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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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斥

    走彩派里,鲁班匠算是个大山头,历朝历代,都有个出身在,朝廷中甚至专有个亭宫司,归在工部下面,其中便皆是鲁班匠。

    鲁班匠传闻有部仙传的奇书,唤做《鬼斧神工》,祖师供奉为鲁班,也有的称其为一止道人。

    书中有一咒术,名曰神官咒。

    乃是一门择地术,也是护命术。

    山上念诵,便有山神,林中念诵,便有林神,河边念诵,便有河神,屋室念诵,便有房神,立于黄土,便有土地神。

    得神在,即可察地理,知地气,辨吉凶祸福,有冥冥之力加护。

    此时,非齿正是以神官咒来破阳正的锁魂法。

    此时,颈,腰,左右腕,左右踝,皆已经定下,就差阳正手中最后一枚铁环钉在印堂,这咒法便成了。

    眼见着铁环迟迟钉不进去,阳正也是心头一狠,干脆将铁环掰开,另一手掐印,按在自身眉心。

    “教尔忽得令,不许成鬼神!”

    阳正抬起祖师大印,对着符人当头印下,随着大印落下,无形之中,诸气滞涩不行,原本加持在符人之上的气机,立时消散。

    符人立时火起,阳正手中铁环成针,立时点在了符人印堂之处。

    随着这一针落下,非齿突然面露惊惧之色,双目圆睁,轰然倒地,整个人的身躯不断干瘪下去,最后形如一具干尸。

    南宫晏与玄庚午将非齿尸身带回至林中时,阳正已经将坛案撤下,坐在树下,脸色有些苍白。

    “看着可像是邪法,玄戊卯,你带来的这位冠公,该不会是左道吧?”

    “与你无关,尸身在此,互相合印,大家分道扬镳。”

    南宫晏与玄庚午各自从怀中掏出册子,书写下尸身信息,用于日后核对,盖上自身的牌印,紧接着又另立一张,上书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人于何地,立此一书。

    将事情经由,所涉人物,一一说明清楚,最后言明事毕,敌已伏诛,最后有二人牌印,并涂抹尸血,并附有尸身小指指骨。

    一应完毕,则各自收拾妥当,将书信与兵刃等物安置在箱中。

    就连阳正那一气坛,也是被二人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无异常之处才罢休。

    临别之时,南宫晏与玄庚午嘱咐道。

    “今日有法坛运至城北,你将一应清理之后,将此坛迁一近乡,寻无亲之墓,言说远亲迁坟,或可用于遮掩。”

    “倘若我是丙字,这些麻烦事,我定要安排给你去做。”

    南宫晏几句话的功夫,玄庚午今夜只怕要忙碌个不停,四处奔波了。

    南宫晏则与阳正回返了更换衣物之处,将浮土拨开,再抖了抖衣物,紧接着换回旧衣,将刚才的衣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次你功劳不小,估计着过几日京中就有消息传过来。”

    南宫晏拍了拍阳正的肩膀,看起来心情颇为愉快。

    “倘若是真婴宗,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采婴炼药,且须童男童女,后日子时,便是炼药之机,午时则丹出,时间不多了。”

    “秦虎明日便会回城……”

    “我担心他回不来了。”

    阳正摇了摇头,打断了南宫晏的话,那些修行左道的人,哪个会没有些千里索命的邪术。

    炼丹之日将近,这时候怎么可能会留下线索,让人去探查。

    尤其是秦虎,这段时间四处抓捕乞儿,必是受人指派,是摆在明面上的线索。

    也是这时候,阳正才突然想起,自己当初与秦虎接触之后,第二天便遭到了伏击。

    “别忘了一元居,那也是线索,明日我与你再探,势必有所发现。”

    南宫晏果然知道些什么,提起秦虎,并未多言,转而提起了一元居。

    “……倘若一元居也寻不到线索呢?”

    “那大概便是天意吧!”

    阳正一把扯过南宫晏,直视着他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阳正什么也窥视不到。

    “你在瞒我,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都知情,对不对?”

    南宫晏没有回应,而是攥住阳正的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下来。

    “我不希望你我之间,因为此事而生出间隙。

    我的回应不变,不知情。”

    阳正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相信南宫晏,于是自顾自的离开,并未回头。

    南宫晏驻足在原地,直到一声轻笑响起。

    “我本以为你会干脆利落的将他解决掉。”

    “他也是铜枭,铜枭之间,绝无杀戮。

    下一个人是谁?”

    书生将折扇缓缓合气,轻笑着,笑声中透着冷意。

    “城西的朱屠户,小心些,他手里那把杀猪刀,可凶的很,估摸着有些来头。”

    “这件事,铜枭会记录的清清楚楚,这句话,还请告诉你身后那位。

    倘若有朝一日,圣命降下,到时候人头落地,休怪我言之不预。”

    南宫晏冷笑着,面对书生露出的凶相,更是近前一步,露出腰间的身份铜牌,逼迫着书生不得不低下头,避过南宫晏的目光。

    让书生低头的,不是南宫晏,也不是铜枭,而是皇权。

    世人总是善于欺骗自己。

    倘若做错了事,便希望这事不要被人发觉。等到错事被发现,又希望事情可以消弭。等到错事愈演愈烈时,便寄希望于受到宽恕。

    明明知道事情的结局,却总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了生死之间,才痛呼过错,悔不当初。

    这又算是什么悔过,不过是对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而感到恐惧和悲伤罢了。

    南宫晏转身离开,手中铜牌紧攥,攥的手掌发白,没了血色。

    就连他这样的人都看得明白,却总有人故作糊涂,还要让更多的人为他的故作糊涂而付出代价。

    “他妈的!畜牲!”

    南宫晏咬着牙,狠狠吐出口痰,仿佛那个老物就在自己眼前,恨不得一口咬下那人一块肉来。

    却最终还是得将腰牌塞进怀里,深吐出一口郁气,为人所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