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从打开书房的门，然后回到现实世界的过程似乎特别的长，感觉像是在经过一个漫长的通道——只不过身边一片漆黑，所以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原地等待还是像个阿飘一样不断地向前飞行。

    “这种感觉好像是登陆游戏账号然后服务器爆卡一样……”零不由得开始进行无端联想。

    “为什么！为什么老大你经历这么多有趣事物的时候不带上我？”月吵闹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我感觉我错过了好多好玩的！你再不哄我我就要闹了！”

    说起来佩剑是这样的性格……那之前的自己也许是个很活泼的人咯？

    “说起来……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或者说，什么性格？”

    果然还是有点好奇。

    “唔……”月思索了一下，“性格嘛……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啦，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敢肯定以前的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诶！”

    “这样啊。”零点了点头。

    “嘛，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种样子的老大！”月肯定的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最起码你现在不会无视我啊！”

    “……”零捂住了脸，看来以前月的日子不好过呢。

    ……

    随着一阵恍惚，零感觉自己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中，就在睁眼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转过身来，只见大厅已经支离破碎，倒塌的石柱上溅满了血迹，不远处还有几具陌生的尸体。

    这是遭遇了袭击？！那胖瘦二人组呢？零感觉自己的内心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似乎是焦躁还有不安？

    “小哥……你终于……恢复意识了……”被暗影遮蔽的角落里，传来了爱德格气若游丝的声音。

    零急忙跑了过去，看到残垣断柱后，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爱德格躺在地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他现在还活着。

    “这是……”零完全无法理解在短短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伤药呢？在身上吗？！”他赶紧半跪在爱德格的身边，从爱德格那已经破损不堪的大衣口袋里四处翻找着，终于找到一个小药瓶一样的东西，“是这个吗？”

    “不……用了。”爱德格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微微仰头，抬起手，轻轻地搭在零的手臂上。

    就在这时，爱德格沾满鲜血的手碰到了零腰间月的剑鞘。

    “老大！我看到了！！！”月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脑海中响起，“我看到发生什么了！”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零的右眼传来，让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一瞬。

    零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再次睁开眼——

    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小院子——应该是谁家的后院，晾衣服的绳子上还晒着几张床单，窗台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盆栽，不大的草坪也打理的整整齐齐，草坪上还铺着野餐垫，上面坐着三个人，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三口。

    零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想伸手握住腰间的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般无法行动。

    “老大莫慌！这好像是我的能力诶！刚才那个重伤的家伙碰到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凝聚到了你的眼睛上，然后‘刷——’的一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们现在应该没有形体，大概就是一个……壁外观察者一样的，不存在与这里的事物吧？唔，按照老大你新获得的那些知识，就理解成这是一个全息电影一样的东西好了？”

    “那我们怎么回去？”零皱了皱眉，“不能浪费时间，爱德格的伤很重。”

    “不要急嘛不要急嘛，按照我的感知，在我们观看全息电影的时候，时间并没有流动哦！”月的声音显得有些得意，“不知道为什么，他碰到我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这些，也明白了这些！”

    “不过……”月稍微有点尴尬的迟疑了一下，“我好像不能完全控制这个能力……所以没有经过老大的允许就直接发动了……”

    “所以这是什么能力？”零有些头疼。

    源质·溯源——零的脑海中突然隐隐间冒出了这个词汇。

    所以这其实是自己的能力？这个能力的效果究竟是什么，不占用时间免费观看的全息电影？溯源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零敏锐的发现了不同之处……

    源质？和特质有什么区别吗？

    既然不清楚怎么结束，何况没有危险且不影响现实的事情，那就只好先看下去了。

    视角突然刷的一下拉进了，仿佛换了一个机位一样。镜头突然集中到了一家三口中的小孩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小男孩，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洗的干干净净。他正傻乎乎的看着面前的一块纯黑色菱形石头，脸上露着十分开心的傻笑。

    “喜欢吗？这就是爸爸带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从瓦特默里克矿山里发现的！是不是很漂亮啊？说不定是一颗宝石呢！希望它以后能保佑我们的宝贝健健康康！”

    “亲爱的，孩子还小，不用买这么宝贵的礼物给他的。”旁边的中年女性温声说道，虽然并不是多么的漂亮的一个女人，但是面对家人时，她脸上温柔的微笑像是闪烁着光芒。

    “放心，虽然现在工商业不景气，但是咱们农庄的那块地收成一直很好，现在粮食不会有卖不出去的时候。”男人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不过除了咱们这种偏远一点的小镇子，据说其他地方的土地基本上都已经成那些帝国土地贵族所有了……唉……”

    镜头转了转，锁定在了那块菱形石头上，石头在太阳光下也不见有丝毫的反光，似乎所有光线都被吸收了一般……不知为何，零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直觉——这是一件神秘物品。

    眼前的景色突然模糊，仿佛穿过云层一般，下一个刹那，零眼前的景象就完全改变了，这是一个狭窄的走廊，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他正扒着门缝偷看房间里正在烦躁不已的男人，黑色宝石变成了吊坠挂在他的脖子上。

    房间里的男人似乎在和另外一个人愤怒的交谈着什么。

    “异魔的毒液已经摧毁了大片田地！眼看着就要大饥荒了！帝国还废除了那什么玉米法案！现在帝国的土地主老爷们都和疯了一样要把田地变成畜牧场！我

    他妈看帝国人就没把我们当成是人！”

    少年皱着眉，手里紧紧的捏着吊坠——

    时光又一次的飞逝。

    面前是一个瘦削的少年，可能是因为过度的饥饿，他的脸瘦的不成样子，但是零认了出来，这就是年轻了一点的爱德格。

    他身上的衣服沾着点点的血迹，怀里抱着一个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女性尸体……那大概是他的母亲，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女性。

    远处有着一群正在离去的怪物，怪物们长得奇形怪状各不相同，它们有的划拉着利爪，有的流出令人作呕的黏液，就像是蝗虫一样从广袤的田野中肆虐而过。

    “那就是异魔吧……”月发出了厌恶的声音，“好恶心！”

    天空中缓缓地飘着细雨，年轻的爱德格抱紧了怀里已经冰冷的尸体，在雨中发出了困兽一般的低吼。零不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声音，仿佛像是要把心脏呕吐出来一般，连呼喊出的空气中都带着声带撕裂开的血腥。

    “爱德格……”零低头担忧的看着眼前绝望的少年。

    少年坠子上的黑色宝石不断地渗出墨水一样的黑气，缓缓地融入了那单薄的身躯里。

    在那一刻，陪伴了他多年的吊坠消失了，而他成为了一名掌握了暗影的秘法师。

    ……

    时光在这之后不断地飞逝，零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土地，看到了拿起武器的起义军，看到了地狱一般的布莱斯郡，看到了与爱德格擦身而过的瑞恩……

    之后便是向行尸走肉般的爱德格伸出手的加里，晨光营地中教导爱德格如何开发特质的老奶奶，以及关心他照顾他的新朋友……

    还好，差点就成了在仇恨中迷茫而活不下去的人了呢，零觉得自己的呼吸稍微放缓了一些。

    最后，零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带着巡查队进入特异点的瑞恩……以影化刃斩向过去的爱德格……以及，如同太阳一般陨落的加里。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零苦笑了一下，“简直像命运开的恶作剧一样。”

    “老大……”月的声音难得的有些严肃，“我虽然不太懂你们人类的情绪，但是我感觉很不舒服……”

    “是啊，不管是加里还是爱德格，甚至说……瑞恩……”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代，他们也许能活得很好。”

    “可恶啊！本神剑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气！”月又开始闹腾了，“难道就不能改变什么吗？老大，你这么厉害，不做点什么吗？”

    “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厉害……”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

    “不过？”

    “不过留言里不是让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决定自己想做什么吗？”他看着眼前已经定格的影像，缓缓地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再决定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

    右眼又是一疼，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虚弱不堪，轻轻握住自己手臂的爱德格。

    “你……刚才身上……似乎有……神秘气息一闪而过……”爱德格费力的喘了一口气，在他的眼中，零只是突然愣了一下，“看来加里这个笨蛋做的探测器……有时候也不是很灵敏啊……”

    “你……原来是秘法师啊……”

    零揉了揉右眼。是发动溯源的时候，被爱德格感应到了吗？

    “我没有骗你们，只是石门帮我恢复了一些记忆。”零点了点头，“之前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我没说不相信你……”爱德格费力的笑了一下，“能告诉我……石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零打开手里的药瓶，“这个是怎么用的？”

    “别费事了……”爱德格居然显得更精神了一点，他笑了一下，轻轻掀开衣领，露出了胸口上一个汩汩流淌着的血孔，“虽然尽力想过办法，但这个失血量好像已经没救了……咳咳，加里大哥大概会气得跳起来……”

    “难道是影遁的时候……”零的动作一时僵住，他没有预想过爱德格会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

    “你是怎么知道……”爱德格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听说有特质可以通过战斗痕迹看到过程……”

    “我的能力好像叫溯源，刚才碰到你的时候，看到了发生过的场面……”零一边解释，一边尝试替爱德格止血，“可恶……止不住……”

    “呵……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清楚……零……不用费力气了……”爱德格努力的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火柴应该在……咳咳，外套里，帮我点一下……”

    零摸出火柴，手不知为何有些发抖，擦了两三次才点着。

    “呼……”爱德格缓缓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能帮我在那边的角落里……找一个坏掉的鸟笼吗？鸟笼里……有加里送给我的礼物……”

    零起身，在被瓦砾掩埋的角落里翻找着鸟笼——他同样在溯源中听到了加里的遗言。

    “你知道的，我现在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零一边翻找着，一边组织着语言，他并不太擅长这种表达，“你和加里，是我苏醒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哈哈……当然!”爱德格似乎很开心，咧着嘴笑了一下，“既然是朋友，还同为秘法师……那我就再郑重的自我介绍一下……”

    “爱德格·帕西……晨光结社的秘法师，秘名是Somniator332。”爱德格轻轻的笑了下，“寓意为祈求和平的梦想者……嘿嘿，是不是自大的愿望……”

    “不，很适合你。”零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目前是独行的秘法师，秘名是Viatrix379……其意为见证历史的旅行者。”

    “哈哈哈，总觉得零小哥你给人的感觉，确实像是……这样的人呢。”

    “你，在最后……”零稍微迟疑了一下，艰难的开口，“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我会去四处旅行，所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尽力完成……”

    “最后吗……？我放着烟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盒子……那是我和加里在上一个特异点的战利品，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带回晨光营地。”爱德格又缓缓的吸了口烟，“不会很麻烦……盒子里有一枚小银币，那是我们的信物……带上它，去北边的瓦特默里克小镇……只要去旅馆拿出这枚银币，就会有人接应的……当然，我更高兴你愿意去营地做做客……加里也会很开心吧。”

    “好的，我会带着盒子去的。”零继续扒拉着碎砖块，郑重的答应，“以我的秘名起誓。”

    “除了这个之外呢？还有吗？”

    “嗯……”似乎经过了长久的思考，爱德格轻轻的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了……硬要说的话，以后如果你遇到瞧不起探秘人的异魔猎人，或者是毛毛躁躁的秘法师，就替我给他们头上一个爆栗好了。”

    “……好。”零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异常的烦闷，他发泄般的拨开碎石，机械般的寻找着那个鸟笼。

    终于，不久之后，他看到了阴影中，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已经损坏不堪的鸟笼。他打开鸟笼下的机关，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吊坠，一块漂亮的白色菱形宝石，穿在一根看起来还算精致的链条上——和多年前小爱德格收到的生日礼物几乎一模一样的宝石吊坠，不再是暗沉的黑色，而是闪烁着玉光的洁白。

    零的眼睛有些发酸，不过看到这件礼物，爱德格会很开心吧。他急忙起身，拿起吊坠走回到爱德格身旁——

    爱德格手上夹着一根还没有燃尽的劣质香烟，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已经安详的闭上了，如果不是已经没有呼吸的话……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仿佛正在做一个美梦，那个美梦里可能有小盆栽，有草坪，有野餐，有温暖的微笑和阳光——有一个期盼他能健健康康成长的，漂亮的生日礼物。

    也可能有热闹的营地，有友善的队友，有慈祥的导师，还有一个胖胖的，一直照顾着他的引路人——有一个祝福他能开开心心生活的，精致的白色项链。

    他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的血泊已经不再扩散，仿佛已经流干。

    零一个恍惚，手上的吊坠从手指滑落，掉在爱德格的手边。

    梦想者已经回到他的美梦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