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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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30

    第六天出事了,事情跟第二天食堂抢包子事件有关。

    上午训练期间休息快结束的时候,连队的指导员和几个老师火急火燎地小跑着去往训练场边上胡同的厕所,没过一会,指导员和老师就连踢带踹地赶出几个男生,往女生宿舍楼那边走,紧接着年级主任又押出几个男生,同样往那个方向走。训练场上所有人都看着这帮人,议论纷纷。

    等到中午吃完饭,余求鲤等几个男生再次扎堆,要最后排演一遍小品。

    解放神秘地说:“知道吗,上午那帮人在厕所打人,已经被带走了。”

    陆斌:“带哪去了?”

    解放:“带回城里了,应该是回学校了,听说都通知家长了。”

    余求鲤:“你从哪听的?”

    解放:“从五班那边一个初中同学那听的,打人的就是他们班的。”

    苏磊:“嗯,中午去找老汪的时候也听他说了,把人家小拇指给打折了。”

    陆斌:“这么狠?为什么呀?”

    解放:“还是因为食堂打架那事儿,虽然当时道歉了,但谁也不服谁,五班那哥们找了他们班几个同学,逮机会把挨揍的那个七班的男的憋厕所了……是七班的吧?”解放看向苏磊。

    苏磊点点头:“对,是七班的。”

    余求鲤:“那么多人打一个人?”

    苏磊:“没有,后面年级主任逮出来那几个是抽烟看热闹的。”

    甄武:“那几个抽烟的点儿够背的。”

    解放:“他们还叫我初中同学去来着呢,我同学跟他们没在一个宿舍,就没去,要不然也得搭进去。”

    余求鲤:“这都多少天了,还记仇呢。”

    解放:“说是七班那孩子老跟五班那哥们儿照眼儿,五班那哥们儿本来想回学校再教训他,但是架不住边上的人怂恿,所以今天就把七班那孩子打了。”

    苏磊:“听老汪说五班那几个人估计会被开除。”

    陆斌:“也得赔不少钱呢,把人家手指头都打骨折了。”

    解放:“咱们班是不是也得成立个什么组织,防止被别的班欺负,你瞅瞅七班挨揍那孩子,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一个人生扛着。”

    苏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成立什么组织啊,歇菜吧你,别给自己找事啊!”

    解放:“我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

    苏磊:“赶紧当你要饭的去吧,一会没时间了。”

    31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学校和部队在下午的训练中都没有公开提及此事,仅仅在各连队中互相传着这件事,短短一个中午,已经被传出各种版本。

    余求鲤听到连队中一班的男生传的版本是这样的:七班挨揍的男孩和五班的一个女孩是青梅竹马,俩人虽然没有交往,但是从初中就一直暧昧不清,升到高中以来,每天还都是一起上下学,一起嬉笑打闹。这时候,像所有的童话故事里一样,出现了一个“坏人”,也就是五班组织揍人的那个男生,他也向所有童话故事里一样,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是女孩偏偏对他没有感觉,五班的“坏”男生发现了女孩在七班有个青梅竹马,便迁怒于他,正好趁着在食堂抢包子拥挤的时候,用饭盆狠狠地砸向了七班男孩的头上,虽然被老师和教官们拉开,但是五班男生怒气未消,于是便出现了五班男生纠集其他人把七班男孩憋在厕所里暴揍一顿的场面。

    甄武和陆斌在二连中听三班男生传的版本与余求鲤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当事人的身份互相换了一下,五班揍人的男孩和七班的一个女孩是青梅竹马,七班挨揍的男生也喜欢这个女孩,于是在食堂找茬和五班男孩打了一架,后来五班男孩为了不让青梅竹马的女孩再受到骚扰,就纠集了几个人把七班男生给揍了。

    32

    下午主要训练的是队列检阅,并且全部人员有组织地排练了一番,好像阅兵一样。

    “走啊,摸摸枪去。”休息的时候,陆斌和甄武等几个二班的男生路过一连的时候,招呼余求鲤和苏磊等人。

    “哪有枪?”余求鲤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问陆斌。

    “咱们班女生那边,快来。”陆斌说。

    余求鲤等几个二班的男生一同跟了上去。

    二班的女生王倩影因为个子高,被选为了护旗手,一同被选为护旗手的还有一个三班的高个女生,旗手则选中四班长相正派的大高个体委。

    两名女生护旗手每人配了一把“八一杠”自动步枪。当然,枪匣是空的,只是为了阅兵汇演的时候看起来有气势。

    二班部分男生跑过来围着王倩影,挨个举起“八一杠”一通乱瞄。

    “我爸在老山打越南猴子那会就用的是‘八一杠’,”陆斌抚摸着枪身说,“他说比‘56式’好用。”

    “你爸还打过仗呐?”余求鲤问。

    “当年在边境打过越南人,”陆斌举起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准远方,“他说越南人特别阴,不好打。”

    “我就佩服打过仗的军人,我们家就没有当过兵的。”余求鲤说。

    “我爸说,没有比战争更恐怖的事情了。”陆斌放下枪,递给余求鲤,“你也试试。”

    这是余求鲤第一次摸真枪。他以前只玩过模型枪,打塑料弹珠的那种,全塑料的枪身,为了配重还会在握把里面加上一个铅块。

    “八一杠”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许多,拿在手里有一种说不出安全感。枪身部分的黑漆已经被磨得发亮,木质的握把已经被反复摩挲出包浆,泛着厚重的光泽。

    余求鲤举起枪,歪着头通过准心瞄向甄武,嘴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干什么呢!放下!”女生连的教官看到后,大声吼着余求鲤。

    “啊?”余求鲤放下枪,不知所措。

    “你的枪口只能冲向你的敌人,永远不能对准自己的战友,知道吗?”女生教官严厉地说。

    “这里头没有子弹,打不着人。”余求鲤辩解道。

    “没子弹也不行,这就不是有没有子弹的问题,这是个原则问题。”女生教官依然严厉。

    “嗯,知道了。”余求鲤点点头。

    “行了,把枪还给王倩影吧,你们回自己的队伍吧。”

    甄武不干了,说:“我还没摸着呢,他们都玩了一遍了。”

    “那你赶紧摸一下。”女生教官说。

    余求鲤把枪递给甄武,甄武接过来,低声嘟囔:“嚯,还挺沉。”

    女生教官:“摸完了吧,还给人家吧。”

    甄武:“我也瞄一下,不瞄人,瞄一下那边树。”

    女生教官板着脸,不置可否。

    甄武快速地举起枪,随便瞄了瞄,然后递给了王倩影。

    33

    晚上,礼堂里乱糟糟的,喧哗声此起彼伏,舞台下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每个人屁股底下一个小马扎。

    苏磊拿着一件从周教官那里借来的军大衣,穿过一排排的小马扎,走到余求鲤他们几个人所处的角落。

    孙心雨正在给解放贴假胡子。所谓的假胡子,其实就是用白纸撕出胡子的样子,用双面胶贴在解放的脸上。

    “解放,一会你穿这个吧,我找我们教官借的。”苏磊见解放正在被贴着假胡子,于是把军大衣递给余求鲤。

    孙心雨摆正解放的脸,说:“你先别动,一会该贴歪了。”

    “我看看给我穿什么。”解放嘴唇微动。

    “军大衣,”余求鲤说,“我先给你拿着。”

    “咱们班节目是第几个上啊?”陆斌问苏磊。

    “孙心雨她们的唱歌是第三个,你们的小品是第八个,”苏磊说,“一会七点半开始,估计主持人什么的得先说一会话,然后才会表演节目,等第一个节目开始后,孙心雨和罗颖就先去舞台边上等着吧。”

    孙心雨和罗颖异口同声:“好。”

    “明明有礼堂,非不用,非让咱们天天晚上去外面喂蚊子。”甄武双手微微颤抖,互相搓着,同时抱怨着。

    “肥猫,你抖什么?”陆斌发现了甄武的颤抖。

    “我冷。”甄武说。

    “你别紧张。”余求鲤说。

    甄武:“我不紧张,我就是有点哆嗦。”

    陆斌:“那不还是紧张吗?”

    余求鲤反复啃食着手指甲:“你要是紧张的话,你就用身子撞撞墙,或者攥攥左手无名指,我从书上看的,不知道管不管用,你试试。”

    甄武真的开始用身子撞墙,同时捏着左手无名指。陆斌见状,也效仿起来。

    舞台上,灯光打在正中央,两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女学生手拿话筒,整齐站好。

    男:“尊敬的部队首长,各位教官。”

    女:“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

    合:“大家晚上好。”

    台底下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就像苏磊说的,好像种了一片土豆一样。土豆们纷纷举起双手,热烈鼓掌。

    角落里,苏磊对孙心雨和罗颖说:“你俩先去候场吧。”

    孙心雨嘱咐解放“别老瞎摸自己的脸,以免胡子掉落”后,便和罗颖离开角落,矮着身子穿过一排排坐满人的小马扎,往舞台上场门走去。

    舞台上主持人继续说着套话。余求鲤他们没有认真听,在下面走了最后一遍流程。

    第一个节目是一班四个女生唱歌,她们从舞台侧面出来,向着台下深鞠一躬,同时背景音乐响起,是组合“4inlove”的《一千零一个愿望》。

    四个女生唱罢,互相挽手再次鞠躬,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待四人下台后,男主持人上台,举着话筒说:“好,感谢一班的四位女生为我们带来美妙的歌曲,下面一个节目,是咱们的老师为我们准备的,大家是不是很期待……”

    “是,是。”台底下零零散散地传来几声。

    男主持人略显尴尬,他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说:“其实大家不知道,在我们的老师中,还隐藏着一位武林高手……下面有请咱们二班的班主任汪震水老师,为大家带来一段太极拳表演。”

    老汪脱去蓝灰色的肥大西服,换了一身运动装,缓步上台,双手抱拳,然后两臂慢慢向前平举,做了个太极拳的“起势”,紧接着缓慢的来了一招“野马分鬃”,而后跟着耍出“白鹤亮翅”、“揽雀尾”等招数。只见老汪从舞台的左侧一路练到右侧,然后一个转身,又从舞台右侧打到左侧,最后推了推云手,接着双手一旋,收了势。

    “我去,老汪还会这手呢!”角落里的几个男生感到惊讶。

    “以后少招他吧,把他惹急了,再给你来个猴子偷桃。”甄武对陆斌说。

    “这我也来得了,”陆斌说着,突然伸手向甄武胸口抓去,“看我黑虎掏心。”

    甄武被陆斌出其不意的一手抓到胸部的赘肉,顿感疼痛,张嘴骂道:“你大爷的。”

    甄武伸手也往陆斌怀里抓,陆斌一闪,没抓到。

    苏磊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冲着他俩“嘘”了一声。陆斌冲着甄武嘿嘿地笑,好像是在说没抓着,甄武冲他伸了个中指。

    下一个节目是孙心雨和罗颖合唱周杰伦的《简单爱》,她俩上台之后,伴奏一直没响。俩人拉着手尴尬地在舞台上站着,一会看看上场口,一会低头看看鞋,脸上写满了委屈。

    女主持人上台,跟俩人耳语一阵,然后对着话筒说:“非常抱歉,咱们的伴奏出现一点问题,先有请下一个节目,吉他弹唱,《花房姑娘》。”

    一个梳着郭富城一样发型的男孩,戴着啤酒瓶子底一般厚的眼镜,拿着一把木吉他走上台,女主持人带着孙心雨和罗颖下了台。

    “什么情况啊?怎么不唱了?”解放远远地看到孙心雨下了台,气鼓鼓地说,“这是舞台事故吧。”

    孙心雨感到十分委屈,一下台,眼圈就红了,罗颖生气地问女主持人:“伴奏什么情况啊?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好像是下载的文件损坏了,之前我们试的时候好着呢,但是刚才怎么也打不开,”女主持人解释,“没事啊,已经安排人去重新下载了,等好了就安排你们重新上场,我得准备一会的节目了,你们先在这等一下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女主持人走开后,罗颖见孙心雨开始抹眼泪,安慰她说:“别哭了,没事啊,一会等他们弄好了,咱们再上。”

    “我就是觉得丢人,”孙心雨反而流下更多的眼泪,“台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阚茹看到俩人下了台,从马扎上站起来走到上场口边上,见到孙心雨在抹眼泪,忙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孙心雨,问:“什么情况啊?”

    “伴奏有问题,他们又重新弄去了。”罗颖说。

    “那你怎么哭了?”阚茹问孙心雨。

    “太丢人了。”孙心雨一边吭哧一边说。

    阚茹伸手抱了抱孙心雨,轻声说:“没事啊,不哭了。”

    孙心雨被阚茹这么一抱,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趴在阚茹肩头抽泣起来。

    台上那个戴着酒瓶子底的男生,嘶吼着“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台下的好多男生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一边吹着流氓哨,一边“嗷嗷”地叫着,李白有句诗用来形容他们非常合适:两岸猿声啼不住。

    摇滚完了之后的节目是一个略微谢顶男生说的单口相声,他学起刘宝瑞的声音惟妙惟肖,但是却用这副嗓子说了一段马三立的段子《逗你玩》。

    相声之后是一个男生独唱,选的是当年正火的阿杜的歌——《他一定很爱你》,这个男生用变声期的嗓子刻意去模仿阿杜沙哑的声音,反而有点不伦不类,再加上有点跑调,更是招致台下一片嘘声,他反而不以为然,唱到动情处,不自禁地摇头晃脑,浑身跟着抖了起来。

    听着跑调的“阿杜”,阚茹和罗颖都笑了,孙心雨也跟着笑出了声。

    余求鲤等人也来到了入场口,等下一个节目完了,就该他们了。

    “刚才怎么回事?”解放蹭到孙心雨边上问她,孙心雨的笑容一下就收了,瘪瘪嘴,又要哭。

    “别说了,好不容易才笑的。”阚茹推开解放。

    女主持人从台前绕过来,跟阚茹打着招呼:“哎,阚茹。”

    阚茹回应着:“哎,张若枚。”

    女主持人说:“你们是一个班的呀……不好意思啊,伴奏找到了,下一个安排你们可以吗?”

    阚茹:“嗯,我们一个班的。”

    罗颖看孙心雨:“你行吗?”

    孙心雨说:“要不再下一个吧,把我们安排在我们班的小品前头吧。”

    女主持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匆匆离去。

    “张若枚?感觉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陆斌自言自语道,接着问阚茹,“你跟她认识啊?”

    阚茹回答:“她是我初中同学。”

    陆斌点点头:“真够巧的。”

    “刚才伴奏有问题啊?”解放问。

    “嗯,说是文件坏了。”罗颖回答。

    “阿杜”同学下台了,从他们几个身边路过,他们行注目礼送走“阿杜”同学。

    陆斌:“这哥们儿真逗,刚才还在台上哆嗦起来了。”

    甄武:“看到他之后,我就不紧张了——这样的都敢上台,我有什么不行的。”

    余求鲤:“没错,一会你上台也赶紧入戏,尽快抖起来。”

    台上跳街舞的男生用脑袋在地上旋转,引来台下阵阵欢呼。

    女主持人又过来了,对孙心雨和罗颖说:“你们俩准备吧,他们跳街舞的马上就完了。”

    陆斌偷偷打量着女主持人张若枚,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哎,我发现,基本上都是男的表演节目,女的节目到现在才俩。”甄武自言自语地说。

    “别着急,一会的,”女主持人回答他,“有好几个呢。”

    跳街舞的两个男生晕头转向地下来了,女主持人赶忙上了台,拿着话筒说:“下面有请我们二班两位可爱的女生为大家带来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

    孙心雨和罗颖重新上台,女主持人继续说:“首先,我先要向你们道歉,由于我们刚才的疏忽,导致伴奏没有准备好,耽误了你们的演出,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给我们大家带来一场非常出色的演出。”说罢,浅浅地冲二人鞠了一躬,孙心雨和罗颖也微微欠身,还了一礼。

    陆斌在台下跟身边几个人说:“这主持人可真会说话,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又体现了风度。”

    “没错。”边上几人应和他。

    孙心雨和罗颖唱歌也很投入,唱到动情处,孙心雨微微闭上眼,罗颖眼神迷离,看得台下男同学五迷三道的。她俩和“阿杜”同学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俩唱歌不跑调。

    “说实话,解放,”陆斌用调侃的语气对解放说,“我以前真没觉得孙心雨有多出众,但是现在听她唱歌,真感觉是一种享受,我都怕我再听几首之后,就都会喜欢上她。”

    解放一拳锤在陆斌左臂的三角肌上:“你他妈别废话了!”

    “哎,哎,你胡子掉了。”余求鲤指着解放的脸说。

    解放摸了摸脸,下巴假胡子粘的双面胶开了一半,他自己按了按,勉强粘住了。

    “我去,你饭盒带了吗?”甄武忽然发现,之前给解放安排好要饭的道具饭盒没拿。

    “在谁那呢?”余求鲤问,“是在苏磊那呢吗?”

    “不知道啊,”解放也着急了,“好像来的时候就没带。”

    女主持人看几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悠,凑过来问:“怎么了?”

    “道具少带一样。”陆斌说。

    “什么东西?”女主持人问。

    “饭盒。”余求鲤说。

    “碗状的东西都行,你有吗?”陆斌问。

    “没有,”女主持人说,“谁出门还带着碗……哎,我刚才在那边好像看见一个瘪篮球。”说罢,她一指舞台另一侧。

    “我去找找。”余求鲤猫腰从舞台前跑过。

    “你快点,马上就要上台了。”甄武低声喊。

    “我可以在台上多说点话,但是没法帮你们拖太久的时间啊。”女主持人说。

    “谢啦,能帮我们拖一会是一会吧。”陆斌给女主持人作了一个揖。

    女主持人掩嘴一笑,说道:“倒也不用谢,我尽力吧。”

    孙心雨和罗颖的歌唱完了,准备鞠躬下台,女主持人给拦住了:“两位同学稍等一下……”

    孙心雨二人楞了一下,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面向观众,举着话筒说:“刚才因为我们的疏忽,导致她们一开始没有成功的演出,我还要再次进行道歉。”

    孙心雨和罗颖一边摆手一边小声地说不用不用。

    “我想问一下,两位同学叫什么名字呢?”女主持人把话筒递到罗颖嘴边,罗颖小声说了句“罗颖”,然后话筒又递到孙心雨嘴边,孙心雨同样小声地说“孙心雨”。

    “没想到她们的人美歌美,名字也这么美,”女主持人继续微笑着说,“大家说说她们唱的好不好?”

    “好,”底下好多男生大声说,“再来一个嘿!”

    “哈哈,”女主持人笑着,看到余求鲤从台下低头跑过,觉得可以开始下一个节目了,“今天就不让她们继续唱了,白天的训练已经很辛苦了,而且也没有做过多的准备,这样吧,如果我们学校以后还有联欢会,再邀请她们吧,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送她们吧。”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孙心雨和罗颖红着脸小跑下台。

    余求鲤果真找到了那个没气的篮球,他用力把篮球按瘪,篮球一面凹了下去,好像一个大碗。

    “下面有请大家欣赏依然由二班带来的小品《考验》。”女主持人说罢,下了台。

    主角团们的表演要开始了。

    解放披着军大衣,拿着瘪篮球碗走上台,张开嘴刚要说话,下巴的假胡子又开胶了,台下观众看到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解放也笑场了,他一边笑一边把假胡子重新粘好,开口说:“今天新兵下连队,我微服出访考验考验他们。”因为没有话筒,他的声音在空旷嘈杂的礼堂中,显得中气不足。

    “大点声,听不见。”底下有人起哄。

    解放大声喊了出来:“我今天要考验考验新兵。”说罢佝偻起身子,走到舞台中间,蹲在地上,把瘪篮球碗放在自己跟前。

    余求鲤第一个出场,他一边走一边把迷彩服脱下,搭在肩上,吹着口哨,一摇一摆地走到舞台中间。

    解放举着瘪篮球碗,苦着脸忽然大声说:“这位大爷,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这突然的大声和排练时不一样,着实吓了余求鲤一跳,他一哆嗦,带出一句不文明的口头语,台下哄堂大笑,给余求鲤弄了一个大红脸。

    余求鲤脑子一瞬间空白了,本该要说“哪来的臭要饭的”,也没有说出来,直到到扭身走出几步后,才想起来,于是回头大声说了句“哪来的臭要饭的,吓我这一大跳”。台下没笑,解放却笑了起来,粘在鼻子下边的两条假胡子也被笑掉了。台下这才跟着笑起来。

    第二个出来的是陆斌,他敞着怀,拿着帽子扇来扇去。他同样走到舞台中间,解放大声喊出和刚才一样的话。陆斌看到余求鲤刚才的窘态,早有准备,他夸张的大跳了一下,大呼“哎呀”,然后往前一个垫步,一脚蹬在解放的胳膊上,解放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陆斌假装啐了一口唾沫,大声喊道“去你的吧”,然后迅速下场。

    第三个出来的是甄武,他也敞着怀,主要是因为实在拉不上拉锁。甄武嘴里低声叨唠着“一二一”,齐步走着出场,走到舞台中间,假装看到倒地的解放,夸张地蹲下,说:“大爷,您怎么了?”

    “大点声,”解放借着倒地的姿势,提醒甄武,“底下听不见。”

    “大爷,”甄武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提高了音量,用更夸张的语气说,“您,怎么了?”

    底下一片笑声。

    “我摔倒了,你看不出来吗?”解放大声说,“还不赶紧扶我一把!”。

    “排练的时候不是这词啊,”甄武小声说,“你应该只有‘哎呀’啊。”

    “哎呦。”解放大声叫出来。

    “我送您回家吧,”甄武费力地把解放搀起来,灵机一动,说道,“大爷,您该减肥啦!您可太沉啦!”

    台下笑。

    “小伙子,你大爷再肥也没有你肥呀!”解放也临场发挥了一下。

    台下大笑。

    俩人一拐一拐地下了台。男主持人见他们都下台了,于是走上台。

    “哎,哎,”陆斌在舞台边上招呼男主持人,“我们还没完呢。”

    男主持人听见后,小跑着下了舞台。

    解放脱去军大衣,摘下假胡子,戴好帽子,重新回到舞台上,拿出哨子,放在嘴里吹响,大喊:“集合。”

    余求鲤三人跑上舞台,站成一排。

    “稍息,立正,稍息,”解放喊着口号,“总结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你们俩(一指陆斌和余求鲤)提出严厉批评,一点军人的风貌都没有,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不帮助也就算了,居然还欺负人家。”

    余求鲤和陆斌低着头,一个劲地笑,身体一抖一抖的。台下也跟着笑。

    “还有脸笑!”解放也不自觉的笑了。

    “报告首长,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余求鲤憋着笑,大声说。

    “这位小同志就很好,助人为乐,知道向雷锋同志学习,晚点名表扬一次。”解放指着甄武大声说。

    “我们作为军人,一定要做到无私奉献,报效祖国,要服从组织,遵守纪律,要不畏艰辛,勇往直前,为了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为了全国人民的幸福而奋斗,敬礼!”解放说毕,几个人一起敬礼。

    甄武在后面低声说:“礼毕……鞠躬。”三人鞠躬,然后一同向右转,在掌声中走下台去。

    “没有你这样的啊,”下台后,甄武埋怨解放,“你怎么临时加词啊?”

    “你不也加词了吗?”解放说。

    “你要不加我能加吗?”甄武说。

    “不过还真别说,你俩临时加的这几句,还挺有效果的。”陆斌说。

    “当时我汗都下来了,”甄武说,“要不是我脑子快,早虾米了。”

    “我那句词就说晚了,”余求鲤说,“都赖解放,那么大声,吓我一哆嗦。”

    “怎么都赖我呀,”解放不愿意了,“我一上台,底下嫌我说话声小,我不大点声怎么办,底下听不见啊……还有你,陆斌,你那脚也太狠了,之前排练的时候可都是假踹,你成心的吧。”

    “为了舞台效果嘛。”陆斌笑嘻嘻地说。

    “行了行了,咱们还算成功,别人也不知道咱们怎么排的,看个乐就完了,”余求鲤打圆场,“我觉得那个男主持怎么那么缺心眼啊,还没演完呢就往台上窜。”

    “没错,我也想说他呢,”陆斌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还是那个女主持好,刚才给拖了那么一会工夫,给咱们帮了大忙了。”甄武说。

    解放:“我觉得用这个破篮球,比拿饭盒的效果还好。”

    陆斌:“那姑娘的控场力能真强,她是几班的?”

    解放摇摇头:“不知道,没注意过。”

    陆斌开玩笑,说:“你注意你们家孙心雨就行了,别人你也不用注意了。”

    解放总感觉陆斌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孙心雨好上了,出于嫉妒,要么出言讽刺,要么在台上假公济私地把自己踹翻,便生气地说:“就这么点事,还说起来没完啦!”

    陆斌笑着说:“你看,这不开玩笑呢吗,你怎么老急?”

    解放依然怒气满满地说:“搁你你也急,反反复复就这么点事,总提,总提。”

    陆斌不耐烦地说:“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

    余求鲤劝道:“得,得,都少说两句,今天咱们算是挺成功的,干嘛老吵吵啊。”

    解放依然不依不饶:“他先提的。”

    陆斌脾气也上来了:“我都说了我不说了,你还说。”

    余求鲤无奈地说:“两位大哥,都不说了行吗……肥猫,你赶紧找个别的话题。”

    甄武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挖着鼻孔:“什么话题?”

    余求鲤:“什么都行。”

    甄武眼睛忽然一亮:“刚才那个女主持人说一会净是女生的节目,咱们一起看妞儿吧!”

    陆斌和解放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俩人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

    余求鲤笑了:“这多好,咱们是回队里看还是去刚才那个旮旯?”

    陆斌:“去那个旮旯吧。”

    解放:“我得把军大衣还给苏磊去。”

    余求鲤:“一会回宿舍的时候再还吧。”

    解放:“也行。”

    34

    最后一天上午的阅兵汇演很顺利,新民中学的校长、副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来了,再加上年级主任和部队的几位领导,一共八个人坐在训练场的检阅台上。

    检阅队列的时候,男生一连是第一队,周教官特别嘱咐一定要打起精神,展现出最好的面貌。

    一连前面就是旗手和护旗手。旗手挺拔着身子,举着国旗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两名护旗手稳稳地走在旗手后面,把“八一杠”捧在胸前。

    余求鲤他们走到检阅台前的时候,大家按照周教官“正步走”的口令,整齐地踢起正步。检阅台上的学校领导和部队首长也都站了起来,首长还大声对行进中的队伍高声说“同志们好”,男生一连的每一个人都同样高声回复“首长好”。男生二连走到检阅台前的时候,首长高声说“同志们辛苦啦”,二连男生大声回应“为人民服务”。

    军体拳表演的时候,甄武忘了部分动作,只得跟着前面的人学,慢了半拍,动作也不连贯了。

    午饭后,所有人都回到宿舍收拾东西,下午就要回家了。

    35

    人生有许多过客,在生命里仅仅出现几分钟、几小时、几天、几周、几个月或者几年。

    如果说同学之间是那种几年之后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的过客,那么军训的教官就是那种在生命中只会出现几天,却又会让人依依不舍的过客。

    道别的时候到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离别,有的离别是为了再次重逢,有的离别是终生不会再见面,也就是说,有的离别是再见,有的离别就真的是永别。所有的相聚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小矛盾,所有的离别都会有怅然若失的各种情感的相思。

    停车场上,教官们站成一排一一跟大家道别,说着一些让人动容的话。一些性格柔弱的女同学抹着眼泪,即使稍微坚强些的男同学,也红了眼圈。

    大家陆续上了车,还是跟来时的车辆一样。登上车后,大家自发地从窗户处寻找自己的教官,用力地挥着手。车底下,教官们也纷纷向各辆车招手道别。

    八辆大巴车缓缓驶离停车场,每个人都无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唯独老汪,坐在前面的导游座上,喋喋不休地跟司机聊着天,司机则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

    余求鲤头倚着车窗,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晃一晃的,迷迷瞪瞪的即将入睡。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想起一事,一下睁开眼,用胳膊肘杵了杵边上闭着眼歪着头流着哈喇子的甄武。甄武一激灵,醒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迷离地看向余求鲤。

    “肥猫,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余求鲤对甄武说,“一会你得跟我去找个修车的地方。”

    甄武呆呆地看着余求鲤,不解地:“嗯?”

    “你他妈把我自行车脚蹬子给蹬掉了,你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