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令
繁体版

29-1行路难

    苍州。赤地千里,大雪开始消融。

    放眼望去,旷野无边,尽是萧条之色。瘦的只剩皮包骨的野狗蹲在路旁撒尿,雪地上留下点点黄斑。

    金陵。

    城墙外面。

    墙根底下到处都挤满了难民。有苍州躲避兵灾逃难过来的,也有定州大旱颗粒无收赶来京城乞讨的,也有因为中州世家豪族圈地举家出逃避祸的。

    自古以来,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身负重大冤情的百姓,为何都甘愿冒着身死的巨大的风险,拼了命的也要赶往京城?

    因为在流民的印象中,如果连京城都没有一点活命的粮食,没有公平正义,没有了伸冤的渠道,那对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蝼蚁来说,就真的只剩下绝望了。

    金陵城。

    明月楼。包厢内。

    一身锦衣长袍的秦明不慎中了迷香,此刻正神志不清躺在地上。

    他还以为自己正在左拥右抱,人生巅峰。左手怀抱南宫翎,右手搂着叶紫萱。

    秦明一脸迷醉,噘着嘴在半空中来回亲吻着。

    小侍女楚灵儿在边上看着,一脸嫌弃。

    “我问,你答。清楚了吗?”实在是受不了,楚灵儿一巴掌扇了下去。

    秦明整个人已经被迷药控制了心神,“紫萱,翎儿。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陷害裕亲王楚白衣一家,你们秦家有没有参与。”楚灵儿直接问道。

    秦明丝毫没有防备,“没有。我爹说过,好歹跟裕亲王相识一场,不能落井下石。”

    “哼。你爹跟裕亲王不是好兄弟吗,为何在王府遭难时袖手旁观?”楚灵儿冷哼一声,质问道。

    “楚白衣那厮,肆意妄为,行事完全不知收敛,功高盖主。皇室都一心想让他死,我秦家凭什么插手救他。”秦明想都不想直接回应道。

    楚灵儿皱着眉头问道,“秦无涯跟楚白衣称兄道弟,江湖上无人不知。难道你们不知道何为义气?”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夫妻遇到灾难时都只会顾全自己,我秦家凭什么损害自己去跟着楚白衣陪葬?”秦明冷笑着反问道。

    楚灵儿颇为厌恶的瞪了一眼,“世上怎会有你这般自私自利的混蛋东西。”

    “紫萱妹妹,让我亲一下。”秦明陷入幻觉之中,一直想要亲吻怀中美人。

    “南宫翎,也让我亲一口。”

    栖凤楼后院。

    密室中。

    秦明被小侍女拎着,送到楚天面前。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脸肿的像猪头。

    “你打过他了?”楚天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颇为诧异道。

    小侍女直接点头承认。

    “什么感觉?”

    “感觉……大概就是,舒坦,太爽了。”楚灵儿想了想,坦诚道。

    “殴打权贵子弟,是不是跟江湖斗殴的感觉,不太一样?”

    楚灵儿一脸兴奋地伸出粉拳,“有一天,如果打在皇帝脸上,是什么感觉……”

    “把他叫醒吧。”楚天有些无语,小丫头的想法越来越出圈了。

    楚灵儿提起角落的水桶,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去,秦明打了个激灵,瞬间醒来。

    “是你,罪子!”秦明睁开眼,看见眼前人,满脸怨毒。

    楚灵儿抬手,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死到临头,还敢嘴贱。”

    “贱人!”

    又是一巴掌。楚灵儿丝毫没有留手。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说说吧。”楚天冷淡开口。

    “呜呜呜,有什么好说的,我秦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把我绑来!”秦明捂着肿胀的嘴巴,愣是不肯说软话。

    楚天无奈摇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三岁顽童都明白的道理……”

    “我爹跟你爹是朋友不错。但是你爹得罪陛下,天家下旨要铲除你们,凭什么要我秦家掺和进去?”秦明双眼通红,大吼道。

    楚天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想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皇帝要杀你爹,我父亲不曾落井下石,已经仁至义尽。别以为全天下都得围着他楚白衣转。”秦明吐出一口血沫,嘴硬道。

    “你说的倒也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楚天沉吟着。

    秦明冷笑道,“呵呵,算你说了句人话。”

    “可是我父亲对你爹有过数次救命之恩。他能爬到高位,也是我父亲鼎力相助,”楚天的声音愈发阴沉,“秦无涯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我楚家一百多口人惨死!”

    “你,你想做什么。”秦明被对方死死盯住,终于开始惊慌。

    楚天压下怒气,突兀的问道,“秦无涯,应该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吧。”

    “楚天,我乃太傅之子!这里是京城,你别乱来!”秦明色厉内荏道。

    “我还不屑于出手对付你这种货色……”楚天摇头失笑,“不过我的侍女逼供的时候,不小心用了天下三大奇毒。”

    秦明闻言,难以置信,“天下三大奇毒,咫尺天涯、曼陀罗、相思断肠?”

    “你所中的,正是曼陀罗。令人六识皆丧,生不如死。”楚灵儿不屑地解释道。

    “你,你们都是魔鬼!”秦明难以接受如此打击,疯狂吼叫,“快把解药给我!给我解药!”

    “既然你父亲当年选择冷眼旁观,”楚天冰冷的眼神望着秦明,“那我现在同样冷眼看你,也是人之常情吧。”

    “求你,求你,救救我。”秦明害怕极了,跪在地上磕头祈求。

    “不过我不像你父亲那般绝情,”楚天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按照你中毒的分量,最多变白痴而已。对你来说再好不过,无忧无虑,平安富贵。”

    “楚天,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秦明眼见得不到解药,眼神充满怨毒。

    楚天叹息,“世家豪门,贪婪无度,肆无忌惮的掠夺百姓。然而猎人与猎物之间,在真的闭上眼睛之前,谁又说得清呢……”

    “恶魔,你是恶魔!”秦明完全听不进对方的说辞,自顾自的嘶吼道。

    楚天早已失去耐心,缓缓闭上双眼,“送他走吧。”

    “便宜你了,少主宅心仁厚,留你一条狗命!”小侍女轻淬了一口。

    秦明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女人,自己被人绑架,身中奇毒,马上要变成白痴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宅心仁厚?

    楚灵儿懒得再看这秦家少主一眼,拎着秦明走了出去。

    苍州。

    荒郊野地。

    能搜刮的粮食,早被东胡人抢干净了。在兵荒马乱中幸存下来的百姓,只能与野狗与秃鹫争食。

    阴霾的天空,透着沉重的压抑,赤地千里,万物枯败,战争造成的创伤,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骇人的痕迹。

    一块半人高的断壁后面,藏着两道身影。刺骨寒风穿过破旧的衣裳,袭遍全身。一个十岁少年,满脸污渍。一名六岁女孩,瑟瑟发抖靠在男孩身上。

    男孩眼睛不眨一下,如鹰隼般冷漠的盯着远处一具尸体。顺着他目光看去,十几米远的位置,几只秃鹫,正在啃食一匹战马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如果有风吹草动,就会瞬间飞走。

    男孩耐心的躲在断壁后面,等待机会。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秃鹫们终于将头完全埋在战马体内,开始进食。男孩眼神中寒芒乍现,身体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冲出,直奔秃鹫,手里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烁着寒芒。

    秃鹫们警觉,受惊之下振翅升空,有三只秃鹫逃离现场。最贪婪的那一只,因为身子埋进战马肚子太深,来不及逃命,匕首瞬间刺入秃鹫的脖颈,一击毙命。

    “阿妹,阿妹,我们有吃的了。”男孩兴奋的喊了一声,举起手里的猎物。

    躲在石头后边的小女孩,蹒跚地站起身来。

    “哥哥,我饿。”

    片刻之后,一米多高的残垣断壁后面,升起了小团火堆,拔了毛的秃鹫架在火上烤熟,六岁的妹妹坐在火堆旁大口的吃着。

    “哥哥,你也吃啊。”女孩两只手里各自举着一只大腿,抬头看了哥哥一眼。

    男孩温柔的看着妹妹,随后用匕首从秃鹫身上割下一些零碎的肉片,塞进嘴里,“阿妹,好吃吗?”

    “好吃。”女孩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战火过后的废墟上,十岁的哥哥欣慰的看着六岁的妹妹进食。

    “哥哥,我想喝水。”吃的满脸油乎乎的妹妹,擦了擦嘴。

    就在男孩站起身来,要去拿水袋给妹妹的时候,一只箭矢呼啸而来,越过低矮的断壁,射中男孩后背。

    男孩手里的水囊掉落,整个人倒在地上。

    妹妹吓哭了,扔下还没吃完的骨头,手脚并用,爬到哥哥身边。远处,有东胡人的骑兵飞奔而来。

    “哥哥,哥哥……”

    男孩闭上眼睛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推了女孩一把,“阿妹,跑……快……跑!”

    金陵城。

    文渊阁。朝房内。

    众多大臣聚集于此,等候早朝。有人在商议赈济北地灾民。

    “诸位同僚,苍州已经连发十数封紧急公文,东胡骑兵烧杀抢掠,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百姓无粮可食,饿殍遍地……”廷尉岳阳说道。

    户部官员周大人面露不屑,“听闻苍州十室九空,前线作战不利,单单指望朝廷赈济,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那些久经战乱的苍州百姓,难道不是我大胤子民?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还做的什么父母官!”御史言官听不下去了,冷声驳斥道。

    周大人面色涨红,“你!”

    “好了,都别吵了。”太傅秦无涯皱起眉头,阻止了这场争吵。

    御史语重心长道,“诸位同僚,东胡势大,朝廷就算暂时不发援兵,至少也要提供一些粮食给百姓活命吧……”

    “南州举旗,青州沦陷,定州大旱,又不止苍州一处需要救济。”周大人冷语道。

    岳阳说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北地处于战火,往苍州运送粮食,代价太大。”

    “末将愿意负责此事,只要朝廷出粮,末将必定将粮食运送到前线百姓手中。”军方的一位将领看不下去,站了出来。

    众多大臣在朝房里争论了半天,总算有了结果。经过大致估算,苍州前线遭遇兵灾的百姓,需要五万担粮食救命。

    庞太师端着茶盏,老神在在坐在朝房一侧,并未参与争论。这时,那位参与讨论的周大人凑了过来。

    “老师,他们总算争论出来结果了,”周大人上前一步,小声耳语道,“大概需要往前线运送5万担粮食赈灾。”

    “不错。不错。”庞太师闻言,坐直了身体,小声叮嘱道,“奏折里多加三万担,截留下来的粮食,到时运到城外我的庄子里。”

    周大人很识趣地点头应下,庞太师见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太师为民请命,赈灾一事还得您老亲自操办啊。”周大人拱手,表情严肃。

    “那老夫只好勉为其难,为百姓做主了,”太师嘴角上扬,“苍州兵灾,百姓无粮可食,性命攸关,直接命有司开仓运粮吧。”

    周大人情绪激动,躬身递上了奏折,“太师,这是下官拟好的奏折。”

    太师接过奏折,拿起笔做了批示:八万担粮,火速运往苍州,赈济灾民。

    “太师高义,实为我等之楷模。”周大人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躬身行礼。

    庞太师心中冷笑,千里做官只为财,有国难财不发是傻子。面上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此事我会奏请陛下,尔等速速去办,赈济灾民,刻不容缓。”

    秦无涯和岳阳等人,自然看出了庞太师的算计,却都没有出声。这位周大人是庞太师一系的官员,官场这点事,看破不说破,没人愿意给自己树敌。

    八万担粮食,尚未出京,就已经少了三万担。最终经过层层克扣,运抵苍州,能够进入灾民口中的,怕是不剩下几粒米。

    村庄。

    夜朗与夜儿从定州完成任务返回。

    两匹马拉着一辆大车,车上装着粮食还有各种杂物,缓缓来到村口。

    阔别许久,兄妹二人回到了这个收养孤儿的小村庄。

    老婆婆看着车上的东西,喜笑颜开。板车上有粮食,还有新衣,药材和糖果。

    孩子们欢笑着围在婆婆身边。每次夜朗兄妹回来,是这群孤儿最欢乐的时光。

    村子里,有秋千,有沙坑,有蹴鞠。无忧无虑的十几个孩童,分到新衣服和糖果之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哥。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夜儿看着欢笑的孩子们,心中感慨。

    夜朗望着远方,叹息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子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若是战神楚白衣没死,当了皇帝,就不会容忍像隆王这种草菅人命的恶人。百姓会活的比现在更好。”夜儿气呼呼的说道。

    夜朗沉默。人力不可胜天,兄妹二人能力有限,无力改变这个世界。

    “寒冬至,梅花开,生儿莫踏行伍路。年前二子赴沙场,来年只剩尸骨还,家中白发送黑发,老父老母眼哭瞎。寒冬至,梅花开,儿孙勿近征兵事。来问家中儿几岁,慌称生的是女娃,宁愿终身做乞丐,不为昏君去守家。”

    这稚嫩的童谣从一女孩口中缓缓唱出,带着一丝悲凉,带着一丝对前路的无奈与迷茫,落入夜朗兄妹耳中。转头看去,只见两名陌生孩童,坐在村子中央。

    夜儿注意到,村里两个新来的孩子,男孩断了一条胳膊,女孩一条腿上溃烂不堪。

    老婆婆走上前去,细心的照料两个孩子,喃喃自语道,“苍州战乱,这是侥幸逃难过来的两个小家伙……”

    “从苍州走到金陵,千里之路……”夜朗闻言,不禁对这两个孩子高看一眼。

    老婆婆叹息道,“是啊。我也是见他二人太可怜,于是便收留下来。”

    “小妹妹,还疼吗?”夜朗上前,蹲下来帮两个孩子检查了伤口。

    女孩懂事的让人心疼,摇了摇头,“不疼。”

    “你呢?”夜朗看着男孩问道。

    男孩坚强的摇了摇头。

    “哥哥带我逃出来,半路遇到了山贼,哥哥带我跳下山崖……”小女孩缓缓道来,平静的言语听了让人揪心。

    从战乱的苍州,带着妹妹一路逃难至此。许是被这份兄妹之情打动,夜朗想了想,吩咐道,“婆婆,每日帮他们换药,伤口不可沾水。多熬些骨汤补补身子。”

    “少爷放心吧,老婆子晓得了。”婆婆点头应承。

    “吃吧,疼的时候就吃一颗,很快就熬过去了。”夜儿递了一串冰糖葫芦过去。

    女孩乖巧的接过,咬了一颗,顿时眯起眼睛,露出幸福的表情,“谢谢姐姐。”

    一颗糖葫芦,治愈了战争伤痛,夜儿不忍再看,眼眶微红,捂着嘴转过身去。

    夜朗将妹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后背。

    夜儿面露不忍之色,“哥,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世上注定有离别,一场战争下来,死伤千万,”夜朗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或许从呱呱坠地那一刻,命运已经注定,他们能够活下来,难道不好么?”

    夜儿无言以对。是啊,对战争的孤儿来说,这个村子,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生在乱世,人命就如蜉蝣,”夜朗说道,“只要还能活下去,便是好的……”

    夜儿听完哥哥的话,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个孩子,沉默了。

    金陵街头。

    行人匆忙,店家也是面带忧色,没什么心思做生意。自从南州大军攻入中州的消息传来,金陵百姓脸上便少了许多以往的潇洒自在。

    楚天与叶紫萱在一个杂货店门外碰头。

    “说好了一起逛街,楚哥哥很准时。”叶紫萱见到来人,露出了笑脸。

    楚天调侃道,“美人相邀,我怎敢迟来?”

    叶紫萱闻言面容泛红,眼神流转间煞是美丽。

    二人一起逛街,不知不觉走向南城方向。金陵分内外城,外城就数这南城最是热闹。杂耍卖艺,镖局布庄,胭脂铺子,青楼楚馆,饭馆酒家,应有尽有。

    今日不知何故,二人路经之处,竟然看到有很多流民在四处乞讨。

    “楚哥哥,为何此地有这么多流民……”叶紫萱心思细腻。

    楚天沉吟道,“这些人,应该都是从苍州逃难过来的。”

    “为何不是从南边来的?”叶紫萱问道。

    楚天平静回应,“我麾下士兵,入城之后,从不骚扰百姓,违军令者斩。”

    “楚哥哥治军严谨,紫萱就放心了。”叶紫萱说着,露出担忧之色,“只是我听闻东胡骑兵一路南下,沧澜城已经危在旦夕……”

    楚天微笑着安慰,“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手过去支援,沧澜城危局可解。”

    “真的吗。楚哥哥,你真是太好了。”叶紫萱闻言,抬头看着心上人,破涕为笑。

    快到南城城门附近,有几个孩子跪在路边,发髻上插着一根麦秸儿。

    “楚哥哥,这是在干嘛?”叶紫萱一脸好奇问道。

    楚天望着跪在路的小女孩,语气沉重,“插标卖首。”

    “插标?”叶紫萱从未听过这个词,于是追问道,“头上插一根草,干嘛用?”

    “卖儿卖女。”楚天深吸一口气,解释道。

    叶紫萱感到震惊,“啊?你说什么?”

    “插根稻草在头上,表示这孩子出售,多则二十两银子,少则三五两。”楚天道出了残酷真相,“只要付了钱,就可以把孩子领走了。”

    “孩子也可以拿来买卖?”叶紫萱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再次确认道。

    “卖。”楚天语气冰冷,只说了一个字。还有残忍的话他压在心底没说出来。在战争最残酷的地方,有些人常年食不果腹,甚至易子相食……

    叶紫萱终于明白了眼前之事,情绪有些低落,“大胤,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虽然从小在深宫长大,但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娃。投入楚天怀中,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凄惨的真相。

    眼下情形,对于经历无数死亡的楚天来说,却不算什么。父亲战死,裕亲王府被人屠戮殆尽,镇北军十六万将士的牺牲,眼前这一幕已经无法影响楚天的心智。

    在北地苍州,到处可见失去父母的孤儿,如野狗一般。甚至一个寒冷的冬夜,都会有无数人冻死,饿死。活下来的人,每天都在艰难求存。

    楚天的脑海里,对父母亲人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即便他每一天都努力回想,还是在逐渐的消失。母亲的音容笑貌,父亲的威严,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有那刻骨的仇恨。

    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裕亲王府的亲人们,他们化作夜空的星星,默默注视着自己。而且,现在有了紫萱,有了钱九爷,还有那么多楚家死士陪伴。

    他的理想,就是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丝光明。

    “走吧。”心中轻叹一声,楚天搂着叶紫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