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兄弟
零星的蕈类植物散发着淡淡的幽光,稍微驱散了黑暗。一个较为宽敞的洞窟中,赫斯特端坐在巨蜥的背上,锐利的双眼不时扫过四面岩壁上的几个洞口。
“大人,找到了!”忽然,从一个洞口中传出响亮的呼唤声,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侦察兵从洞穴的阴影中跑了出来。
“找到了什么?”赫斯特不紧不慢地问道。
侦察兵微微喘了口气,有些吃力地回道:“赞格尔大人的尸体。”
“那个奴隶呢?”赫斯特身边,和他并辔而立的第八小队队长娜提雅紧接着问道。
侦察兵低下头:“没有找到。”
两人对视一眼,赫斯特面无表情,娜提雅则是嘴角微微勾起。两人拨转缰绳,驾驭着胯下巨蜥向着侦察兵刚刚出来的那个洞口走去。洞口很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赫斯特稍微放缓坐骑,让娜提雅先行。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洞中。
几十步后,狭长隧道的一侧,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五小队的队长赞格尔两只腿摊在地上,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倚着岩壁。他的双眼无神地大睁着,秘银锁子甲的胸前满覆血污,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两人下了坐骑,步至近前。
“尸体是被刻意摆放的,显然是为了方便搜索——武器、干粮和饮水都被拿走了。”赫斯特简单观察一番后,主动说道,“看来那个奴隶还活着。”
娜提雅点了点头。
赫斯特的推断并不是废话。幽暗地域危机四伏,一时的幸运并不代表永久的平安。那奴隶虽然逃脱了第五小队的追捕,但并不意味着它就不会遭遇别的危险,尤其是在这里——这座败亡之巢。不过,目前来看,它的好运还算持久,并没有立即横遭死亡。
赫斯特再上前一步,手掌覆上赞格尔的脸庞,替他阖上了双眼:“愿你在蛛后的怀抱中得到安息,我的兄弟。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到那个奴隶的。”
他的语气沉重而严肃,转过脸来时,脸上布满了坚决的神情。
“我们必须马上找到那家伙,”他说,随后指了指就在尸体旁边的另一个洞口,“它应该是从这里逃走了。”
娜提雅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赫斯特的面庞,嘴角依旧是一副微微翘起的模样。
赫斯特假装没有看到她那意味深长的表情,目光越过她的身影,呼唤两人身后的士兵:“把蜥蜴都牵回去,留几个人看守,叫大部队都过来。”
赞格尔身旁的那条隧道愈发狭小,蜥蜴是进不去的,只能容单人通行。
“不用,”娜提雅终于开口,却是扬了扬手,阻止了他的命令。
赫斯特讶异地看着她,“我们必须为赞格尔报仇,没有任何一个低贱的奴隶胆敢伤害黑暗精灵而不付出代价。而且,这是首领的命令!”
“首领的命令是让我们把它抓回来。”娜提雅淡淡道。
“我看不出这两者的区别。”赫斯特耸耸肩。
“这意味着你并不能帮你的兄弟报仇,顺带一提——”娜提雅微笑着补充,“我个人对你们的骨肉同胞之情倒是十分感动。”
“那没有区别,”赫斯特又指了指身后的隧道,“首先,我们都得穿过这里。”
“我说的不用,是不用放弃坐骑。”娜提雅转身,翻身上了巨蜥的鞍座,“有另外的路可以绕到这条隧道的另一边。”
“赶快,”她驱策着坐骑,都也不回地沿着来路飞驰。
赫斯特愣了愣。他倒是忘了,女人对这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应该很熟悉的,毕竟,她有不少次为了放逐那些怪物来过这里。
“没劲……”另一边,娜提雅心里百无聊赖地想。
她本来以为赫斯特脸上的表情会十分精彩,没想到他的表面功夫竟然做得如此出色,能够不露半点痕迹。
她可不相信赫斯特那些“报仇”的鬼话。赞格尔之死,要说谁最开心,那整个部队除了第六小队队长赫斯特之外没有第二人选。虽然他们确实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但同时,他们也是部队新近空出的军需官一职最有力的两个竞争者。赞格尔一死,这个位子就毫无悬念地落到赫斯特的手中了。
娜提雅本来期待的是更加戏剧性的表情:难以抑制的狂喜,再加上必须表现出来的适当的庄重甚至悲痛,扭曲而抽搐,她就是为了看这样精彩的表演,才在首领说要增派第二支小队时主动请缨的,结果嘛,没想到对方这么能忍,无趣得很。
也许,她心底不无恶意地揣测着,是因为他早有准备。赞格尔的死亡,那个奴隶……真的是一场意外么?还是……
想到这里,她心底陡然一惊,不禁伸手按了按自己腰侧的剑柄。
虽然目前她和赫斯特不构成直接竞争关系,但也不排除对方因为某些暗中谋划向自己出手的可能。
“确实应该快一点。”身后,赫斯特驱策坐骑追了上来。
“怎么,为你的‘兄弟’复仇心切?”娜提雅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字。
赫斯特的表情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似乎对她的嘲讽浑然无觉。
“不只是这样,”娜提雅听到他的语调忽然有了些变化,带着轻微的笑意,“首领的命令。”
“为了抓捕那个奴隶,加上赞格尔的部队,我们已经出动了三支小队。”
“而且,两名士兵,一名队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如果还是得不到回报,如果这样还让他逃掉,那首领一定会勃然大怒的。我可不想面对他的怒火——我猜你也不想。”
“逃不掉的。”娜提雅不以为意地轻笑,“那奴隶怎么可能走得出这座迷宫。”
“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快一点。”
“免得它走到别人的肚子里。”她冷笑道。
“你是说——”赫斯特皱眉,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奇怪,像是有些恐惧,但又混杂了极度的鄙夷和恶心。
那些半人半蛛的人影在他眼前闪现。
“赞格尔,”他将所有的怨气归咎在了失败的同僚身上,心中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个废物!”
“竟然能被一个奴隶干掉。”
“不过,这样也好。”
“像你这样的垃圾如果爬上高位,对我们所有人恐怕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你就好好安息吧——”赫斯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终于,一抹微笑在他紧绷不住的嘴角缓缓绽开。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