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算人啊。”秦观喃喃自语道。

    “少见多怪。”男人蹲在二楼朝下看着秦观说道，他的脸上不知何时遮了一块肮脏的布块，把他的口鼻都捂的严严实实的。

    “知道什么叫“白玉青丝”吗？”

    男人撩起那块布子用力嗅了嗅，当他发现这里的气味已经变淡了后，立刻把那遮住口鼻的布块扯了下来。

    秦观闻言缓缓抬起头看着蹲在二层低头看着自己的男人慢慢摇了摇头。

    男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解释道：

    “这，就叫白玉青丝。”

    男人看着因为他的恐怖描述而走神的秦观，满意地怪笑了几声。

    秦观不知道对方给自己讲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吓唬秦观，那他确实做到了。

    秦观握着铲子的手因为刚才的故事已经布满了汗水，他一直认为吃人不过是因为饥饿到了极限，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的法子，但如今这满地的秽物和一屋顶倒挂的尸体，让秦观动摇了自己的这种幼稚想法。

    如果真的如同男人描述的那样，连吃人都已经开始有了讲究，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再是单纯因为饥饿而迫不得已做的事情，而是成了一件有目的，有设计的“享受”。

    想到这里，秦观不免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寒意。

    “胆小鬼！”

    男人把秦观的表情和微动作全部看在了眼里，虽然他非常瞧不起像秦观这样的懦夫，但他赖以为生的法子，就是依靠，或者说是哄骗，哄骗这些懦弱的家伙为自己所用。

    男人见秦观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才开口说道：“以后只要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我就能保证你不会被挂在这里，怎么样？”

    秦观再次抬起头看向表情玩味的蹲在自己头顶的那个男人，他微微张嘴本是想答应下来的，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刚才的故事和自己的幻想，而害怕的无法动弹，甚至张不开嘴！

    “嘁！不识抬举！”男人厌恶地瞥了一眼站在楼下一动不动的秦观，他以为秦观这是在默默地拒绝自己，毕竟自打来到这里，秦观这个“闷罐子”也没主动说过几次话。

    秦观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自己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不知道缓了多久，他的身体才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如释重负般的，一步一挪着走到了墙边，然后像摔倒似的，整个身体都靠在了墙上慢慢滑坐了下去。

    随后一口压抑着整个身体的浊气从秦观长长的叹息中呼了出去，冷汗，几乎是刹那间就布满了秦观的整个后背，他虚脱的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那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污垢，胃里立刻就是一阵翻腾，秦观哇的一声，但只吐出了一地的酸水。

    “我可没时间等着你吐来吐去，巡逻队很快就该回来了，你给我快点收拾！”男人抱着一堆骨头从二层走了下来。

    秦观擦了擦嘴边的秽物，抬起因为剧烈呕吐而胀红的双眼看向男人：“我们不是贡品吗？因为这点小事就会被杀那还算什么贡品？”

    “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

    男人闻言瞬间暴怒，他直接将捧在怀里的骨头都扔在了地上，随手拿起一个骨头狠狠地掷向了秦观的脑袋。

    因为秦观说的话是男人最害怕听到的言语，像是：

    “这点小事不会被杀的。”

    “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

    “有本事杀了我。”

    但凡有“新人”或者“懦夫”说出类似这样的话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都活不了多久。

    直到后来男人才慢慢发现，能说出这类话的人，一般都已经在下意识中，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不怕死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秦观被男人这一下狠狠地砸中了左眼的眼角，鲜血顺着颧骨慢慢往下流淌，不一会儿就在秦观的侧脸上留下了一片血痕，但他依然无动于衷。

    “贡品有的是！除了我们来之前的那个篝火处，“大湖”还有十来个之多，一个篝火堆养7-10个奴隶，七八个篝火你自己算算有多少奴隶！？这个死了就换另一个！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难道你活到现在全靠你那进了水的脑袋吗？！”

    听着男人充满逻辑的话，秦观心里突突直跳，他知道男人说的毫无破绽，但他依然不想起身，与其让他再去面对那一地的残肢碎片，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对方见秦观依旧无动于衷气极反笑道：“好！你很好！”

    他左右看了看，最终把视线停留在那柄被秦观丢在一旁的铲子。

    “反正都得让你给连累死，那我现在直接先把你给弄死提前报个仇，也没什么毛病吧？！”男人抄起木铲子用全力朝着秦观的脑袋就要拍下去。

    但木铲下方的秦观像是完全没有意识一般，一动不动。

    男人最终没有下的去手，在木铲距离秦观前额只剩下几厘米的位置时，木铲停了下来，男人捏着木柄看着眼前一动未动的秦观，那表情中完全不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该有的表情，好似差之毫厘就会丧命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旁人一般。

    不怕死的人他见过的很多，但那些大多数都原起有因：

    “至亲死绝的心灰意冷”；

    “被仇恨彻底蒙蔽的愤怒”；

    “借着这末世景象行屠戮狂欢的变态人类”。

    他们都是悍不畏死的那一类人，但秦观不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的眼神中是一种罕见的空寂，男人从中能看得出秦观在抗拒死亡的降临，但秦观并不害怕死亡的降临。

    秦观看着男人没有说话，那眼神透过头顶上的木铲直视人的灵魂一般空洞，无声地拒绝让人更为绝望。

    男人松开抓着铲子的双手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他手足无措地快速眨着眼睛，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朝着秦观连死都不愿意再去触碰的那堆“秽物”走去，连抓带搂地开始收拾了起来。

    秦观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蜷缩起身子坐在冰冷的角落里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绪，等他再次回过神时，原本肮脏拥挤的隔间已经被男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看着乌黑但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秦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感觉就如同一块压抑在心口的重石自己长腿跑开了一样让人无比放松。

    秦观的眼神慢慢恢复了神采，他张目四望搜寻着男人的身影，最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秦观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正在和之前的胖子在交谈着什么，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秦观的位置，秦观大概猜的到他们是在谈论什么，但他毫不在意。

    他站起身走到隔间外，感受着寒风在他身体上的洗礼，他想到了阿兰达蒂，想到了高颎，想到崔怡和王溪，甚至还想到了地下城里拥有明亮眼眸的女人，还有冯江、宁琦、赵五.....

    秦观观感受着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烟尘，和若有若无的肉香，隐隐间他明白，追逐李忆这件事情似乎该到头了，而被抓到“大湖”，就是他这一路走来最为接近自己目标的一刻，也许只用稍许抗拒，就能完成一直以来向往，却又害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秦观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些年来受限于人类最原始恐惧的向往，终于在此刻变得唾手可得，这让秦观忍不住在脸上绽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