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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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4 死水

    清晨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大厅,洒在餐桌上一盘黑乎乎的饼状物上。

    “为什么……”零生无可恋的咬着叉子,“我不但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还要看到这么可怕的黑暗料理……”

    “别瞎说,这可是黑布丁——生煎版!”月幸灾乐祸,“饱含了克莱尔大姐的一番爱意啊老大!”

    感受着嘴里溢开的牛血味,零十分想念曾经呆过的那个现代世界。

    随着太阳的升起,死寂沉沉的瓦特默里克似乎苏醒了,街上虽然行人不多,但是明显变得嘈杂了起来。叫卖食物的声音与时不时驶过的马车车轮声混杂在一起,仿佛这座城镇重新开始了呼吸。

    克莱尔旅店也兼卖早点,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走进餐厅。不过几乎没有人能吃得起零这样的“豪华早餐”,大部分都是点一份并不算浓稠的燕麦粥,就着一块可以当板砖的黑面包——可这依然需要3铜株,而这已经是大部分人一天工资的八分之一了。

    就算人变多了,大厅里也没有很热闹,大家都是埋头匆忙吃着东西,脸上的神色也大都是疲惫。

    “怎么说呢……”零摇了摇头,在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卖小笼包和豆浆的早餐店,每天早上的客人都络绎不绝,大家都会互相笑着点头打个招呼,熟悉一点的还会边吃边聊,和克莱尔旅店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觉怪怪的,像一潭死水一样啊……”

    “只能说生活太难了吧。”刚打扫完卫生的克莱尔坐在了零的对面,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战败国就是他娘的窝囊。”

    “唔……”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的描述帕特里克的问题,零不由得愣了一下,“克莱尔姐不是帕特里克人吗?”

    “说起家乡的话……我的家乡叫埃里克。”克莱尔点了一根制作的很粗糙的香烟,用一种仰望45度的角度吸了一口,“是个很寒冷又贫穷的国家,在很早之前就被吞并了,所以我才流亡到这里。”

    “埃里克战败以后,青壮年死的死逃的逃,粮食没人种,异魔来袭没有人防守……一路上我见惯了死亡,那里可比帕特里克惨多了。”克莱尔粗犷的脸庞被烟雾遮挡住,看不清表情,“那个时候我经常能在流亡的人,或者是被迫留守家乡的老人脸上看到和他们现在一样的神情。”

    “那是麻木和迷茫——人们只能为了生存机械般的度日……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克莱尔弹了弹烟灰,“这就是失去生活只能生存的人,一群失去斗志的可怜虫。”

    零一时沉默,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哦,我不是说错误在他们身上。”克莱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只是明明他们现在的情况,比当时的埃里克要好很多不是吗?但是他们就这样认命了。自从这个小镇的工商业被帝国冲垮以后,这里的人就都是这样一副让人看不下去的姿态……明明努力争取一下也许就有改变,可是没有人敢这样做,大家全都在帝国的矿场当狗。这么一想SSS帮那群混球的想法有时候也没错。”

    听克莱尔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零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口问道。

    “昨天……嗯……我是说,我有点好奇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零为了掩饰急切,狠狠的咬了一口黑布丁——然后差点被浓郁的牛血味冲晕过去。

    “哈哈!别吃那么急小贝尔,喝口水。”克莱尔豪爽的笑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想必你来到小镇,应该已经知道所谓的SSS帮了吧。”

    “咳咳……知道,一群极端的种族主义者?”零灌了一大口水,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些。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换个角度,那也是一群很有血性的人,最起码作为一个埃里克人我反而并没有那么讨厌他们。”克莱尔耸了耸肩,“虽然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还是一群麻烦制造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仇恨帝国人,并且想让瓦特默里克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昨天是……?”零追问道,“我方便知道吗?”

    “你是营地的朋友,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克莱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们一直对同胞们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你应该知道,在矿洞干活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吧?”

    零回忆了一下曾经学过的各种知识,古早时期的挖矿好像确实是很危险的一件工作。

    “要知道,在帝国的维多利亚境内,一个矿工每月的工资最起码是10个金元以上,而且有着完整的医疗保障措施和食物住宿补助。”克莱尔掰着手指开始算账,“而瓦特默里克的矿山,不但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一个矿工一天只能拿到3银狼2铜株,换算下来一个月不到5个金元,而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一旦意外死亡,那就是直接草席裹着丢给家人,甚至没有一毛钱的抚恤金——要知道,矿山几乎每个月都要死好几个人。SSS帮打算在矿山营地闹出点麻烦来,弄塌几个没有人的废弃矿坑,激发一下矿工们和帝国人之间的矛盾,好让他们能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一下,努力为了权益去做做抗争,顺带引起帝国高层的注意,毕竟上层注意到了的话,为了面子也要稍微改善一下瓦特默里克的环境,这样可以免得让那些矿工们再像廉价的狗一样被驱使和压榨。所以找我们的目的主要是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这样闹……不会反而让帝国人更高压的对待这里吗?”零有些疑惑,“闹起矛盾来应该是这边更吃亏才对啊?”

    克莱尔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子上画出了一个大概的国家形状。

    “虽然说帕特里克和帝国关系一度十分僵硬,可是现在帕特里克怎么说也算是帝国的附属,帝国近些年来为了保住自己在国际上的声誉,在各个行省都设立了仲裁机构,防止附属地的人们被过度压榨引爆丑闻,所以说,即便是贵族间会互相袒护,只要抗议和罢工的声音闹得够大,是有很大可能性能够争取到更好的待遇的,毕竟帝国之前强盗行为做多了,现在得靠声誉来挽回点形象。”克莱尔点了点桌子上象征瓦特默里克的地方,“只要把握好这个度,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么说……反而是SSS帮在做好事?”零感到有些意外,“说实话我以为他们就是一群恐怖分子来着……”

    “谈不上是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克莱尔缓缓地吸进了最后一口烟,“其实也就是想逼迫这里的人们能抗争一下,顺带打打帝国贵族的脸。就像你说的,现在的瓦特默里克,确实像是一潭死水……他们也只是想让水动起来罢了。”

    克莱尔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

    “具体事情我不好评价,但是如他们所愿,这种行为,我们也确实不需要插手,只要他们没有打算做什么严重危害安全或者扰乱局势的事,那我们就是不用管的。”克莱尔摆了摆手,“小贝尔就安心住两天,等到时候营地来人接你就行,你慢慢吃,我去忙了。”

    克莱尔走后,零和月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老大,说实在的,我想到过各种恐怖行为的可能性……”月感到十分意外,“可我没想到他们就是想弄塌几个废弃矿坑然后激发一下民怨?谋取一些福利?”

    “想让人们恢复血性敢于为生活斗争吗……那可能他们更需要一个周树人……”零看着大厅里,那些沉默着吞咽食物的人们,不由得开始发呆。

    “那我们还要管那边的事情吗?”月问道,“既然不是什么坏事,似乎也不需要我们插手了诶?”

    “不管怎么说,米娜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零皱了皱眉,“而且我总觉得南丁格尔很不对劲。”

    “那……反正要等到晚上,不如我们一会去试着探探矿山营地吧!”月怂恿道,“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哦?”

    “也好。”零点了点头,继续苦着脸开始消灭面前的豪华早点。

    烟灰缸里的烟头闪烁着点点火星,不消片刻便化成青烟熄灭了。

    ……

    瓦特默里克,矿山营地。

    “老大,守卫很多,但是没有明显的神秘气息,应该没有什么监视用的秘法兵装。”月悄悄的汇报着情况,按照月的说法,秘法师在不发动特质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神秘气息的波动——除非使用专业的仪器探测,比如加里曾经用过的“安检仪”。而秘法兵装则因为一直处于发动状态,所以很好被发现。至于鬼车这个特质,因为其本身就源于影遁,属于隐匿向,因此即便发动了,也只有少数探查系的特质能够发觉。总而言之,秘法特质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

    “希望到晨光营地后能向老秘法师请教一些神秘学常识吧……”零叹了口气,“我基本上什么都不懂,你也是个半吊子,万一遇到危险的敌人怕是会因为缺乏经验翻车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还是大大咧咧的,“汝剑白月天下无敌,不用秘法我们也是强者。”

    零的额角抽了抽,懒得发表意见。

    “那既然没有常驻的秘法兵装,我们就准备潜入吧。”

    ……

    营地内部环境非常糟糕,矿工们住宿的帐篷破旧不堪,让人很难相信它们是怎么能在瓦特默里克寒冷的夜风中屹立不倒的。空气中刺鼻的煤灰和工人们的体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顾诡异的味道。整个居住区的条件甚至还不如零前世取材时去过的贫民窟,让刚刚显形的零难受的捂住了鼻子。

    营帐之间的破桌子摆放着一些似乎吃剩下的食物——大概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几个酸果以及一些坚硬到堪比凶器的黑面包。

    “这样的环境到底是怎么能忍下去的啊……”月有些傻眼,“我一个没嗅觉的甚至都不愿意呆在这里。”

    “为了能活下去,人类可是适应性十分强大的生物啊。”零顺口说出了这句话,随即一愣,为什么自己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老大!看那边!”月打断了零的思考,“那是……”

    零抬头看去,不远处有一道矮墙——似乎是用来隔断矿工居住区的,就在矮墙之后,仿佛是一个新的世界。

    那里支起来的是几个铺着厚重毛毯,精致美观的大型帐篷,在环境糟糕的矿区依然洁净如新,帐篷不但坚固稳定,上面还绣着许多精美的花纹——甚至于营帐门口似乎还点着熏香。几个穿着帝国制式铠甲的士兵围坐在一旁的圆桌边,正抽着烟大口灌着葡萄酒,一边高谈阔论着什么。

    “这区别可真是……”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一墙之隔这个差距,矿工们还默默无声……那确实是有够缺乏血性了。”月也有些难以接受。

    寒风将士兵们的声音传到了零的耳朵中,那声音要比初冬的冰雪更让人浑身发寒。

    “上次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汤马斯爵士还没玩够啊?”士兵不满的咬了口香肠,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咀嚼声,“怎么也不让我们爽一下?”

    “马里克你别傻了!”另一个士兵抽了口烟,“那小丫头还挺烈的,我听那天守夜的戴斯说,大半夜的就一头撞死到大帐后面了,还是他们抬出去丢了的,真是晦气!”

    紧接着他弹了弹烟灰,脸上全是不理解和嫌弃。

    “啧,明明自己跑到爵士的营帐里等着,结果又玩贞洁烈妇这套,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过不是我说,爵士的玩法也挺变态的……总是喜欢这种小姑娘。”又一个士兵贼眉鼠眼的笑了笑,“而且还喜欢光天化日之下让大家看,反正我是受不了。”

    “哈哈哈,不说这些了,今晚上谁休息,一起去小野猫那里找乐子啊!”

    “唉,这个小镇的娱乐场所质量真的不行啊……亏我那天还觉得那小丫头长得可爱,想好好疼爱一下来着,太遗憾了。”

    “那你去找尸体来一发啊!”抽着烟的士兵拍着桌子大笑出声。

    “操!你也太变态了!哈哈哈!”叫马里克的士兵笑骂了一句,随后士兵们发出嬉嬉闹闹的哄笑声,气氛变得十分欢快。

    零站在角落里,身体内的血液如同被冻结了一样,他像是变成了一个雕塑,久久都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