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面见皇帝是很少人才有的待遇，张苍虽为荀子弟子，但他终究也是普通人。

    和白洛第一次见嬴政相似，路上不停的擦拭汗水。

    见到了嬴政腿脚都有些不便，勉勉强强的行礼：

    “臣咸阳监御史，见过陛下。”

    在自己寝宫，嬴政穿的颇为随意，一身黑色的类似睡袍，松松垮垮的笼罩着他挺拔的身姿。

    桌案上摆满了竹简，听见张苍行礼的声音便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打量着这个胖子。

    “张苍，扶苏门下门客，朕听说过你，你是李斯的师弟，荀夫子的弟子。”

    “陛下记得臣，是臣的荣幸。”

    张苍并不会恭维他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话，就像是脱口而出。

    “当年荀子入秦，与当时的相邦范雎有过一段谈论。”

    嬴政缓缓站了起来，来到距离白洛与张苍不远处，轻声道：

    “入其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入其家门，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

    “秦国形胜、百姓朴、百吏肃然、士大夫明通而公，朝廷听决百事不留。”

    “像是全部在夸秦国，但朕从其中读到了其他感受，像是在……”

    嬴政像是刻意一般，说到重要之处就停了下来，看着张苍一字一顿的说道：

    “抨击商鞅变法。”

    这个开场白并不好，张苍有点慌，可他也没办法，语气中带着些委屈：

    “家师他什么都骂……”

    白洛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

    荀夫子这人的确什么都骂，春秋五霸，荀子骂，黄歇，荀子也骂，就连儒家自己人，子思和孟子他也骂。

    荀子看不惯他都骂，管你是谁，结果骂了还没什么事，依然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或许荀夫子说的没错。”

    嬴政忽然开口，又看向了白洛，继续道：

    “所以朕想改变这一切，像白先生所说，严法不可行。”

    后再次将目光挪步张苍，嬴政变得严肃起来：

    “白先生说你可以替朕解决这个问题。”

    ？

    张苍有点懵，看了看白洛。

    我不是跟你来的吗？怎么问我。

    白洛耸了耸肩，朝他轻轻挑眉。

    如实说不就行了？

    我……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嬴政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张苍不知道白洛为何要把这个机会给他，可他也没时间问，连忙回答道：

    “不敢，只是怕。”

    “怕什么？”

    “怕陛下不会同意。”

    “说便是了，朕会酌情考虑。”嬴政挥了挥袖子，示意张苍放心。

    张苍深吸一口气，他早已没了先前的紧张，现在心中反倒是满是激动：

    “稷下学宫给齐国输出了不少人才，也是天下人的向往，臣恳求陛下，再设学宫，造福百姓！”

    越到后面，张苍的声音就越大。

    “学宫？”

    嬴政有些意外，他倒是从未想过，是个不错的办法，可他也知道张苍说的也并不完全属实。

    “人才……的确有，可并不多，且大部分都去了他国，例如你与李斯。”

    “如今天下只有大秦，陛下不必担心，我以为学宫可行，但需要一些制度。”

    白洛开口了，学宫这东西他们组织定会遭人加以阻拦，提出建学宫者只能是嬴政。

    “可行？白先生与朕说说。”

    见白洛开口，嬴政也来了些兴趣。

    “学宫的目的是教书育人，创造人才，给民众一个机会。”

    学宫严重威胁老贵族的利益才，白洛回答自然是避重就轻，就怕嬴政起了犹豫的心思。

    “学宫内开设儒、法、道、兵、算学等家，学员可自行学习，通过考试，只要其中三家通过考核，便可入朝为官。”

    “这种制度似乎也有。”

    嬴政轻轻皱眉，道。

    嬴政说的是荐举制。

    也是普通人翻身的办法，可惜弊端太多，对选拔人才没什么太大作用。

    类似的还有科举制的前期，也需要一个大官担保才能参加，直到唐朝才逐渐完善，这也是为什么提到科举制大部分人都会想到唐朝。

    “有是有，但无法直接帮助到陛下，而学宫可以。”

    “帮助朕？”

    嬴政嘴角扯了扯，他也发现了学宫对贵族影响极大，别说帮助了，到时候别引起强烈反对就算好的。

    哪来的什么帮助？

    嬴政也疑惑。

    “学宫可以给陛下培养人才，荐举制一般都是朝中大臣推选，被推选者未必忠与陛下。”

    白洛也没废话，说出的东西直击要害。

    皇帝最害怕的事，大臣羽翼丰满，朝堂党羽众多。

    即便这种事还没发生，但嬴政还是有些担心。

    “有点道理。”

    见有戏白洛连忙乘胜追击：

    “而学宫不同，学宫最后一项考试可以由陛下亲自考，很难有大臣插手。”

    “而且考试者大部分都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可以培养成心腹。”

    “普通人也证明是从底层上来的，他们在自己家乡也自然有所声望，对陛下治理大秦也会有很大帮助。”

    白洛说了学宫的无数好处，嬴政也愈发觉得可行，如今一来便不会出现千年世家。

    有了学宫的威胁，世家对自己弟子管教也会更加严格，否则优胜劣汰，被淘汰只是迟早的事。

    “先生真乃神人。”嬴政由衷的说了一句，极为佩服白洛的想法。

    “陛下谬赞，只是陛下的想法。”

    这种事白洛也不敢揽给自己，连忙强推给嬴政。

    嬴政看出了白洛的想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也很乐意被白洛‘利用’：

    “好，朕的想法。”

    嬴政接连点头。

    “制度需要白先生完善一下。”

    “这是自然。”

    “先在咸阳，其他地区慢慢来，一年内建起来，另外老师需要白先生来找，朕相信白先生能够担此重任。”

    正和我意。

    白洛还是点头，看了一眼张苍，道：

    “张苍先生可以担任算学科的老师。”

    荀子这教的什么徒弟，教出法家就算了，还弄出个算学。

    奇葩。

    嬴政看着张苍，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件事明日会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