她呛的满脸通红，低咳了几声。

    许是咳嗽声惊动了下方摸索着悄悄走路之人，她往墙下看去，便见一个小少年自墙边阴影处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此刻月色照人，她目光落在了小少年的脸上，粉面玉琢很是可爱，她脑袋带着些不清醒只觉有些熟悉。

    小少年似有所感，退出墙角阴影，站在月色下蓝白色的衣袍有些晃眼，随着阵阵晚风摆动间透露着贵气。

    她在打量他，他亦在打量她，眼神都透露着疑惑和不惊。

    宫诗玖脑袋昏昏沉沉明显有些不正常，她咧嘴一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语气带着些调戏之味。

    小少年静静的看着她，并未理睬她，也并未吭声。

    宫诗玖也不恼，她每每都对可爱无抵抗，她道：“你可是饿了？来膳房寻吃食？”

    小少年依旧未吭声，肚子却在此刻突然“咕咕咕”响了。

    宫诗玖噗嗤一笑道：“原来是个嘴硬的小公子。”

    她在墙头晃动着腿，手里杯中最后一口酒灌肚，她跳下墙头拍了拍手：“小公子可随本公主带你称霸膳房？”

    不待他回话，骨廋如柴的手腕很好牵，牵着她往膳房内走去。

    小少年想挣脱开她牵着的手腕，饿的已然提不起力，只好随她走。

    “婆婆，他可也是被你克扣饭食的？”她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是不是动怒。

    掌事婆婆拿着铁铲的手一僵，险些没走稳，连忙道：“公主殿下，他乃九皇子。”

    宫诗玖嘴角微勾，低声一笑，嘲弄的目光在掌事婆婆身上打着转：“婆婆这是在提醒本公主？”她嗓音不自觉带着不怒自威。

    掌事婆婆肩膀一抖：“老奴并无提醒您之意…只是九皇子乃宫中婢女所出……出身卑……卑贱。”

    被她牵在手中骨瘦如柴的手腕明显一僵，宫诗玖歪着脑袋垂眸看了他一样，便见他拉拢着脸，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声愉悦却又暗含冰渣：“婆婆此言倒是好生有趣，他娘亲可有封妃？”

    掌事婆婆似是在思索，半响才颤颤巍巍道：“婉……婉妃。”

    宫诗玖有些不清醒似觉熟悉低喃：“婉妃……温婉贤淑？”

    她冷笑出声：“婆婆还是管好自己，婉妃再怎么出身卑贱，她也还是婉妃，九皇子更是皇子，可容不得你一个掌事再这里克扣玷污！”

    小少年抬起眼眸，神色很是意外，如黑夜般的眸子似乎在月光的照射下明亮了许多，紧紧盯着她牵着的手腕。

    “是……是，公主殿下说的是。”耳边掌事婆婆的声音低如蚊蚋。

    “本公主认为婆婆应当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做什么。”她朝着身边小少年看了一眼。

    “老…老奴明白，还请皇子…殿下和公主在此等待，老奴去准备热食。”

    等待的过程中，宫诗玖又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已然不见先前忧心忡忡的模样，抱着酒坛子傻笑：“好酒！好酒！”

    俨然一副小酒鬼的范儿。

    ……

    回到宜和院时已然戌时，她打着哈欠，一身酒气沐浴后，一夜无梦。

    辰时方过三刻，她在院中练着无影步，这是她前世的绝学，是比轻功还要快步伐，阳光之下甚至都不会露出影子。

    修炼昨日已然一阶武者，今日自然得练先前擅长的无影步。

    她无影步一跃，步伐一转便至宜和院墙外。

    宫诗玖见自己进步这般快，心中不禁一喜：“不愧是前世最拿手的逃跑绝学嘿嘿…”

    待她往回走时便隐约间听到：

    “这不是我们九皇子殿下吗？听说你榜上了七公主？”

    随即便听到嘲笑和谩骂声，直至拳打脚踢声，齐齐入耳。

    宫诗玖眉头微皱，低喃：“九皇子？昨夜那个小少年？他被欺负了。”

    她一跃至墙头，本不想管的，可脑中一想便是昨夜那粉面玉琢的小少年郎静静地墙下望着她。

    “唔…太可爱了！被他们打伤了脸可不行！所以她才过去帮他的，对！就是这样！”她在心里瞧瞧的打着心理战说服自己。

    她站在墙头一到目的地便后悔了。

    “这…这不是我上一世死敌的脸么？”

    “昨夜他长这样？”

    宫诗玖连拍了拍脑门：“喝酒误事！”

    “会不会这个是那人的弟弟…或哥哥…呢？”

    “天下姓宫的这么多，会不会是重名呢？”

    她脑中一片乱，她忘了这是在冷宫，便听那太监阴笑道：“小畜生，你叫宫卿寒对吧？来年杂家会回来祭奠你的。”

    “卧槽！他真叫宫卿寒！”

    她牙关打着颤，险些被舌头绊倒，现在她连自欺欺人的能力都没了。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少年竟然是宫卿寒！竟然是她前世的死敌！她就眼冒金花一阵晕头转向的。

    宫诗玖自然打算冷眼旁观的，前世的死敌，今生死在一太监手里。

    她便想到了上一世的宫卿寒，肯定是要将这太监五马分尸的，她看着这滑稽场面心里笑开了花。

    “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事情，果然最使人开心！”

    她垂眸便见那太监一脚把宫卿寒踹倒在另一边靠墙地上，他闷哼一声，脖子便被掐住了，显然小少年的力气并不能抵抗多久。

    她手指在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情况下捏成了拳。

    “他上一世不也这么帮着别人折磨我？我难过个什么劲？”

    虽是这么想的，但看到了手上方才紧紧攥住的才留下的指印，不禁暗自唏嘘：“我不就昨夜帮了他一把，他何时在我心里这般重要了？真美色误人！”

    只听他嘴里怒骂：“阉狗！”

    他脖子被掐的涨红了脸，眼里却分外不留人。

    宫诗玖嘀咕了句：“这眼神可以啊！”

    便见宫卿寒朝她抬了抬手臂，显然是看到了她。

    “他真要被掐死了！”

    宫诗玖撂下一句话便从墙上跳了下来，直奔那太监，丹田运转，夹杂着内力的一脚直直踹在了那太监身上，他惨叫一声宛如猪叫：

    “啊！！！”

    一时间想站立起来都难。

    他阴柔声警告道：“公主殿下莫要多管闲事，此乃贵妃娘娘授意！”

    宫诗玖一脸不置可否，捡起地上石子，内力运转，不偏不倚打在了还掐着宫卿寒的手上。

    那太监吃痛一声，顿时他手一松，宫卿寒挣脱开来，打口喘息，脸上挂着彩。

    宫卿寒思索了片刻，竟不知叫她什么，只得跟着下人们称呼的一样，声音稚嫩含着些颤意：“多…多谢，公主……殿下。”

    她拍着宫卿寒背，帮他顺气：“你我乃同父异母，不用叫我公主殿下，叫…皇姐吧。”

    他顿时面目狰狞阴柔的嗓音狠厉，声音难听至极：“七公主不听好言相劝，贵妃娘娘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宫诗玖声音含笑，眼底却一片冰冷：“威胁别人的同时，可以先试想一下能否保全自己。”

    “你想杀我？”那太监声音阴柔而尖锐带着些嘲笑，刺耳无比，宛如利刃划过耳膜。

    她掏了掏耳朵，声音淡淡：“死太监你声音跟鬼哭似的，不过回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