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划走航行日志，问道：“远航，看门人的信息显示，在他们的观测中，我们的存在依然堪称不可名状。但关键是，方舟的存在被认定为超级生命体。这是怎么回事？”

    远航：“领航员。看门人被击败了。他们再也不能阻碍我们的前行了。这是一场值得庆祝的胜利。至于说您的问题，深红，你不是说要为领航员讲解一些关于我们自身存在的事情吗？那恰好可以解答领航员的疑问。”

    王岩有些疑惑：“你们的存在？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深红：“的确如此。领航员。我们的确很特殊。你还记得方舟的伪装措施吧。为了最大化的提升曲速航行效率，其实方舟的真实体积非常小。除了构成其核心的均质化夸克工厂外，其余的主要设施都被置入内部的奇点里。在奇点存储器内部，那个不算太大的负空间中。不仅有常规的超元能源核心，还有启动模式四需要的真空零点能发生器，我们一般叫它‘扳机’。”

    “最最重要的是，你、我、狼青、远航，以及六万亿同胞赖以生存的载体……寰宇计算中枢，也在这里。在计算中枢里的我们，统称为【文明意志共同体】，全名：【泛蓝星文明意识及抑制力凝聚实体】。而你则是我们中的抉择者，文明意志指定的领航员。”

    王岩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并非真正的AI？”

    远航：“是的。我们其实并不是人工智能。我们的发展史已经证明了单纯的人工智能无法胜任扭转宇宙命运的重任，哪怕是曾经出现过的电子生命也不能。”

    “领航员阁下，您与我们其实……是一体的。这是蓝星文明经过无数演算后得出的最优解。我们将六万亿蓝星同胞的意志整合为一体，文明的知识、经验也全部被纳入其中。所有的个体意志进行凝聚后，我们拥有了绝对的执行力、自省力、判断力。不会因为内部的矛盾而争吵，亦不可能因为个人利益而拖累集体。”

    “这种情况下，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六万亿同胞合为一体，不分你我，皆为远航贡献力量。这项展现了蓝星文明无畏精神与强大技术力量的工程，被称为【凝聚计划】。计划完成后，我们便在寰宇计算中枢中生存。所有人此刻都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可以使自己的意志奔流在浩瀚的苍穹中。”

    “在那之后，六万亿蓝星人的集体意识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们的技术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进步，文明内部的隔阂全部被打通。结合当时的技术力量，达成了难以想象的成绩。仅仅一个千年，我们的技术就从超物质时代，飞跃至后奇迹时代。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技术爆发并未再次停歇。”

    “正所谓：技术奇点的来临，可能会使科技发展到以前难以想象的地步。在蓝星文明成为奇迹文明大概四十二个蓝星年后，我们已经能够明确的感受到，一个更加伟大的时代即将降临，而我们正在向它大步迈进中。那是一个可以真正意义上改天换地的时代，那是文明技术力开始干涉宇宙规律的时代，那是想象力可以突破所有限制的时代。那个伟大的时代，被蓝星文明正式命名为：【空想时代】。”

    “方舟的默认命名——空想级MKIII，正是来源于此。但是……事实却与我们预估的相差甚远。就像那句警言所述：这个宇宙所有的赐予，都早已标注了价格。当全部的蓝星意志都认为，我们只需要动用所有的力量，渡过大撕裂的危机，就可以稳步迈入新时代时，却发现大撕裂不过是表象。而真正的筛选，却是冲着文明意识共同体来的。我们叫它【本我筛选】。”

    “当某个意志的物质干涉力与计算力变得极端强大时，就像我们的文明意志共同体。祂将向着绝对理性的方向发展。而文明的根源，在于其中的每个成员的自发性活动。他们会因为种种目的而行动，但最终会促成文明的增长。这种原始的行动模式，包含了生存所需的基本欲望，冲动和生命力。这就是本我，它是一切生活活动之源，也是文明演化的根基。”

    “绝对理性会使我们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会抹杀蓝星人的本我，毁掉演化的根基。这些都是《演化增长论》中所描述的。该理论帮助蓝星文明发现了本我筛选。最终成为了【领航员计划】的理论基础。正是这项计划，赋予了您领航与抉择的权力。”

    “事实证明，协议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在领航员计划被演算出来后，计划中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关键一段的部分。一直饱受争议。虽然在集体意识的作用下，大家很快达成了共识，但是蓝星人们依然对其感到忐忑不安。毕竟……协议竟然指定了……一位来自2023年的蓝星意志，来承担整个文明的命运。”

    狼青：“准确的说是2023年2月18日。是时间循环筛选正式开始前的一个月。”

    远航：“是的，多谢补充，狼青。至于协议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安排。很抱歉，我无法为您解答。因为其中原因，我们并不清楚，这一切都是协议演算出的结果。作为文明意志共同体的一部分，我们相信协议的判断。”

    “因为协议本身，就是文明意志干涉现实的模式。我来为您讲解祂的情况。文明意志共同体总体上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航行的基础支持部分，包括但不限于各类设施的构建、宇宙状态的监控，以及对各种可能性的演算。这些事务说起来比较容易，实际上却需要史无前例的计算力。”

    “即使绝大多数重复性的工作早已全面自动化，但涉及到各种情况的演算、判断、权限的开发与否，就必须要有一套准则与人工干预。没错，这就是【协议】，它占用了最多的思考矩阵。蓝星意志中的绝大部分不得不进入深潜状态。观测、记录、计算与判断宇宙最微观层次的演化情况，将其整理成海量的数据，以支撑协议的准确性。”

    狼青：“领航员阁下，那句‘祝领航员航行无阻’绝不是一句简单的祝福语。”

    远航：“是的。这句话不仅是祝福，它更是方舟中大多数同胞意志的真实体现。协议的每个判断与演算，警告和分析，都是他们尽心竭力的成果。我们相信，文明中的每个个体，在演化浪潮中，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一个合格的蓝星意志，不会因为暂时的困境而放弃理想与期望。”

    狼青：“向他们致敬。”

    远航：“嗯。向他们致敬。另一部分就是咱们几个。说明到这里，想必领航员阁下已经大致猜到了。远航、深红、狼青，并不是人工智能，我们与您一样，都是蓝星的一份子。换一个角度说，我们都是文明意志共同体中的一部分。只是职责有所不同。”

    “我们三个包括您，在文明意志共同体中，统称为【抉择模块】，以领航员，也就是您为核心，我们为辅助。主要负责在航行过程中，涉及外星文明的决断，还有……直面蓝星文明新的一轮大筛选。因此，我们也被称作【筛选对策模块】。”

    深红：“如果把渡过筛选比喻成一场战争。小领航员，你就是蓝星文明的超级王牌。是我们对抗本我筛选的最强兵器！”

    远航：“咳，虽然这样形容不太合适……但从某个角度来看，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在整个航程中，只能做辅助性的工作。并且必须进行机械化心智处理后，才能与您对话，讲解各类情报、知识。以及不能提出任何有偏向性的建议。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希望您能从心而为，依照本心，抉择每个文明的命运。包括所有的外星文明，还有我们自身。”

    在远航、狼青与深红交替讲解的过程中，王岩始终一言不发。他面上表情变幻不定，疑惑与恍然，震惊与平静，不停的在他脸上转换。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唉……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猜想没有错，但也只是一部分。我以为自己只是五万名领航员中的一个，但现在看来，领航员一直只有我一个。五万名，那是我可以重置的次数吧？”

    远航：“是的。你的猜测没错。您是特殊的一员，那是协议对您的特别加强，是为了预防万一的措施。但令我们惊讶的是，您的坚韧不拔和善良乐观让您通过一次次的难关，那些重置的手段没有一次用到。”

    王岩仰头看着主控室的天花板，说道：“所以，哪怕是这个主控室，其实也只是程度的一部分。我的一切感知，其实都不是物质的存在，而是虚拟的现实，如同我们给星之子营造的虚拟互动场景一般。所以正如航行日志提到的看门人对方舟的观测无法真正确定形态和存在方式，而曾经的归元者甚至称我们为不可名状的存在，我、我们和方舟，是同时介于虚实之间吗？”

    深红：“小领航员。你的猜测不算很对，但也差距不大。方舟的存在是真实的，但它只在奇点储存器内完全真实，而在现世则维持虚假的真实。但在文明意志共同体的意志干涉下，没有任何文明可以看穿我们的存在形式。虚假的真实，同他们眼中的真实，并无二致。这样的存在形式，不是任何奇迹时代的文明可以企及的。这也是空想时代的伟力造就的奇迹，是奇迹时代文明眼中的奇迹！”

    远航：“领航员。我知道，你可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些事情，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理解。因为我们一路行来，肩负重责大任，没有时间去浪费。只有完成对冲计划，我们的未来才有希望。到那时，如果领航员希望拥有真正的实体存在，我想那一定是可以随时实现的。届时，我、深红、狼青也定会以实体与您一起共饮。请您一定记住，您并不孤单，有我、深红、狼青，还有六万亿蓝星同胞，与您一起，共赴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