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青州陷落 各怀鬼胎
护城河畔,一抹残雪尚未消融。几处拒马关隘正在燃烧,散落在周围的盔甲和兵刃,昭示着一场大战刚刚落幕。
青州。
府城凤阳。
这里的一切比之南州,多有不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既有北方的硬朗豪爽,又不失南部的温柔儒雅。
南州十数万大军携无敌之势,不到三日便攻下了凤阳城。青州州牧亲自带人开城投降,罗达受降之后,率大军进驻。
此刻,凤阳城内,主将罗达与副将常宣,站在城墙上瞭望。
“总算不负少主所托,顺利拿下青州。”遥遥望去,府城尽收眼底,罗达感慨道。
士兵们各司其职,开始在城内巡逻布防,日常秩序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恢复。这场战争并没有给府城带来太大的伤害。
“没想到真的被军师给说中了。那位陈怀德竟然因为输给将军,就真的打开城门……我算是服了,军师料事如神。”常宣有些不敢相信。
罗达点头说道,“军师不愧是状元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此言不虚。对了,军师人去哪了?”
“好像是在忙着安置州牧麾下一应投诚的官员。”常宣说道。
罗达颇为感慨道,“当初少主派人将军师护送至南州军中,咱们这些人还有些瞧不上人家读书人。”
常宣举杯敬酒,“能这么快拿下凤阳,将军英明神武,居功至伟。”
“有如此战果,多亏了兄弟们齐心,用命拼杀。”罗达摇了摇头道。
“那也是将军您治军有方,将士们才会如此。”
罗达摇头,“好了,别拍马屁。不要因为才打了几场胜仗就飘飘然。战事能如此顺利,主要还是青州军的战力不强,接下来面对虎贲军,才是难啃的硬骨头。”
“将军放心。以咱们南州大军现在的实力,就算是遇上了虎贲军也不怕他们。”常宣自信满满说道。
罗达一脸严肃道,“少主给咱们送来了状元郎做军师,还有这十数万大军,加上幽州的战马。若是仗还打不好,我等还有何颜面以报楚家。”
“将军说的是。是属下孟浪了。”常宣收起了玩闹的表情,认真表态。
“给少主传信吧。我军已经攻下凤阳,问问少主接下来有何指示。”罗达吩咐道。
常宣抱拳领命,眼中却有一丝忧愁,“是。末将稍后就去传信。”
“常宣,你有心事?”罗达发现了下属的情绪不对,开口问道。
“将军,大军一路北上,力求速战速决。眼下战线拉的太长,辎重、粮草都有些跟不上。继续北上将面对虎贲军,他们可是以骑兵闻名。”常宣露出担忧之色。
罗达没有为此担心,出言安慰道,“我们要做的,是用最快的速度,争取打通一条前往金陵的道路。”
“可行吗?”常宣眼见将军这么有信心,不免有些疑惑。
“南州大军举旗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少主,”罗达解释道,“单纯攻城略地,不是我们的目的。”
“少主孤身闯入金陵,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真是替他担心啊,”常宣面露惭愧之色,“只可惜我们鞭长莫及……”
“少主之前就做了安排,幽州答应提供十万战马,只要我们拿下青州,”罗达说出了这个秘密,“届时幽州将会参战,与南州云州一起,夹攻中州虎贲军。”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南州、云州、幽州,三州兵马汇聚,中州虎贲军又有何惧!”常宣眼前一亮,露出兴奋之色。
罗达点头道,“另外,少主已连夜赶往定州,稳住定州局势。定州卫若是不妄动的话,我们跟虎贲军便可以放手一战……”
“我等只需勉力杀敌,少主多番筹谋,奔波劳累,太辛苦了。”常宣感叹道。
罗达点头,“是啊。合纵连横,少主身上,看见了当初大帅驰骋沙场的身影。”
“少主与大帅不同。大帅就是太过仁义,才被那群奸人所害。”常宣说起往事,咬牙切齿道。
此时,一只信鸽降落,停在桌沿上。罗达伸手将鸽子抱在怀里。
“是少主的最新指令。”片刻之后,罗达看完了信鸽传递的信息。
常宣神情一震,“少主怎么说?”
“令大军立即北上,威压中州!”罗达表情严肃,情绪激动。
常宣略显兴奋道,“将军,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早日替大帅报仇雪恨!”
常宣跟随罗达多年,是心腹之人。而罗达这些人,都是楚白衣曾经最忠诚的部下,当年在北疆战场,全都受过裕亲王的大恩。
自从楚白衣含冤而死,这些存活下来的老兵,一方面要扶保少主,一方面想尽办法替主帅报仇雪恨。
罗达干了一杯,吩咐道,“暂且在凤阳修整一日,明日大军拔营。你去准备吧。”
“是。”常宣起身告退。
金陵。
街边茶馆。
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地招揽生意。
“话说南州云州举旗,两州大军合兵北上,一路攻城略地,无人可撼其兵峰。眼下,南州大军已经攻克青州首府凤阳,青州沦陷。”
听到这么震惊的消息,坐在茶馆里的众多茶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什么,青州沦陷?”
“真的假的。”
“那南州大军继续北上,中州不就危险了?”
“万一他们打到金陵,咱们该怎么办啊?”
瞬间,整个茶馆里乱糟糟的,吵成一团浆糊。
说书先生对于造成的轰动效果颇为满意,继续说道,“十几万南州大军已经挥师北上,大胤最精锐的虎贲军,将与南州大军对上,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得了吧,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从哪听来的?”
“南州举旗才多久,这么快就拿下青州了,为了骗几个赏钱,说的跟真的一样。”
“中州二十万虎贲军,足以令天下军队闻风丧胆,别吹牛了。”
“听他在那互吹大气。朝廷战报都没有传来,这说书的编的跟真的一样。”
茶客们反唇相讥,很明显,大家都不信南州军队攻下青州的消息。
说书先生见茶客们不相信自己,撸起袖子,正要跟诸位客官理论。远处,突然有兵士骑马飞奔,是送加急战报的传信兵。
“南州大军攻克青州,中州告急!”
“南州大军攻克青州,中州告急!”
传令兵骑着马往前疾驰,很快消失在街头,周围的看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青州真的沦陷了?”
“应该是真的。刚才那兵士,好像就是送战报的传信兵。”
“完蛋了,南州大军不会真的就要打到金陵了吧?”
“这该死的说书先生,真是乌鸦嘴,居然被他蒙中了。”
“青州沦陷。接下来中州马上也要大乱了,这可如何是好……”
确认了青州沦陷的消息,众多茶客们交头接耳,面露苦色。
说书先生一脸无语,暗自腹诽,跟你们说,你们不信。现在知道了真相,又接受不了,这帮市井小民,真他妹的难伺候。
茶馆外。
街道上。
楚天与叶紫萱手牵手在逛街,听到传信兵的呼喊,两人在街头停下脚步,周围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楚哥哥。”叶紫萱停下脚步,有些担心。
楚天温柔以对,“怎么,听到他们说的,担心了?”
“嗯。”叶紫萱默默点头。
楚天微微一笑,“别担心,没事的。我人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不放心。”叶紫萱现在的表情,像个小媳妇一样。
楚天将佳人搂在怀中,笑着说道,“刚才这战报中不是说了,南州大军势如破竹。”
“可是虎贲军乃大胤精锐之师,你有信心吗?”叶紫萱抬起头望着楚天,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
楚天握紧叶紫萱的小手,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既然走上这条路,若没有把握,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毕竟那么多人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的。”
叶紫萱脸色泛红,没有说话,偷偷地看了楚天一眼,他也太会了吧。
隆王府。
书房里。
隆王楚云策仔细端详着手里情报,夜朗兄妹安静站在一旁。
“南州兵马这么快便拿下凤阳,楚天这罪子,还真有些本事。”隆王楚云策呷了口茶水,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夜朗出声提醒道,“主上,属下收到密报,楚天得到了幽州方面的支持。”
“天助我也。南州幽州合兵,与虎贲军硬拼,”隆王嘴角上扬,仔细盘算,“定州不掺和,西部边军要北上驰援……”
“王爷英明。如此一来,夜幕便成为最后赢家。”夜儿眉头一挑,出言奉承道。
楚云策志得意满,豪气说道,“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候本王的兵马出动,加上夜幕的上千名杀手,天下可期。”
“属下恭贺主上,得偿所愿。”夜朗躬身行礼。
楚云策收起笑容,“让你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属下连日奔波,已经搜刮了各地富商、大户几十人,”夜朗如实禀报。
楚云策满意点头,“呵呵。收获几何?”
“共收获金银等不下200万两。另有珍宝、字画、古董等不计其数。”
隆王开怀大笑,“哈哈哈,做得好。”
“王爷,这下有了足够经费,制霸天下,指日可待。”夜儿适时的奉上马屁一份。
楚云策笑意盈盈,“不着急。先让那楚天打个痛快,等他们消耗差不多了再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夜儿插话道。
“没错。小丫头最近大有进步。”楚云策笑着点头,不吝赞美之词。
夜儿嘴角上扬,“嘻嘻,都是王爷教导有方。”
“安排人手,行刺楚雨寒。”楚云策眯起眼睛,“另外,提前把消息泄露出去。”
“主上的意思是,让二皇子三皇子反目?”夜朗抬起头来。
“这些个小崽子,本事不大,也敢觊觎皇位,呵呵。给他们添把火。”
“属下马上去办。”
“招募私军的事要加快动作,千万不能走漏风声。”楚云策吩咐道。
夜朗抱拳回应道,“是。”
“打吧,打得越凶,时局越乱越好。”隆王喃喃自语着。
夜朗兄妹暗中对了一个眼神,先忍一时,早晚会有机会报仇的。
景阳宫。
端木渔端坐凤椅上,与端木易独自会面,宫女和宦官早就退了出去。
端木易上前见礼,“阿姊。”
“前线战况如何?”端木渔已经顾不得上下尊卑,急忙问道。
端木易忧心忡忡道,“东胡人歼灭了陛下派去的援兵,眼下势如破竹,苍州很有可能会抵挡不住。”
“那南州的兵马呢?”
端木易沉默片刻,如实禀报,“那罪子的人马,已经拿下青州了……”
“什么,这么快!”端木渔闻言,站起身来,又惊又怒,“南州历来贫弱,又缺乏战马,为何会有如此战力?”
端木易拱手道,“南州大军刚刚得到了大批战马,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该死。打下了青州,接下来必定会继续北上,剑指中州了?”端木渔眼神冰冷。
“阿姊英明。”
端木渔眉头紧皱,“虎贲军乃大胤精锐,对付南州那点人马,应该手到擒来吧。”
“阿姊……世事无常啊。”端木易言语之间有些悲观。
端木渔有些慌乱,“怎么,你对战事并不看好?”
“臣弟以为,还是要尽早做好打算,”端木易直言相告,“虎贲军徒有盛名,多年来却不曾出战,军纪涣散,军备松弛,臣弟实在是担心……”
“你是说,虎贲军徒有虚名,战场的情势并不乐观?”
“臣只是担心万一……”端木易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端木渔没有计较,她明白自己弟弟,平日里虽胆小怕事,却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追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把端木家的资产,尽快处理一批,悄悄向外转移,”端木易上前一步,谏言道,“阿姊,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说的对,罪子已然得势,是要防患于未然了。”端木渔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
“无论时局如何,都要给小外甥留下足够家底,”端木易早已计划好了一切,“万一事情不如意,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恩。这些事就交于你来办吧。”
“臣弟必不负所托。”端木易拱了拱手道。
端木渔下了决心,“咱们手里最值钱的产业,就是覆盖中州的那些青楼,赶紧找下家吧。小心些,别被人发现端倪。”
“阿姊,这可是咱们手里最大的财源了。”端木易心中有些不舍。
端木渔阳光毒辣,当机立断道,“既然要准备后路,动作就要快,时机转瞬即逝,若是被楚天等人觉察,届时怕是再想出手就难了。”
“哎。只好如此了。”
“阿弟想好了要将财产转移去哪里?”端木渔问道。
“定州倒是可以留条后路,臣弟已经有所准备,”端木易沉吟道,“不过若真到了最坏的境地,离开大胤出走海外,怕是唯一出路了……”
“要远走他乡了吗……”端木渔闻言,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不甘。
端木易劝慰道,“阿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罢了。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本宫乏了。”端木渔闭上眼睛。
端木易拱手行礼,“娘娘英明。微臣告退。”
荣王府。
密室内。
乔装改扮的大皇子楚克用前来拜访。
楚云天,“我儿怎么突然来了。”
“父亲。”楚克用对着荣王躬身行礼。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必然令人大跌眼镜。楚南星与华妃之子,大皇子楚克用,竟然喊荣王父亲……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了。
不仅如此。荣王的女儿南宫翎,还有皇后腹中胎儿,都是荣王的种……
“用儿,眼下时局纷乱,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少见面。”荣王呷了口茶水。
楚克用如实说道,“父亲,孩儿最近几日难以成眠,心中总是忧虑……”
“你母亲那边还好吧?”
“自从我们父子相认之后,母妃一直掩饰的很好,楚南星并无察觉。而且,这些年来,皇帝也很少到母妃那里去了。”楚克用如实禀报。
楚云天冷笑,“呵呵。楚南星上位以后,放纵皇后干政,这大胤是一天不如一天。”
“父亲。眼下兵灾四起,咱们要早做准备。”楚克用略显担忧道。
“不急。南州大军攻克青州,各方都很着急。三皇子到夜幕下注,点名要二皇子的人头。让他们先斗上一斗。”
“父亲言之有理。”楚克用既感叹于楚无伤的狠辣,也震惊于父亲的情报能力。
“楚雨寒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角色,这下更有趣了。”楚云天露出笑容。
“父亲,咱们什么都不做吗?”
“乱世中,无为才能有为。”楚云天老谋深算的回应道。
楚克用眼前一亮,“父亲的意思是,鹬蚌相争,咱们做渔翁?”
“不要总想做出头鸟。多学学老三,能隐忍的人,才有希望。”楚云天说道。
“孩儿受教了。”
金陵城外。
宁远寺。
刚刚下起了小雨,山间烟雨迷蒙,一间雅致的寺庙隐藏在半山腰。
大殿中,叶紫萱跪在蒲团上,今日她特意前来祭拜自己的母亲叶贵妃。
叶紫萱在寺庙里为母亲供奉了长生牌位,面色凄苦道,“娘,女儿好想你。”
“当年大恶人无情的将您害死,那一幕孩儿永不敢忘。”
“孩儿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娘,孩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说到这,叶紫萱脸色通红,声音越来越低。
片刻之后,叶紫萱进香完,说完家长里短,起身走出大殿,行走在寺院中。不时会遇见来进香的善男信女。这时,南宫翎出现在庙里。
“紫萱。”南宫翎远远见到来人,微笑着上前来。
叶紫萱有些意外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南宫翎,你怎么会找到这来的?”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南宫翎佯装恼怒道。
叶紫萱微微一笑,“好啦好啦,跟你闹着玩呢。”
南宫翎和叶紫萱算是闺蜜。二人从小关在高墙深院,很少朋友。相似的成长环境,让两人成了玩伴。直到上一次结伴出游,路过云州时,与楚天相遇。
“东胡骑兵于苍州肆虐,听闻苍州已经赤地千里……”南宫翎开了话头。
叶紫萱平淡的应了一声,“哦。”
“你一点都不关心边关战事啊,这江山可是你楚家的。”南宫翎观察对方表情。
“身为女儿家,不该操心这些。”叶紫萱在宫里长大,自然也不会傻到被人套话,随意的一语带过。
南宫翎继续试探道,“听说楚天麾下的南州大军,已经打下青州了。”
“是吗?”叶紫萱蓦然听到楚天的名字,明显情绪有些波动。
南宫翎装作悲天悯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战火一起,生灵涂炭……为什么不能放下屠刀,试着重新开始呢。”
“你是想让我劝说楚天,放下仇恨?”叶紫萱诧异的看着地方。
南宫翎以为对方上钩,继续说道,“他回来报仇,你爹,我爹,都难逃厄运。”
“呵呵,当年裕亲王全家被人屠戮,为何没人站出来说放下屠刀。”叶紫萱冷笑,眼神中露出讥讽之色。
南宫翎眉头微皱,“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为何在他回来讨还公道的时候,你却站出来说冤冤相报?”叶紫萱反问道,“难道好人活该受罪,老实人就应该忍受这些不公吗?”
南宫翎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饶是她聪明伶俐,一时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如果我追他的话,”南宫翎很快换了话题,盯着对方眼睛,“你会跟我抢吗?”
“啊?”叶紫萱突然之间听到这个问题,呆住了。
“都是好姐妹,实话实说嘛,你是不是跟楚天好上了?”南宫翎眼神一转道。
叶紫萱举着油纸伞,望着远山间的烟雨之色,认真说道,“从此烟雨落金陵,一人撑伞两人行。”
南宫翎闻言,挤出一抹微笑。一颗心却早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