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鸿没顺着他的话说。

    “大哥，你知道工厂的管道里是什么吗？”

    宋子飞一愣：“不就是糖……浆吗？”

    “不，有的阀门打开，里面是棉花糖。你知道那些棉花糖什么味道吗？”

    宋子飞被问得莫名其妙：“棉花糖不是甜的，还能是咸的？”

    宋子鸿摇摇头：“不，工厂里的棉花糖没有味道。

    你知道生意在哪里最容易谈成吗？”

    宋子飞明显底气不足：“饭桌上……吧？”

    “不，是市场。”

    宋子飞想反驳，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还是王卫新救场。

    “不就是岗位吗，好说好说。这样，我先问你个问题。”

    在场的人，包括宋建国，都低下头。

    他们知道，一旦王卫新说出这句话，就要开始讨论人生哲学，没一小时不会罢休那种。

    之前宋建国还会阻止一下，后来发现，如果不让王卫新说完，隔天一定会被缠住，一整天都要浪费在和他周旋上，还不如让他一口气说完。

    宋子飞嘴角上扬，露出笑意。

    这一关，宋子鸿一定过不去。

    王卫新清了清嗓子，开始阐述：“1967年，哲学家菲利帕福特提出了电车难题，高材生应该听说过吧？

    如果是你，人多的轨道和人少的轨道，你会怎么选？”

    他没有说电车难题究竟是什么，这是给宋子鸿挖的第一个坑，救哪个都会受到谴责，这是第二个坑。

    宋子鸿托着下巴做思索状。

    这个问题书本上没有，倒是后世有很多讨论，但他没仔细研究过。

    见他一直沉默，宋子飞站起来。

    “王叔，子鸿年纪小，还没有形成系统的观念，你也别为难他。

    这个问题我倒是略有研究，不如我先说说？”

    闻言，宋建国也来了兴趣。

    他不知道宋子飞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哲学知识，也很好奇宋子飞研究的成果。

    “电车难题呢，考验的其实是道德和结果的偏向性。如果牺牲个体，能够解救更多的人，从结果上来说是划算的。

    商人嘛，最看重是利益，绝不能做出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的事情。道德在结果面前，不值一提。”

    宋子飞背完答案，骄傲地看向宋子鸿和宋建国。

    宋子鸿没什么表情，宋建国却不是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生活太好，宋建国本身不喜争斗，道德标准也很高，很多时候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吃亏。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是典范，在商场上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也是因为这样，宋子飞和宋毅对宋建国表面尊敬，实际心里并不认同他的处事方式，也觉得他们一定能比宋建国做得更好。

    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宋子飞之前都是一副胸无点墨的样子，刚才的回答确实加分。

    他们悄悄看向宋子鸿，想知道他的答案。

    “不错，子飞说的有道理。商场如战场，心软是最没用的。

    子鸿呢？想好了吗？”

    宋子鸿被点名，皱着眉头站起来。

    宋子飞双臂抱在胸前，斜着眼睛看宋子鸿：“弟弟，不知道什么是电车难题，哥哥可以告诉你。不耻下问，不丢人。”

    问他确实是不耻下问。

    宋子鸿忍住没笑。

    “如果是我，我选择报警，或者找电车管理员来。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不该插足。”

    他平静地看向王卫新，又转向宋建国。

    “责任分明，才是长久之道。”

    来的路上，看到火车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电车难题”。甚至还想了想答案。

    没想到被他押中了考题。

    王卫新瞬间黑脸，宋子飞也皱着眉头，没有之前的神气。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宋子鸿想表达他不会越权，可现在看来，还有新的发现。

    王卫家到底是老狐狸，很快调整思路。

    他憨厚一笑：“子鸿的回答很有深度，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思考，未来可期啊。

    刚才都是我们在说让你做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你，你想做什么？”

    宋子鸿皮笑肉不笑：“我爸是公司老总，我当然想管公司啊。”

    不管说什么都躲不过，不如高调点。

    王卫家一愣，还想说什么，被宋建国打断。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具体的安排，等我出文件吧。”

    宋建国一时头疼，遣散众人。

    “子鸿，你先去看看生产，过两天给你腾出办公室，你就来坐班。至于职位，听我安排。”

    “好。”

    他知道宋建国有其他考量，也不再谦虚，直接答应下来。

    其他人都走了，宋子飞和宋毅还没出门，眼神狠毒地盯着宋子鸿。

    “大哥二哥，在这儿等我呢？”

    “哼！你别以为进了公司，以后就归你管了，这个家是我们三个人的，别想独吞！”宋子飞毫不含糊，直接放狠话。

    “今天算你运气好，以后多的是坏事等着你。”

    宋子鸿微微一笑：“那我很期待。”

    向前走了两步，他又停下。

    “对了哥哥们，九月我要上大学了，到时候我不常在，要是我的生产线出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找你们。”

    说完，他扬长而去。

    “怎么样，还顺利吗？”

    车里，师妍双手撑在方向盘上，抿了口咖啡。

    “你怎么不上去？怕其他人看到和我在一起？”

    “当然，宋总的秘书，现在派给你，其他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妍大方承认。

    宋子鸿本来是想借机发泄下情绪，可师妍说得坦荡，毫不掩饰，反倒浇灭了他的所有怒火。

    “小宋总，现在去哪儿？”

    “去创新线那个工厂看看。”

    “好勒~”

    师妍一脚油门，没一会儿驶出市区。

    “对了，你了解王卫新吗？”

    “应该你更了解吧？”师妍看了他一眼。

    “他和你爸是世交，上一辈就是兄弟，也是董事长和财务的关系，到他们这一辈也是。你小时候没少见他才对啊。”

    师妍说的，和他模糊的记忆倒是一样。

    只是除了打麻将的事情，再也想不起其他关于王卫新的事。

    难道失忆了？

    “不说这个，他在公司里评价怎么样？”

    “挺不错啊，你见了他，能对‘笑面虎’认识更深刻。”

    师妍撇撇嘴。

    宋子鸿来了兴趣：“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师妍答得干脆。

    “那你没和我爸说？”

    “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边伟这人不行，有问题，笑里藏刀，你会相信我吗？”

    “阿伟不是那样的人。”宋子鸿笃定道。

    师妍笑得无奈：“你爸也是这么说的。”

    “呵呵。”

    车里顿时陷入沉默。

    宋子鸿忍着尴尬，再次开口。

    “那你……觉得他哪里有问题？”

    师妍叹了口气，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你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