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相见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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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叶霜再次见到傅佑嘉是在年级里的理综特训小组里。

    针对那些理综冲刺分数可以提升一个高考档次的学生,年级主任特意设置了这么一个小组,甚至还特意申请了一间教室供这些学生使用。抽签时,正好是叶霜和傅佑嘉搭档,互帮互助。

    叶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傅佑嘉的理综分数不高,但是语数英三科接近满分,和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学生。叶霜趁着这个小组机会,理综没学多少,从傅佑嘉那里学到了不少其他科目的学习方法。

    傅佑嘉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每次看她偷偷摸摸抄就直接把书推到她跟前,后来还适应出了在题目旁边写出了解题思路,方便叶霜看懂。

    叶霜一愣,学得更带劲了。

    “傅佑嘉?”

    “嗯?”

    “谢谢。”叶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放学铃声响起,每天的物理小组又要面临告别了。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收书声,待到老师一走,便像炸了锅一样吵闹起来。

    傅佑嘉拉上书包拉链,挂到右肩上,扭头问道:“一起走吗?”

    他的眼睛温柔如水,连同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内敛又稳重,从来没见过他有大喜大悲的表情,也不曾听说他和别人有过争执的时候。

    叶霜点点头:“好,等我一下。”

    教室离469班极近,叶霜一出门便看到了刚好开门出来的何知。

    她手里抱着几本书,书包也塞得鼓鼓囊囊,正低着头往出走。夜色墨黑,灯光又极白,照的何知的脸越发惨白起来。脸上的伤疤已经被遮盖住了,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鼻头处仍然贴了张创可贴,想来是伤口颇严重,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遮盖的法子。

    何知走得极快,她也不抬头,只是看着地,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傅佑嘉的声音。

    “在想,成长的阵痛。”叶霜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你瞧,下雨了。”

    叶霜仰头望天,缕缕雨丝从空中纷纷坠落,越下越大,夜色昏暗,此刻更是像罩上了一层冰凉朦胧的薄纱,显得烟雨濛濛,风景如画。

    “这应该是这个夏天最后一场雨了。”

    马上秋天了,再下雨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吧。也不知道何知现在走到哪里了,有没有人为她撑伞,或者有没有找到地方躲雨。

    “到我班拿下伞吧。”

    “好。”

    傅佑嘉将伞撑开,刚好容纳得下两个人。雨丝飘溅,皮肤处传来丝丝的凉意,叶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冷吗?”

    “不是,刚出来,还没有适应。”

    傅佑嘉将伞偏向叶霜,道:“抱歉,如果我有多余的衣服一定给你。”

    叶霜只是笑笑。

    “傅佑嘉,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傅佑嘉递了伞给叶霜,默默退到伞外。

    “像这样,站在雨里,看着天空,一直发呆。”

    “这样就好了吗?”叶霜增加了举伞的高度,重新将傅佑嘉纳入伞下,“不会更伤心吗?”

    “不会。”傅佑嘉接过伞,“你举这么高太累了,还是我来撑伞吧。”

    “嗯。”

    夜雨冷清,行人稀少,少年们的足迹踏过湿亮的青石板,轻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的芬芳。路灯橘黄,恍惚间好像有种冰心的小桔灯之感。

    “你瞧,”叶霜的脚步慢了下来,“死了只蝴蝶。”

    青石板右侧那大片的泥土里,摊开着一只翅膀颜色绚烂的蝴蝶。叶霜不知如何形容那样的颜色,只觉得极美。只是这么美,终究也受了风吹雨打,跌落在地,染了一身泥点子。

    “你说蝴蝶有没有可能只活了一天?”

    “那也是蝴蝶的一生了。”

    叶霜抬眼望向傅佑嘉,他的眼神那么平静,却又并不平静。她好像第一次看到这双长久淡然的眼睛之下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也有在乎的人和事。

    叶霜发现只要是在傅佑嘉身边,总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轻松感,哪怕最初并不是这样,渐渐地,冰山也会融化了。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心思万千,最终都会化成一个惬意的笑。

    “你给我一种总能接上我话的感觉。”

    “那我还是蛮惊喜的。”

    叶霜疑惑道:“惊喜?”

    “我并不喜欢说话。”

    叶霜第一次看到傅佑嘉露出那样落寞的神情,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悲楚。

    “我妈妈去世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夜。真是让人想不到,明明去医院前妈妈还在给我讲着哄睡的故事,天明了以后再回来,却已经是两具冰冷的躯壳了。”

    “是我缠着妈妈,耽误了她的睡觉时间,雨夜路滑,听说妈妈还差点滑倒,受了惊吓。”

    叶霜神情微动,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羊水栓塞的诱因并不包括这些,是不是?”

    叶霜点点头。

    “妈妈最后见的人是我,那种至亲将死之前表现出的征兆会像根刺一样永远扎在人心里,就好像抓了一把沙子,却只能看着它在手心流逝的无力感。她在我面前痛苦,我却只能旁观。”

    “妹妹也没了。我也第一次见到爸爸哭,我们就抱着哭。当时的我做不到不把这些联想到我的过错上,我常常一言不发,当时我同学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忧郁小学生’。”

    “现在长大了,却也是习惯难改了。”

    一口气说完,傅佑嘉闭了闭眼,深呼吸,许久,才开口道。

    “说出来倒也轻松了许多。”傅佑嘉弯起唇角,释怀般地笑了笑。

    “和我说这些?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了。”叶霜也笑笑。

    “小朋友,也许是你看起来就很有亲和力。”

    “没有同龄人会叫同龄人小朋友。”叶霜会意地眨眨眼,“不过,去年在学校里的舞蹈大赛做采访的时候,也有几个女生这么和我说。”

    “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身上独特的松弛感,会轻易得到他人的信任,将一切付诸于你?”

    叶霜摇摇头:“没有。”

    “现在有了。”傅佑嘉将伞移开又合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笑意深切,“雨停了。”

    月光又再次照到叶霜身上。

    “雨停了,那就不必送了。”叶霜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带,眉眼舒展,笑意盎然,“谢谢你。”

    “好。”

    “我请你喝杯奶茶吧,很久之前说的,现在再兑现不算晚吧?要是晚了……”

    “要是晚了,那就请傅佑嘉给个面子吧。”傅佑嘉提前接了叶霜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句话?”叶霜不禁皱了眉,疑惑道,“在我脑子里安监控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傅佑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傅佑嘉,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叶霜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的傅佑嘉也略显模糊起来。

    “什么?叶霜?叶霜!你怎么了?”傅佑嘉担忧地扶住叶霜的胳膊,以免她站不稳而摔倒。

    叶霜眨了眨眼,傅佑嘉担忧又紧张的神色映入眼帘,眼前一片清晰,刚刚的模糊像是幻觉一样。

    “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叶霜笑笑。

    “这附近也没什么店可去。”傅佑嘉左右张望着,一副寻觅无果的模样,“我先送你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