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价交换
深夜的署西街几乎看不见行人。
偶尔会有几声野狗的吠叫。
几名身穿制服的年轻人正提着手电,打着哈欠,身旁跟着一只带编号的德国牧羊犬,胸前的对讲机发出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播放着长官的怒吼:
“...都打起精神来,别关键时刻给劳资掉链子!”
由于最近频发失踪案,调查局决定加强夜晚在居民区的巡逻保障力度。
但人手有限,只得雇了一批临时工,将他们安排到比较偏远的生活区。
前半夜与后半夜倒班制,六个小时给200块钱,自然是被人抢破了头。
当然,前提是过得了审查。
署西街因为不久前刚有人失踪,所以这里的巡查力度是最严的,几乎是50米一岗,连路过的同伴都得先对一遍暗号。
甚至还有几名荷枪实弹的军警站在爆闪灯旁等候命令。
“11点45分,还有15分钟。”向阳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他已经蹲点一个时辰了,选择的正是接近午夜的倒班时间开始行动。
只有这时巡逻才是最松懈的。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这样更方便融入环境。
由于距离目标还有一段距离,还需要翻越几个障碍物才能到。
向阳套上兜帽,来到3米高的围墙前,从薛铁柱那里学到的翻墙技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熟练翻过,没有发出一点杂音。
几番折腾,向阳站在了署西街14栋的院内。
14栋是这栋楼的编号。
署西街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处于云溪市边缘地带,一条街都是官方早期出资盖的廉租筒子楼,有三十年之久了,总共有二十五栋楼,14栋正是其中之一,高十层,每栋楼都有独立的仿古围墙,内部设施齐全,类似一个小公园,绿化率很高。
向阳之前已经来这里踩过点了。
他发现目标房间有一扇窗没安防护网,自己可以考虑从那里离开。
他检查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发现并无遗漏,于是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医用手套。
进入虚掩着的单元门,入眼就是像学生公寓一样的单间,
房间有阴面阳面之分,而114号房正好处于一楼的阴面,湿气很重,房租自然也很便宜。
楼道里有监控,不过镜头已经被稍微偏移了,能确保自己的身形不会被摄像头照到。
114房门紧锁着,门上有封条。
向阳掏出两根铁丝,一插,一拧,门就开了。
封条连接着门和墙,但不算牢固,稍微用点技巧,就能揭开。
他进入屋内,慢慢关门,快关上时,手臂伸出,将封条按某种角度重新贴在门上,确保关门的同时,封条会回归原状。
“这样就不会被路过的邻居发现了,也省的我再回去贴了”
向阳本就不打算再从门出去,因为那样会增加被人发现的风险。
向阳扫视了下屋内的情况,空荡荡的,显然是曾经的住户搬离了这个伤心地。
他来之前就得知,隔壁的几名租户在听说邻居失踪后,吓得连夜就搬走了。
所以屋里动静再大,也不会有隔壁来敲门。
向阳正好也能放开手脚了。
“11点59分,还有一分钟。”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来,向阳开始紧张了起来,面对未知危险的倒计时才是最难熬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转眼就剩10秒的倒计时。
出于对未知号码的信任,他知道这里一定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
就在指针到达零点的瞬间。
一扇散发诡异气息的黑门凭空出现。
向阳居然都没看清它是怎么出现的,仿佛一直就伫立在那里,而自己一直在忽略它一般。
它的大小和门类似,长两米、宽一米,刚好够一个成年人通过。
向阳想起了薛铁柱的描述,于是围绕着黑门走了一圈,确实如其所言,没有厚度的概念。
这扇门对于向阳来说是未知的神秘,他没有冒险去碰触黑门,只是静静等待着这黑门的变化。
可十分钟过去了,它依旧紧密的如同玻璃,无任何动静。
向阳皱眉,朝着黑门走了几步。
突然,黑门就像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丝丝涟漪一样,出现了褶皱。
一个邋遢男人踉跄着跑出,脸冲下摔了个狗啃泥。
虽然早有准备,但向阳还是有些惊讶。
他惊讶于出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一个看起来就是个炮灰的中年人。
向阳后退几步,开始仔细观察起面前的男人。
男人瘦的像是麻杆,毛发很稀疏,穿着在地上打完滚的白背心,黑色麻裤上同样沾满了泥土,裆处有些潮湿,散发阵阵骚臭味。
他双手撑地起身,跪坐在地,低着头,口水从嘴角溢出,嘴里不断重复着:
“救我…救我…”
向阳并未靠近,任谁见到此情形,都不会傻乎乎地过去帮忙。
黑门没有消失,更没有追出来什么奇怪的生物。
他站在原地,漠然地注视着可疑的男人,发干的喉咙忍不住轻咳一声。
咳!
似是听到绝世妙音,男人猛然抬头,哭肿的双眼中充满着绝后逢生的喜悦。
像是溺水者在洪水中看到一根浮木,他匍匐在地上,向着向阳缓慢爬来,一道水痕在瓷砖地板上划出,
向阳看清了男人的长相,赫然就是那个失踪的中年人,王福山。
王福山的眼角满是泪痕,脸色惨白,沾满了灰黑的泥土,遮挡了其下的淤青与划痕,干裂的嘴唇上已无血色。
一边爬着还一边向前伸出颤抖的手,颤声哭道:
“救我...小兄弟...求求你...救救我吧...”
向阳慢慢后退,与王福山保持着距离。
很快,向阳身后便是墙壁,而王福山依旧往前慢慢爬着。
向阳略微思索,决定先稳住他,好打听一些秘密,于是提高嗓音说道:
“这位大哥,你不说具体的方法,让我咋救呀?”
“你...你愿意救我?”男人狂喜,暂时停下了爬行的动作。
“救'人'我当然愿意了,可现在无从下手啊,要不你教我?”向阳微笑说道。
“怎么做...喂,那谁,该怎么做?”王福山自言自语道。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向阳若有所思道。
“奥,什么...好吧,知道了...”王福山看似精神也有些不正常。
“想好了吗?”向阳耐心提醒。
“想好了,不过,你需要先转过身去。”
王福山不再趴着,改盘坐在地,甚至连神态都趋于正常。
“哦?为什么?”向阳故作疑惑地问道。
“你是不是不打算救我了呀...”王福山声音有些诡异,神色中甚至有某种期待感。
“转身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问题?”
“当然,这完全符合‘等价交换’的规则。”
当向阳说出“等价交换”四个字后,王福山的脸色变得极为震惊。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福山的脸色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
“原来真有这种规则啊,我不过是瞎猜的,是不是想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向阳若有所思。
“小子,不管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但只要你想问我三个问题,你就必须履行你的义务。”王福山的神色再次回归正常,略有深意地看着向阳。
“如果,不去履行呢?”向阳好奇问道。
“我猜,你不会想去知道的,”王福山笑的很是阴森,“相比之下,还是我来了结你,更痛快一些。”
“好吧,那就快开始吧。”向阳瘪嘴摊手。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只打算问三个问题?多问几个不好吗,难道你的性命不值钱?”
“自己性命固然重要,不过用一条'命',来换取三个重要的问题,我觉得足够了。”
向阳并没有明说,这个命究竟是谁的命。
“足不足够不是你说的算的,小子,这需要交给规则来评判。”王福山阴阳怪气道,
“你小子虽说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很有食欲,但毕竟只是个未踏足黑门的弱小生物,根本没有多少价值,估计最多也只能得到保底给的一个问题。”
“是吗,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废话还是少说吧,我还要回家睡觉呢。”向阳打了个哈欠。
“你这么着急送死,我就成全你,咱们的口头协议达成了,接下来就交给裁判受理了,
“不过,小子,我可要提醒你,虽然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必须要接受你的对赌要求,但是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审批的情况。”
“黑门”闪烁了一下,显然是接收到了申请。
经过短暂的等待,黑门突然散发出炙热的紫光粒子,凝聚成了一只类似玩偶的黑色兔子。
“居...居然是裁判长大人!”王福山瑟瑟发抖。
王福山也只是看过裁判长的投影画像而已。
他实在想不通,只是一个小小的对赌而已,为什么这种大人物会亲自主持。
这就好比古时候的王爷亲自为乞丐接风洗尘一样。
这种阶级离他太远了,
而如今,裁判长的投影居然降临于此,这令它畏惧的同时,心里也犯嘀咕。
对面的小子只是个普通人,莫非自己有什么让对方看中的潜力不成?
想到这儿,王福山的畏惧减轻了一些,更何况有规则撑腰,裁判必须公平公正,自己不必太过拘谨。
......
黑兔裁判长有着萌萌的大眼睛,看起来可爱极了,能让一些喜爱小动物的小姑娘们心都融化的那种,这与威严的裁判长名头严重不符。
而现在现身的,只是它规则化的投影罢了,这片脆弱的世界可承载不了它的真身。
“真是奇怪,等价交换的规则,居然会在这种刚被‘旧世’侵蚀的星球,首次被‘黑门’所重视,还强制要求高位裁判出面。”
裁判长很是疑惑,这正是它来此的目的。
等价交换是“黑门”基本交易规则,也可以说是专属于黑门所属生命体之间的交换协议,但一般是指同价值物品之间的相互交换,且满足双方自愿的情况下。
可以是“黑门”所承认的货币,比如说“联盟点”与能评估价值的物品之间的交换。
又或者是物品与物品之间的交换,当然,二者必须价值相等,否则,需要另外增添金钱或物品来达成平衡。
彻底杜绝了中间商赚差价,这是令【跨界和平公司】深恶痛觉的事情,
不过还好,他们不是黑门所属,可以不用强制执行这项规则,
当然,对于一些有价无市的商品,如果客人强制要求等价交换,大不了不卖就是。
他们有着自己的生产或进货渠道,通常买入的成本很低,就算是被黑门评估了价格后对外公开,他们也不亏,顶多少赚一些罢了。
对于一些比较抽象、或者比较危险的交易物品,在能够满足成为交易物品,且审核通过的前提下,
比如一个问题的答案、对赌双方的生命、或者某种危害性极强的生命体、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概念(规则或技能)等等。
对于此类概念性的物品,下赌人可以向裁判申请“冻结锁定”,强制执行时可以进行“封装转移”。
问题答案可以有真假,但裁判会用点头或摇头来提示。
如果双方对赌的是生命,赌输的一方想要赖账,胜者可以向裁判申请强制执行。
但这类赌命交换裁判不会轻易受理,有这时间自己私下里打一场不就解决了,纯属浪费公共资源。
但也有例外,黑门中不光有等级制度的划分,也有阶级制度的划分。
最底层一般是是平民,这是最基本构成,数量很多。
再往下就是“资产”为负的奴隶了。
生命体可以因为各种情况负债,但最常见的就是副本的任务失败,导致阶级的缩水,甚至破产。
缩水的程度也和副本的难度有关。
而上位者的对赌,下位者必须接受,当然为了杜绝烂杀无辜,裁判的审核就尤为重要了,
毕竟裁判也很忙,除非黑门强制要求,大多数情况是不会理会此类申请的。
裁判也分有不同的层级,但主要是上中下三种,细分还有不同的小层级,这里不过多表述了。
黑门是凌驾于其他生命体之上最高的层级之一,祂是一种概念类的存在。
由于其无法被撼动的地位,自然就拥有了很多的强大生命体追随。
由于黑门规则在这破败过的宇宙中相对完善,自然就成了普遍共识的执法者之一。
只要在黑门的规则能触及的地方,等价交换就可以作为常驻的交易平台。
作为上位者的裁判长,它也刚刚完成了一桩交易。
这次的裁判本来是自己的下属负责,但被自己截了胡,给对方涨了工资,只因满足它的好奇心。
它看向王福山,厌恶地摇了摇头,
于是看向向阳,皱了皱眉,
它居然无法完全解析他,这是在面对低层次生命绝无仅有的事。
碍于规则,它无法过多干涉与交易无关的事,只能强压好奇心,主持着这次特殊的交易。
“双方再次确定一下,这次需要提供的等价交换物品。”裁判长用低沉的声音奶声奶气地说着。
“问题的答案”王福山冷笑。
“一条弱小的生命”向阳微笑。
双方都在玩文字游戏。
不知真假的答案。
不确定所属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