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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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7

    岁月如梭,军训要开始了。

    4日早上,余求鲤照例和甄武一起骑车去学校。

    甄武见余求鲤总是盯着他的新车看,索性路上就换给了余求鲤,余求鲤笑逐颜开,也像甄武一样,用变速杆把后轮车链调至小轮,不费力地玩命蹬起来。

    “你还真别说,新车就是好骑。”余求鲤由于蹬车的速度过快,浑身都跟着晃了起来。

    “你这车是不是得修修了,我怎么感觉车轱辘有点龙。”甄武一边骑着余求鲤的车,一边看他车的前轮。

    “我骑着没感觉,是不是你上去给压的。”余求鲤依然摇晃着。

    “这可不是我压的啊,你可别讹我。”

    俩人一前一后从三环辅路拐向丽泽路,甄武一用力,把余求鲤车的左脚蹬子踩掉了,余求鲤在前没有察觉。

    “等会儿等会儿,鲤鱼你等会儿。”

    “怎么了?”余求鲤捏闸停下回头说。

    “你车的脚蹬子掉了。”

    “啊?”余求鲤调转车头。

    “几点了?”甄武把车支好,往回走了两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脚蹬子。

    “不知道啊,”余求鲤说,“这边上也没有修车的,先看看能不能安回去吧。”

    俩人蹲在地上开始鼓捣脚蹬子,发现很简单就给安回去了。

    “不对吧,”余求鲤四下踅摸,“这应该还有个螺丝母,要不然固定不住啊。”

    甄武也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螺丝母,问余求鲤:“什么样的?”

    “这样的,”余求鲤指着甄武车固定左脚蹬子的螺丝母,“你刚才没感觉掉下来了?”

    “没感觉,”甄武摇摇头,“要不然先凑合骑吧,别一会迟到了。”

    “这蹬两下还是得掉啊,”余求鲤面露难色,“要不这样吧,你骑你车,我骑我车把着你肩膀,你带着我。”

    “那我哪儿蹬得动?”

    “换过来也行,我骑你车,你把着我肩膀。”

    “那试试吧,要不还能怎么办。”

    马路上,余求鲤玩命蹬车,甄武把着余求鲤的肩膀,单手扶把,俩人行进速度比走着快不了多少。

    “这样不行,你也使使劲,只蹬右边的,”余求鲤呼哧带喘地说,“你还得夹住左边的,别再掉了。”

    俩人合伙骑了大概一百米,甄武一使劲,把余求鲤拉停,说:“这样比我自己骑车还累,左腿夹的都快没劲儿了,咱俩换换,咱俩换换。”

    等到了学校的车棚子,俩人的汗顺着脸颊往下低,像是刚刚洗过一遍似的。

    他俩顶着满头大汗,一路小跑进教室的时候,正好打了早自习的铃,老汪站在讲台边上喝着水,俩人低声说了句老师好,迅速回到自己座位上。个别迟到的同学也在七点四十之前进了教室,老汪简单地批评了几句。

    “高一各班请注意,高一各班请注意,”小喇叭广播起来,“现在大家有序地到操场集合,再通知一遍,高一各班现在有序地到操场上集合。”

    楼道里从空无一人迅速变成了摩肩接踵,大家像沙丁鱼一样拥挤着下楼。由于学校门口没有宽阔的地方停车,八辆大巴车或停在教学楼前后,或停在操场边的跑道上,司机们则聚在一堆抽着烟。

    待各班站好队,教导主任站在领操台上,拿着麦克风说:“我先简单说两句,同学们,我们为期一周的军训就要开始了,在这七天里,希望大家严格遵守部队的纪律,听部队教官的话,认真完成训练,拿出自己最好的风貌来迎接军训,展现我们每个人的风采,做一个社会主义合格的接班人。当我们作为一个整体面对外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代表我们的学校,代表我们新世纪的年轻人,代表着祖国的未来。”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教导主任接着说:“过多的话我也就不讲了,不在这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如果同学们在军训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及时地找咱们的班主任或者年级主任,老师们会积极地帮大家解决问题,好,下面各班班长配合班主任点一下人,人齐了就可以上车了,每辆大巴车上都有对应的班级,大巴车的风挡上用A4纸打印着各个班级的名称,每个班派一名学生先去找一下自己班的车停在哪。”

    教导主任讲完话,老汪让苏磊点名,让解放去找自己班级所乘坐的大巴车的位置。

    “汪老师,我想上个厕所。”一个女生举手示意。

    “还有没有要去厕所的?”老汪问。

    “有,有。”

    “快去快回。”

    几名男女同学出了队伍,往教学楼跑去。

    待所有人都上车与相好的伙伴相邻坐下后,老汪站在最前面,又数了一下人头,与班级人数能对上,就跟司机客套几句,等待大部队统一出发。

    车开上三环,一路向北。女生们纷纷掏出零食袋,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男生们则互相瞎扯,感觉不像是去军训,更像是去郊游。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有吃零食的,客气地跟坐在前面导游座的老汪嘱咐,让大家保持车内卫生,下车后把垃圾都带走。老汪陪着笑,扶着座椅站起来,大声嘱咐生产垃圾的同学,注意卫生。

    18

    昌平南口历来是军事重镇,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侵中原农耕文明的通道之一,从地图上不难发现,从居庸关下来,这块咽喉要地进可攻、退可守,是从西北方向进BJ的最后一道防线。1449年,蒙古人从这一路打到德胜门,1937年,日本人也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与中国军队大战了近20天。

    新民中学高一的军训就选择在南口的一个部队的训练基地。

    早高峰的马路上,车辆总是走走停停,终于在快出市区的时候,坐在最后面的一个男同学再也控制不住贲门括约肌,于是顾不上脸面,吐了。虽然是吐在了女生提供的装零食的袋子里,但是袋子也仅仅只能装下固体和液体的内容物,无法掩盖未被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和胃液的味道。这股味道在大家共同用一只手掩鼻一只手扇风的努力下,弥漫了整个车厢,于是,各个位置的干哕声也随之响彻这个硕大的四轮铁皮盒子。

    八辆大巴车先后开进部队停车场。在停车场的空地上,同学们一堆一堆懒散地站着,年级主任一会和部队接待人员沟通,一会把各个班主任叫在一起布置任务,最终,他不知从哪搞到一个喇叭,大声指挥着他手下这不到一个营的兵们:“同学们,先安静一下,听我指挥,男生们每个班排成一队,站在我的左手边,按照一班二班三班的顺序,女生们也一样,每个班排成一队,站在我的右手边。”

    小兵们或背着书包或拉着箱子,互相交错地乱跑起来,过了五分钟,终于站好了。待尘土落定,年级主任拿着喇叭交出指挥权:“下面,听咱们部队领导的安排。”说罢,把喇叭交到一个看起来像是部队干部的军人手里。

    部队干部——后来知道是一名营长,接过喇叭后并没有使用,直接敞开嗓门大声说:“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本次军训的负责人,我姓郝,今天大家舟车劳顿,我就不在这做过多讲话了,下面我安排一下宿舍,所有女生,跟着咱们的连队指导员,去那边的小白楼。”连队指导员和年级主任带着女生们往小白楼那边走。

    “留下的男生们,跟我走。”

    营长带着所有男生,摆出一副一字长蛇阵的架势,从停车场出来,斜插着穿过训练场,沿着边上的小路走了几十米,一拐弯上了一个小斜坡,斜坡上的简易活动板房呈“L”型,“L”中间的位置,是一长排水泥砌的露天洗漱池,足足有四十多个水管子,“L”一共有六间屋,每间屋能容纳三十余人。

    “集合!”营长站在洗漱池边上,大声喊道。

    从第一个屋里迅速跑出六名肩章是两道杠的士兵,站成一排。

    “稍息,立正,”营长冲六名士兵说,然后又转向学生,“你们一共是八个班是吧。”

    “是,是。”底下零零散散地回答。

    “一点底气都没有,是不是老爷们!”

    “是!”这次整齐了许多。

    “听不见!”

    “是!”每个人都喊了出来。

    “好,一班全都去这屋,”营长一指第一个屋,“二班再来十个,也是这屋。”

    二班被分成两拨,一拨和一班住一个屋,另一拨和三班住一个屋,同样的,五班也被分成两拨,安排给四班和六班各一半,七班和八班则没有单独分,他们各自一个屋。六个教官则每人分管一个屋。

    活动板房里面非常大,分三排摆放着十八张上下铺。教官指挥每个人把书包放到床边的小柜子里,每两个人用一个柜子,饭盒餐具等放到柜子的抽屉里,洗漱杯具等要放在离床铺最近的窗台上。

    余求鲤被分到一班的那间屋,他的上铺是苏磊,俩人把杯具和餐具拿出来,才勉强把书包塞进柜子里。

    “我姓周,未来几天由我来带大家训练,”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教官等大家简单收拾完之后说,“咱们一会先去吃中午饭,吃完饭回来休息一会,下午先学习整理内务,然后去训练场练习队列,晚上吃完饭之后要开个动员会。”

    经过刚才营长的训斥,大家在周教官讲完话后,大声称“是”,虽然不怎么齐,但是气势还是挺足的。

    周教官皱起眉,揉揉耳朵,嘴角间微微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教官,您多大啊?”一班一个男生问。

    “你看我像多大的?”

    “二十多吧。”

    “差不多。”

    陆斌和甄武住在二号屋,和三班的男生在一起,他们的教官是一个高大黝黑的小伙子。

    男生宿舍离训练场近,女生宿舍离食堂近。男生们端着饭盒排着队跟着教官往女生宿舍的小白楼处走,食堂是小白楼前面的一排平房。

    不知道是为了磨练大家意志还是没有准备足够的椅子,食堂里靠东这一片男生的就餐区,只有一张张圆桌,十人一桌,桌上有一个大盆和两个小盆,大盆装的是米饭,两个小盆分别是一荤一素的菜,靠西那片女生的就餐区则是带椅子的长条桌,桌上摆设与男生这边一致。

    由于没有经验,余求鲤他们这桌中午饭吃的很文明,导致磨磨蹭蹭地把小盆菜吃完,准备回碗的时候,才发现打菜的窗口里,炊事班的士兵摊开双手做无奈状了。于是他们商量,晚上先把菜快速盛到每个人的碗里,再让离打菜窗口最近的人赶紧抱着空盆去打二回。

    19

    男生们快速拉近关系的方法有很多,其中一项就是讲荤笑话。

    刷完碗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宿舍。周教官试图用一些常规话题与大家尽快融入到一起,发现无果,于是说起了笑话,讲了一个关于鹦鹉和老鹰打架的故事。

    故事大概讲的是一只鹦鹉非常好斗,无论鸡鸭鹅或者其他一些鸟类与之共处一笼,均被该鹦鹉打败。有不服者,觅了一只鹰,放在鹦鹉笼中与之缠斗。半晌,打开笼门,鹰毫发无损,但是脚步轻浮,晃晃悠悠走出笼子,一头栽在地上,反观鹦鹉,身上已被啄的一根毛都没有了,依然昂首挺拔,斗鸟者正差异间,忽听鹦鹉说人言:“嘿!不光膀子还真他妈打不过它!”

    众人大笑,起哄着让周教官再来一个,于是周教官又来了一个关于飞机即将失事但降落伞包不够的政治笑话,此类笑话版本众多,每一个都足够引人发笑,不再赘述。

    虽然此类笑话很多人都听过,但是众人依旧大笑,再次起哄。

    “我发现让你们说不行,起哄倒是一门灵,”周教官笑道,“再讲最后一个了啊,一会该交你们整理内务了。”

    “好,好,讲吧。”

    于是周教官拿出看家本领,讲了一个黄色笑话,众人哈哈大笑,笑声此起彼伏,声音参差不齐,个别没有反应过来的同学,询问边上发笑的人,得知缘由后也跟着大笑起来。

    活动板房不隔音,引得隔壁宿舍的人过来敲门。

    解放探进头来,问:“我们教官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干什么呢?”

    “去去去,”周教官笑着挥手驱赶,“想知道的话,让他自己过来。”

    “去去去。”二班的男生也笑着驱赶解放。

    待解放离去后,周教官看了看手表,说:“下面咱们该学习整理内务了,今天学习好之后,每天都要按照这个标准执行。”

    周教官挑了一个靠中间位置的床铺,打开被子,先是演示了一遍把被子折成豆腐块,然后重新打开被子,逐步教了起来,在哪个位置应该折出痕迹,如何用双手手刀压出隆起,怎样把边边角角修饰的平整,众人无不赞叹。

    一班有个同学认为他刚刚叠过的被子有长期使用的痕迹,容易折出豆腐块,周教官让他从屋里随便找一床被子,并称如果能够把他找的被子也折成豆腐块,该同学需要做二十个俯卧撑,如果自己没能折成豆腐块,自己则做五十个俯卧撑。

    “敢不敢?”周教官轻蔑地笑着。

    “别怂!”一班的同学们起哄。

    那个同学架不住哄,硬着头皮从他自己的床铺上拿下被子,那是一个角落的上铺。他打开被子之后使劲抖落一番,然后团成一团,蹂躏一番,交给周教官。

    “还加不加码?”周教官接过被子,问道。那个同学摇摇头。

    “看着啊,”周教官把被子平铺在床上,三两下就折成豆腐块,“做吧。”

    “哦,哦,二十个俯卧撑,做吧,做吧。”同学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哄了起来。

    那名同学做俯卧撑的时候,苏磊问周教官:“教官,上铺怎么叠被子?”

    周教官说:“跟下铺一样啊。”

    “我的意思是在上铺没地方站着。”苏磊解释道。

    “看着啊。”周教官猿跃般地爬到上铺,打开被子,然后跪在床边,身子前倾,把被子铺平,按照步骤叠好,重新放回去。

    周教官跳下床,问:“大家还有哪不明白的?”

    “您再演示一遍吧,我得琢磨琢磨。”有人发声。

    于是,周教官重新讲了一遍,各种细枝末节也全都顾及到了。

    “现在大家都把自己的被子打开,重新叠一遍,有不明白的再问我,一会我要检查,”周教官说,“一开始可能会有很多问题,咱们一点点改进。”

    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家都觉得看会了,关键点也都掌握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五花八门,没有一个像豆腐块的。周教官在屋里来回遛达,一会教教这边,一会指导指导那边。

    “鲤鱼,”苏磊跪在上铺的边上叫余求鲤,“你可得压好了床,我怕我这么呆着,床会翻了。”

    没等余求鲤回答,在边上的周教官就说:“你放心吧,你这分量还压不翻。”

    隔壁屋那个高大黝黑的张教官推开门,喊:“周儿,叫几个人,去搬一下迷彩服。”

    周教官随便点了几个人,一起出了屋。

    “刚才让我自己过来问什么呀?”待取衣服的学生走远,张教官搭在周教官肩上的手顺势勒住他的脖子,周教官躲了一下,没躲开,嬉笑着开始反抗。

    俩人较了一会劲,谁也没能弄翻对方,各自松手,面红耳赤,整理身上衣服的褶皱。张教官扬扬头,说:“服吗?”

    “嘿,你说呢,你要是不服接着练啊!”周教官不服。

    “得了吧,你不是个儿,我练你这样的俩,跟玩似的。”张教官伸手要拍拍周教官的肩膀,周教官下意识的一防,“嘿,还要跟你哥哥动手?”

    “你们班那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进门连个‘报告’也不喊。”

    “你要这么说,那赖我,我还没教他们呢。”

    “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我原谅你了。”

    “你还来劲了!”张教官拉开架势,又要比划。

    斜坡上,陆陆续续有学生抬着塑料箱子回来了。张教练见状收了势,指挥学生往各自的屋里搬。

    周教官冲张教官比了一个鄙视的手势,溜回了屋,指挥着搬回箱子的同学放到墙边。

    “我看看被子都叠的怎么样了?”周教官逐个检查起来,“这个不行,重叠……这个也不行……还有这个……”一连指出七八床不合格的。

    “其他人就先这样,但是这不是说你们今天的就达到标准了,还有几个仅仅能凑合看的过去,还得再练,明天早上还这样的话,都拆了重叠……你们去换迷彩服吧,蓝箱子里是衣服,绿箱子里是裤子,应该码数都差不多,”周教官看了一眼手表,“现在马上三点了,一会儿三点半要去训练场集合,调整队列。”

    20

    均码的迷彩服对甄武很不友好。

    他从塑料箱里尽量挑了一身看起来比较肥大的衣服,但还是出现了问题,裤子能套在腿上,可是裤腰的长度不够,裤扣系不上,他努力收腹,甚至憋红了脸,始终差一指左右的距离。

    高大黝黑的张教官皱皱眉头,无奈地说:“你还是穿你自己的裤子吧。”

    衣服也是略小,他自己拉不上拉锁,只能敞开怀,张教官说这样会影响军容。陆斌收拾好自己之后,让他再收收肚子,告诉他马上就能扣上拉锁了。在陆斌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拉锁被拉上了,衣服被撑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吸满气的大蛤蟆。

    张教官看到甄武滑稽的样子,狠狠地说:“你要是跟我一个月,我保证你瘦二十斤。”

    甄武一直吸着气,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听到张教官这么说,打算回句嘴,没想到刚一泄气,拉锁被从下面撑开,顺势土崩瓦解,咬合的链齿一溜烟地分开,最终停在了胸口处。张教官和陆斌均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阳已经略向西边倾斜,阳光仍然充足,均匀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训练场上,共有十四撮人站着,男生按照宿舍屋的安排,一共分了六个连,女生则是按照班级划分了八个连。教官们给各自的小兵们讲着规则和纪律,面向西方被太阳晃的五迷三道的小兵们努力睁开眼张开耳朵,认真听着背朝阳光的教官们的讲解。

    周教官先是按身高重新排了一下队,一共分了四队,然后讲了一下最基本的纪律,就是无论干什么都要先打报告,并且强调组织性和纪律性的重要性。

    接着就是讲解和演示基本的口令和训练项目,诸如稍息、立正、向左(右、后)转、齐步走、跑步走、立定、蹲下、起立之类的口令是什么意思和它们对应的标准姿势;站军姿应该如何昂首收腹挺胸,双臂紧贴双侧裤线需要的力量强度;正步走的摆臂和抬腿的高度等等。

    “向后转!”周教官发出命令,大家整齐地转过身,“咱们先站一会军姿,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标准执行。”

    军训最累的两项就是站军姿和练习正步时的单腿站立。周教官也没闲着,一会拍拍驼背的甲,一会纠正挺腹的乙,抽冷子还会拉一下丙和丁紧贴裤线的手,看看他们是否用力夹紧。

    晚上吃饭前,所有人都端着饭盒排在食堂前的空地上,营长让连队指导员教大家唱歌,并且称以后吃饭之前都要唱军歌。

    第一首学的歌曲就是《团结就是力量》。一群饥饿的学生唱第一遍的时候,不怎么团结,也没有力量,在指导员的训斥下,第二遍团结了一些,也增强了力量,直到指导员说唱不好就不许吃饭之后,大家彻底领悟了什么事团结就是力量,唱歌可以不在调上,但声音一定要齐要大。

    晚上的动员会在训练场举行,训练场四周的灯全部打开,高瓦数的灯泡把训练场照得有如白昼,检阅台上站着几个部队的长官和学校的老师,拿着麦克风讲话,声音从灯杆的音响里传出来。

    学校的负责老师先是说了一些学生要遵守纪律、服从命令之类的话,然后就开始对部队领导说恭维的话。同样的,部队领导接过话筒之后,先是与学校老师客套几句,道道辛苦,然后讲了一些军训的目的和重要性,国防方面的基本知识等等,后来终于在不堪蚊虫骚扰的情况下,悻悻地结束了。

    21

    军训的要求是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前要到食堂门口集合,但是各屋的教官基本上六点就把大家叫了起来。早上主要有两件事耽误时间,分别是内务整理和洗漱,整理内务一般都会返工,基本上没有谁一次能把被子叠好的,洗漱则是早上起来水管子会被挤兑,出现供不应求的场面。

    早饭时间是七点到七点半,之后会休息半小时,八点开拔到训练场,上午一直训练到十一点半结束,十二点开中午饭,饭后休息到两点,然后继续训练,四点半结束,休息一会之后五点半开晚饭,七点组织集体活动,八点开始洗漱休息,九点准时熄灯。

    第二天上午的主要内容是齐步走和转向训练,中间夹杂着站站军姿。这两项训练除了发现一些顺拐和左右不分的人,被教官提出来让他们丢人现眼以外,其他人都中规中矩的,没有突显出什么特别优秀的人才。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疲惫地低吟着《团结就是力量》,于是再次被指导员训斥,大家为了能早一步迈进食堂大门,只能努力地提高嗓音。

    中午吃包子。等到吹响开饭的哨声后,余求鲤他们这桌手忙脚乱地把其中一盆包子直接扣在了另一个盆上,然后离打饭窗口近的同学抄起空盆,大步迈出。打饭窗口瞬间被各桌前来抢包子的男生堵死了,炊事班的战士一面组织排队一面告知包子有的是,千万不要抢。

    两个拥挤着并互相推搡进而发生肢体冲突的高大男生互相抡起盆,被波及的男生也不甘示弱,一边骂着娘一边加入战斗,附近的女生们则吱哇乱叫,场面极度混乱。余求鲤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和同桌的人一边看热闹一边大快朵颐。

    这场闹剧终于在老师们和教官们的制止下结束了。事后,涉事男生们被老师们和教官们敦促着互相道了歉,他们下午的训练全部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午的军姿和围着训练场无尽地跑圈。

    中午休息的时候,周教官在屋里给大家又重申了一遍部队的纪律,讲述了一些对于刺头兵的惩戒方法,称他们是自己在退伍之前带的最后一波军训的学生,让大家都安分守己,别在自己即将离开部队之前给他找麻烦。大家却对他即将退伍十分感兴趣,七嘴八舌地问起各种问题。

    下午在训练场上排列好队伍之后,年级主任拿着麦克风站在检阅台边上的树底下,先是不点名批评了一下中午食堂排队抢包子打架事件,再次强调了纪律问题,并且带着威胁的语气称要观察涉事同学在后面军训的表现,来决定回到学校后是否会记处分。

    下午两点前后是一天气温最高的时候,余求鲤站在太阳底下很快就汗流浃背了,他穿在迷彩服里面的短袖已经潮湿了,头上的汗水从发根处渗出,沿着两个鬓角向下流,最终在下巴处汇合,形成一个大水滴,滴到他的鞋上,很快就蒸发掉了。与鞋面的干燥不同,鞋里早已经又湿又腻,余求鲤是个汗脚,而且有轻微的脚气,今天穿的袜子又不是纯棉的,一点也不吸汗,死皮和泥垢被汗水浸泡之后弄得他的脚趾痒痒的,两只脚的大脚趾头和二脚趾头来回蹭,弄得余求鲤心里很不平静。

    陆斌的汗水流过眼角,咸涩的汗水迷了他的眼睛,他低头用肩膀擦拭了一下,心里咒骂着年级主任:那孙子站在树荫底下,反到让我们在这晒太阳!

    下午的训练依然以齐步走和转向练习为主。中间休息的时候,男生二连围坐在一圈玩击鼓传花,教官用拍手当做鼓,学生们用一个水杯当花传来传去,每每拍手停下时,手中拿着水杯的人,会被起哄到圈中央,或唱歌或讲笑话或表演别的节目。

    坐在地上的男生一连同学们,也起哄让周教官组织个游戏玩玩,周教官不置可否,让大家起立,整理好队列,指挥大家走到二连边上,然后席地而坐,观看他们做游戏。

    “周儿,你干什么?”二连的张教官见状,示意大家停止游戏,问周教官。

    “没事,我们学习学习。”周教官也坐在地上,高举双手,对着身后的一连同学们大声说,“同志们,咱们给他们鼓励鼓励。”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一连的同学们一起高举双手鼓掌起哄,还有个别的人吹着流氓哨。

    “那不行,我们不能让你们当耍猴的看。”张教官拒绝。

    “我们又不扔钱,我们就看看。”周教官坏笑。

    “那更不行了……要不然你们玩游戏,我们坐地上看。”

    “这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还是你们来吧,你们的小伙子唱的挺好。”

    双方的学生们也互相起着哄,都让对方来一个。

    “等一会再休息的时候,拉拉歌,别谁也不服谁,咱们实力上见高低。”张教官看了一眼表,发现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

    “起立……同志们,他们不服,一会要不要治治他们!”周教官站起来,鼓动一连的同学。

    “要!”一连的同学们异口同声道。

    “谁治谁还不一定呢,咱们有没有信心打服他们!”张教官双手一摆,示意大家也站起来,同样鼓动二连的同学。

    “有!”二连的同学们声音更加洪亮的异口同声道。

    结果因为再次休息的时候,所有教官被叫走集中训话,没比成。

    22

    晚饭的时候,没有再出现哄抢的情况,每桌上又增加了两个小盆的菜。在正式开饭之前,指导员就中午出现的问题又一次讲话,先是批评了一下学生组织性和纪律性的问题,然后是自我批评,讲明了没有理解同学们的辛苦,没有在桌上准备足够包子,没有预见问题的发生,没有做好组织工作。指导员作出的自我批评赢得了同学们一致的认可,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陆斌和甄武那桌出现一个小插曲。由于指导员的讲话延误了开饭的时间,同桌的解放累得驼着背,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拿着饭勺无聊地敲着米饭盆。

    不远处的张教官看到解放的这一举动,板着脸从后面走过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的屁股一脚,低声呵斥:“什么毛病!”

    解放不解:“怎么了?”

    “你们知道在部队里敲饭盆是什么意思吗?”

    解放摇摇头,同桌的人也都摇摇头,甄武小声问:“是要饭的意思吗?”。

    “那是骂厨子呢!小心一会炊事班的拿着菜刀出来砍你。”张教官带着吓唬的语气说。

    解放立刻把勺子放好,同桌的人都吃吃地笑。

    “再敲一下,再敲一下。”见张教官走开,陆斌小声怂恿,“让我们看看厨子会不会拿着菜刀出来。”

    “去你大爷的。”解放低声笑骂。

    饭后,余求鲤和甄武在水池子边上刷着饭盒。余求鲤问甄武:“今天怎么样?”

    “都快给我晒成孙子了。”

    “你不用晒也是孙子。”

    “你大爷!”

    “嘿嘿。”余求鲤坏笑。

    陆斌洗好饭盒,从俩人身边路过时,叫俩人:“鲤鱼,肥猫。”

    “啊?”余求鲤和甄武同时回头,陆斌迅速抬起手,把手上未干的水弹向俩人面部,俩人同时闪躲并且嘴里骂娘。

    陆斌哈哈大笑着跑出食堂。

    余求鲤和甄武迅速刷完饭盒,余求鲤还接了半饭盒的水。他们出门看见陆斌正在前面大约一百多米处慢悠悠地走着,于是俩人对了一下眼神,从后面快速悄悄地跟了上来。

    陆斌上了斜坡,走到宿舍门前,终于发现了跟上来的二人,并且发现了余求鲤手背在背后不怀好意地笑着,假装认怂地说:“两位大哥听我解释。”

    “没事,你过来,咱们聊聊天,我不弄你。”余求鲤看陆斌马上就要到屋门口了。

    “你说吧,我听得见。”

    “刚才解放在那敲盆,你们教官说他什么了,给他吓得那样。”余求鲤没话找话。

    陆斌:“你问肥猫,他也听见了。”

    甄武:“我忘了,别问我。”

    余求鲤:“那咱们聊会别的。”

    陆斌:“你先把手拿出来,你老背着手干什么。”

    甄武指着陆斌后面:“哎,哎,小心。”

    陆斌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余求鲤趁机把饭盒里的水轻轻一抖,他没敢使劲泼出去。

    陆斌回头没发现异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骗他,扭回头来发现一片水朝他的小腿袭来,他往右一躲,正好撞上从屋里出来的张教官,俩人一阵踉跄。

    “干什么呢!”张教官虎目圆睁。

    “闹着玩呢,不好意思啊张教官。”陆斌赶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余求鲤也上前道歉。

    “一人二十个俯卧撑。”张教官绷着脸说。

    余求鲤和陆斌自知理亏,忙把饭盒递给甄武,趴在地上做了起来,甄武端着三个饭盒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吃完饭回来的周教官看到余求鲤在做俯卧撑,问道:“干什么呢?”

    “我们闹着玩撞到了张教官,”余求鲤做起一个俯卧撑,四肢撑在地上说,“挨罚了。”

    “你缺心眼啊,他让你做你就做啊。”周教官甩甩饭盒里的水。

    “啊?不是应该服从命令听指挥吗?”余求鲤依然在地上撑着。

    “你得听你长官的指挥啊,不能随便一个什么人让你做你就做啊,”周教官说,“还不赶紧起来。”

    “不许起来,你做错了事不得受到惩罚吗,而且你都已经认罚了。”张教官说。

    周教官:“起来。”

    张教官:“不许起来。”

    周教官:“起来。”

    张教官:“不许起来。”

    陆斌那边已经做完二十个俯卧撑,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跟甄武站在一边看热闹,边上陆续聚集了几个人。

    “我能先起来吗?我快不行了,”余求鲤一直撑着,血液涌上了脸,面部通红,“你俩谁赢了我听谁的可以吗,我要撑不住了。”说罢,直接拍在了地上。

    “男人能说不行吗!”两位教官同时说。

    不到十六岁的余求鲤没听懂两位教官的话外音,一翻身站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甄武,怯懦地张嘴了:“我有一招,你们看看行不行。”

    众人看向甄武,甄武指着边上的水龙头继续说:“两位教官一人含一口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谁先把水喷出来,谁就输了,怎么样”

    围观的同学们鼓掌起哄,更有甚者提出谁要是输了,明天训练期间休息时,带着本连队的学生过来给胜者唱歌。

    “不行。”张周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男人能说不行吗?”余求鲤说,“这话刚才谁说的?”

    边上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男人能说不行吗!”

    张教官看了周教官一眼,说:“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

    俩人走到水管子边上,打开水龙头,灌了一嘴的水,好像《射雕英雄传》中欧阳锋练蛤蟆功一样。

    俩人站好,张教官抬手示意让甄武开始讲笑话。甄武见围观的人逐渐增多,有点胆怯,于是摆摆手,说自己没有什么好笑话,让余求鲤讲一个。

    余求鲤说:“你出的主意还是你来讲吧。”

    甄武说:“你惹的祸还是你来弥补吧。”

    余求鲤:“你的笑话多,还是你来吧。”

    甄武:“你讲故事讲得好,还是你来吧。”

    余求鲤:“你来吧。”

    甄武:“你来吧。”

    看到俩人开始谦让,边上的同学开始哄俩人,教官也着急地手舞足蹈,鼓着嘴乱哼哼。

    “我来,”陆斌站出来说,“先说好了啊,除了赌鲤鱼的俯卧撑,还要加上明天唱歌的啊,输的连队给赢的连队唱歌。”

    俩教官点点头。陆斌中规中矩的讲了个普通的笑话,俩人不为所动,围观的同学开始做鬼脸和出怪声,来影响两位教官,俩人默契地闭上了眼。

    “大家先别影响教官,看我的本事,”陆斌示意大家安静一些,“张教官,周教官,你俩面对面。”

    张周二人面对面站好,看到对方鼓着的嘴,俩人的脸不禁地抽搐了几下,周边围观的人大笑起来。

    陆斌略加思索,想起来一个低俗的笑话,是关于三个不同国家的人误入食人族部落,被酋长提出满足要求则能免除死刑的故事,其中笑点涉及到人体中后部的排泄器官。

    待陆斌讲完,周教官先是憋不住了,一口水喷在了张教官的脸上,然后他向右后撤了一大步,避免张教官口水的报复。围观同学捧腹大笑。

    “哈哈哈,我们认栽了,明天给你们唱歌去,”周教官一边笑一遍说,“反正我也值了。”

    张教官在水龙头前洗了把脸,他虽然赢了,但是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看向余求鲤说:“明天再说明天的,今日事得先今日毕。”

    “怎么还记着这事呢,”余求鲤嘟囔着趴下,“我刚才已经做了七个了,还剩十三个。”

    晚上的集体活动是男女分开进行的,男生在训练场上,女生在食堂前的空地上,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学习两首新歌,为了第二天饭前换换花样。两首歌曲分别是《打靶归来》和《一二三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