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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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斗坛

    阳正话音刚落,一朵乌云便遮住了月光。

    来不及再细说,阳正解下铁环衣,直接铺在南宫晏带来的桌子上。

    腰间的葬身牌解下拍在桌子正中,藏气印扣在手中。

    左手在符袋中取出两张黄符,反手将黄符一卷,手指一抹,点起火光。

    将符烛立在桌子两侧,又攥起一把铁环,分成四摞。

    刚刚做完这些,月色已经被完全遮蔽,四周更是起了浓雾。

    “铁尺给我。”

    阳正转身向南宫晏索要铁尺,南宫晏随手将铁尺递出。

    只见阳正从腰间取出一张符贴在铁尺上,而后手掐印诀,口中念起咒来,几息之后,随着一声“着”,铁尺上的黄符燃了起来。

    “你来给我护坛!不管发生任何事,坛绝不能翻。”

    “尽力而为。”

    见南宫晏应下这句托付,阳正便专心思索,该用何种坛法。

    对方开坛先使遮月法,势必因其之后的坛法,不能见月,或不能见光。

    既然如此,便先破遮月法!拆了台,看你这戏能怎么唱!

    阳正取来两枚铁环,左手以剑指,将两枚铁环置于指尖。

    “星斗六部,天公召令。

    呼风风要来,斥雨雨便去。

    风雷二公何在!”

    咒诀念罢,阳正反手攥住两枚铁环,拿起藏气印,按在了葬身牌上。

    霎时间,南宫晏只觉得后背发凉,本就昏暗的小巷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入,竟有一种拥挤的错觉。

    随着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睁开,南宫晏突然想要破口大骂,那层层叠叠的眼睛,少说也是近百,他南宫晏只有一把铁尺,这坛不如翻了吧。

    “阳正,想想办法!”

    南宫晏一声呼喊,阳正来不及回应,声音越发宏大,甚至隐约有飘忽之感。

    “…………

    气涌处,托真名!

    速召!速召!太阴律令!着!”

    最后一声大喝,阳正手中铁环猛然掷出。

    轰隆隆!

    光亮闪过,紧接着一道雷落下,劈开了乌云,月光洒下,让南宫晏和阳正看清了小巷里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究竟来自什么。

    是野犬,这些野犬双眼赤红,每个的身形都有半人高,喉咙处缺了一大块,一眼望过去,甚至能看到喉咙里面的肉。

    巷子里凭空生出一股风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这风越来越大,吹的南宫晏衣衫不断作响。

    南宫晏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狂风吹来,时而东来,时而西来,虽然方向变换,却无休无止。

    南宫晏被狂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双眼眯成一条缝。

    只见那些野犬露出獠牙,身形不断向着南宫晏扑上来,却仿佛撞到了墙上,有的直接跌落在地。有的却被掀飞很远。

    一只手搭在了南宫晏的肩膀上,将他扯得后撤几步。

    此时,呼啸的风声才消散。

    阳正的脸色有些发白,左手的手指更是一直在发抖。

    南宫晏拍了拍耳朵,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灌进去的风弄出来。

    “你斗不过他?”

    南宫晏看着阳正的脸色,还有他那仍在不时颤动的手指,顿感不妙。

    阳正斜了南宫晏一眼。

    “我只是消耗过大,修养几天就能补回来。

    对面却得挨上一道雷法,怎么可能斗不过。”

    “既然斗得过,你脸色还这么难看。”

    “我斗得赢他,却掀不了他的坛,那道雷法,对方肯定是用什么邪法挡下来了。

    我现在手抖,一时用不了坛法,风公护坛也只能护个一时。

    现在面前就是恶犬,远处还有个不知有什么邪法的左道,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笑给你看吗?”

    南宫晏看着阳正的脸色逐渐变红,尤其脸颊上,更是越发红润,甚至此时隐约有些发紫。

    神色此时更是有些狰狞,凶相毕露。

    “阳正,你脸色不对。”

    阳正眉头一竖,只觉得怒意上涌,尤其是面前的南宫晏,尤其显得面目可憎。

    阳正目光扫过坛上,提起藏气印,原本汹涌的怒意,顿时压了下去。

    “不好,中招了!”

    阳正突然醒悟过来,暗自懊恼自己还是修行不足,心境有缺,竟被怒意驱使,险些内斗起来。

    “他娘的,坛法竟还有这种阴招!”

    刚刚压下的怒意再起,目标却转向正施展手段的邪道。

    阳正心思急转,瞬间眉头一挑,冷笑道。

    “生怒,好!我看你这招要怎么接!我看你要怎么破!

    左道,当诛!”

    阳正猛拍一下桌坛,伸手捞起九枚铁环,咬破手指,以血划过铁环,九枚铁环立时连在一处。

    “上请请应!下请请灵!

    弟子阳正,借请祖师神威!

    左法当灭!邪坛当诛!

    急急如律令,杀!”

    九枚铁环虚空立起,阳正吐出一口清气在铁环上,洗去了血秽,铁环仿佛置身在炎热的锻炉上,形状开始变化。

    阳正感觉一股阳性的力量在身体内突然生出,一道道清气在穴窍中流转。

    在这样一种力量下,阳正闭上了眼睛,怒气仍在增长,仿佛无有尽头,但阳正的内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阳正福至心灵,手中捏起剑指,一股清气自灵台涌出,将那虚幻的怒气裹挟着犹如实体,从口中喷出。

    铁环成剑,虚空三绕,转瞬间化为一道红光,从西而去。

    几息之后,红光回返,插在桌坛之上,犹自轻颤。

    “如……如何了?”

    南宫晏看着此时闭着眼睛的阳正,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拘谨。

    “人头已落,唯有残魂一缕,便在剑中。”

    阳正睁开眼睛,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更为繁杂,也更为清晰。

    阴阳之气充斥在这个世间,不断的流转变化。

    万物由多个层面构筑,却都在他的眼中。

    能为常人所见的东西,是纯粹的线条,是框架,是杯盏,是口袋,是血,是肉。是表。

    不能为常人所见的东西,是气,是烟雾,是灰尘,是颗粒,有着更多的颜色,不断周流,汇聚,下降,升腾。是里。

    还有……还有一层更为虚幻的,无处不在,若隐若现的东西,像是一个屏障,又像是一个界限,那到底是什么?

    阳正疑惑的伸出手,却什么也触及不到,他只能触碰到有形之物。

    “……阳正,阳正。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阳正!”

    此时,阳正才听到南宫晏的呼喊声,他转过头看向南宫晏,看到了他的骨,他的皮肉,他的脏腑,他的气,却看不清他的模样,看不清他穿着什么衣。

    只有好多层的线条轮廓,还有着许多的气在线条内流转不休。

    这个时候,阳正突然有了更多的疑惑。

    我眼中的世界和祖师眼中的世界,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假的?

    如果祖师的世界是真的,那我又是什么?

    抽离了线条,气又会去往何处?抽离了一切无形,世界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