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结合今天发生的纵火案，以及这起杀人案。”

    钱不举嗤笑一声，好似终于窥破了贼人的阴谋，顿觉原来所有的案件，都是为了一个更为深藏的目的。

    “我结合这两起案子，才明白当初运送粮草的运粮队，并非龟兹人，而是粟特人。”

    “真正的龟兹运粮队，早在碎叶城，或在运送粮草的途中，便被粟特人所截杀。”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七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长达十天以上。”

    “因为他们在被杀后，便被制作成干尸，从而携带在包裹中，等那帮伪装成龟兹人的粟特人，来到函谷关，住进这月来客栈，再将龟兹人的干尸，用某种方法泡开，藏在厢房内。”

    “于是等到昨天午夜，他们提前逃离，并采用与炸毁卯石营粮仓的类似办法，引燃了这些尸体与整间客栈，从而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钱不举终于捋顺了全部逻辑，不禁摇头赞叹：“还真是处心积虑。”

    不过张头似有所悟，又似有不明，追问道：“那他们在这毁尸灭迹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钱不举。

    “很简单。”

    钱不举转而一笑：“我大胆推测，他们焚烧尸体的目的，只有一个，故意造成龟兹运粮队死亡的假象。”

    话音刚落，张头恍然大悟：

    “那么如果朝廷想要追查，当日焚烧卯石营粮仓的龟兹运粮队……”

    钱不举接续总结：“就永远也找不到了，因为如果一查起来，就会查到所谓的‘龟兹运粮队’，已经葬身于函谷关的客栈大火。”

    “所以。”他转身看向城门方向，“得去问问守城的士卒，昨夜有无胡商进出。”

    “可若是他们精心设计了这场纵火案，自然也会有别的法子出城吧？”

    说这话的人，竟是李玉，她起身走到钱不举身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声说道：“不然如果经城门离开，必然会留下过所记录，那么放这么一把火，不就暴露了自身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钱不举称赞道：“聪明！不愧是李玉姑娘，才思敏捷，逻辑感人。”

    又来了……

    李玉一头黑线，却问出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怎么会折狱之术？”

    来了来了，又来了。

    每次自己分析的十分精妙，总是有人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难道仅凭面相，完全看不出本人的绝顶聪慧么？

    钱不举心里想着，嘴上却含糊道：“别忘了，我可是大理寺丞刘义康的关门大弟子。”

    他装模作样的掏出银鱼，快速的展现，连忙收回。

    生怕漏了怯。

    李玉不信的翻翻白眼，转而追问：“你说这是粟特人所为，有几成把握？”

    “八成。”钱不举挠挠头，“除非能够找到，昨日有他们逃出函谷关的证据。”

    就在此时，店小二的声音，忽然自废墟后方传出。

    众人这才发觉，店小二不知何时，跑到客栈的马厩里，只听他招呼众人过去。

    钱不举和张头率先动身，二人一前一后奔入马厩。

    只见店小二，站在空空荡荡的马厩中，慌张的手舞足蹈：“马和骆驼，全都没了！”

    张头反问道：“会否是发生大火后，这些牲畜全都四散奔逃了？”

    他连忙吩咐手下：“你们几个去城中打探，是否有马屁和骆驼的踪迹。”

    “喏！”

    众人纷纷散开，沿着长街挨家挨户的问询。

    钱不举凝望着空空如也的马厩，心念一动，拿起那半块隔火锦，放在眼前琢磨。

    突然想到这“隔火锦”，只有龟兹贵族才能使用。

    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按理说运粮队是安西转运使安排的龟兹族人担任，那么肯定不会找贵族运粮。

    于理不合。

    可是运粮队穿的衣物，又确是“隔火锦”。

    见钱不举面露愁容，李玉走上前来问道：“你是不是在想，隔火锦只有龟兹贵族才能使用，而运粮队不可能是贵族担任，对否？”

    钱不举大为震惊，脱口道：“对，你怎么知道？”

    李玉叹口气，直言不讳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几日长安城，会有一队龟兹使团抵达，你信不信？”

    钱不举闻言大骇：“当真？”

    “当真。”

    “你又如何得知？”

    “我在边陲亲眼所见，龟兹发了信报，传回长安，说龟兹使团，不日进京面圣，已经动身。”

    “那是几号？”

    “腊月初七。”

    闻听此言，钱不举如遭雷击。

    恍若最后一块真相的碎片，也被补全。

    他怔怔望着李玉无比坚定的双眼，直觉告诉他，李玉没必要欺骗。

    而有了这条线索，全部的迷雾，便瞬间消散。

    “如此便全都说的通了。”

    钱不举目光灼灼，逻辑愈发清晰。

    “只要确定这几天，长安城是否有龟兹使团抵达，并沿途打探他们的路线，便能确定粟特人的动向。”

    他看着李玉逐渐凝重的神色，一语道破迷津：“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这一点，粟特人想要假扮成龟兹使团，进京面圣。”

    “他们在一开始，就和安西都护府的转运使勾结，在腊月初七暗杀龟兹使团，并用某种秘术，将使团的尸体脱水，转化成便于携带的干尸，接着换装假扮成龟兹运粮队，借护送粮草的名义，引燃卯石营粮仓，继而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使石堡城被攻陷。”

    钱不举边说着，边蹲在尸体旁，将手中的半块隔火锦，放在地上。

    “然后他们绕道来至函谷关，在如此偏远的地界，要了一间厢房，随之设计燃烧真正的龟兹使团尸体，捏造犯下粮仓爆炸案的龟兹运粮队，已经葬身火海的假象。”

    “紧接着便能堂而皇之的，以‘龟兹使团’的身份，进京面圣。”

    钱不举洒然一笑：“看来他们所图谋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谁知李玉冷不丁问道：“你告诉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死囚卯夫，是不是你？”

    钱不举见李玉已然猜到，且既然李玉熟知朝中之事，想来身份必定尊崇独特，他即使想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便压低了声笑道：“正是，我就是被大理寺丞刘义康，判定为失职之罪要斩首的卯夫钱不举，但是我已在卯石营帮助刘寺丞破获爆炸悬案，且洗脱了罪身，只不过塘报是否发回长安，我也未知。”

    “这就说得通了，所以你当夜破获此案，恰巧吐蕃人袭击了卯石营，你就拿着刘寺丞的银鱼和密函逃出？”

    “对，但是银鱼和密函，是刘寺丞以命托付，要我务必送到大理寺，他说密函中的内容，关乎我煻安危，我才舍命护送。”

    钱不举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想说，我并非逃兵，实则是想要帮刘寺丞完成遗愿。”

    李玉叹口气，柔声安抚道：“辛苦你了。”

    靠，这算好人卡吗？

    钱不举暗自腹诽，却听李玉询问：“若你信得过我，可将密函交于我，我替你送到长安。”

    “可是……”钱不举难免迟疑，毕竟刘寺丞以命相托的密函，他也不清楚会给整个大煻，带来怎样的震动或变数。

    “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李玉尴尬一笑，“我只能说，你交给我，可保证信能送到。”

    “这么说，你果真是朝中大员的女儿？”

    钱不举开门见山的点破。

    李玉也不置可否，但依旧故作神秘的一笑。

    钱不举还想开口询问，能否帮他脱罪怒杀杨鼎天一事。

    且听一声呼喊，自长街响起：

    “张头！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