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人了
几天之后的傍晚,天边挂着一颗燃烧的恒星,它的周边围绕着一圈肉眼可见的火焰熊熊涌动,橘红色的光芒从紫霞山后面倾斜照射,在村子前方的宽阔草坪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晚风拂面,如果身处阴影中会十分凉爽。
此刻草坪上耸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营帐,聚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身穿青色道袍的男子,有头顶披白纱的女子,还有光着鹅蛋头的大师,以及穿锁子甲的士兵等等。
这些人连日以来驻扎在这里,均是被上次紫霞山出现的奇异景象吸引而来,如今山顶的白雾又重新弥漫,天空的漩涡也早已消失不见,他们却久久不愿离去。
我像往常一样放羊归来,把羊群悉数赶进羊圈后,眼睛点了点数一只没少,于是放心的和朵儿沿着屋外斑驳的土墙往家里走。
经过土墙转角时迎面碰到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小童,我看了一眼他们也见怪不怪,毕竟这些天好多陌生人出现在村子里。
高的小道士约十来岁,剑眉星目文质彬彬,矮的小道士与我年龄相仿,身高也差不多,两道粗犷浓眉几乎连在一起,虎目炯炯有神且杀气十足。
他们的头发均在头顶留了一个发髻,身上穿着干净的青色道袍,胸前挂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八卦盘,背上斜背着一柄青铜剑。
见我和朵儿站在面前,高的小道士双手对我一拱手,十分礼貌的言道:“敢问足下附近可有上山的道路?”
我的目光打量着他,心想上山的路不是有很多?于是我看了看朵儿,却见朵儿和旁边矮的小道士面对面站立大眼瞪小眼,朵儿冰冷的目光与杀气十足的虎目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仿佛大战一触即发,我欲言又止愣在那里。
高的小道士侧脸看去连忙喊道:“师弟,不可造次。”说罢伸手把他牵到身边让出路来,朵儿抬起瓜子脸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径直走过去。
见我和朵儿进了院子里大门紧闭,高的小道士低头耐心教导:“师弟,我们初来乍到,不可与人发生冲突,否则师叔又要罚你了。”
矮的小道士一听两道浓密紧锁,仰起红彤彤的虎脸尽是委屈,伸手一指:“师兄,她瞅我!”
“哎~!”高的小道士对眼前这个暴躁的小师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摇了摇头,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一会夜幕降临,村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山间忽然刮起大风,伴随着一声声苍老而又温柔的呼唤:“小主人,小主人……!”
声音很快传到山脚下,绿色草坪上瞬间狂风大作,吹的各个营帐摇摇晃晃,旗帜招展。
在一个较大的圆顶帐篷内,点着几盏莲花油灯,尖尖的橘红色火苗犹如花蕊纹丝不动,鹅蛋头的几位大师身披红色袈裟坐在地上,手中滚动褐色念珠嘴里念念有词,身体表面流动金色梵文。
旁边席地蹲着几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几双眼睛盯着地上眉头紧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斗蛐蛐,原来是在盯着一块黑白相间的八卦盘,只见中间的指针摇摆不定。
对面蒲团上坐着几位头顶披白纱的女子,纤细右手掐成兰花指立于胸前,双目微闭静如止水,俏背上背有两把带穗的玉女剑。
帐篷里这些人代表了如今修真界最强的三大门派,他们分别是珈蓝寺,妙善观,隐仙派。
“哎~!”为首的青衣道长叹了口气,两道米字形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很憋屈,将黑白相间的八卦盘翻了个面盖在地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他身形又高又瘦,脸上额骨突出,嘴上面留着两撇黑胡子,口中疑惑言道:“山脚定是被高人布下结界,我等踏入其中便会原路返回。”
鹅蛋头的大师嘴里停止了念诵,缓缓睁开浓眉下的大眼,平和言道:“贵派阵法之术独步天下,若你们也束手无策,贫僧更是望尘莫及。”
头顶披白纱的女子慢慢睁开清莹秀澈的双目,轻声细语言道:“此次事关重大,各大门派翘首以盼,究竟是何人想要阻止我们?”
青衣道长摸着两撇黑胡子,若有所思言道:“我等修为浅薄,尚不足以破解其中奥妙,唯有请掌门前来定夺。”
众人面面相觑,缓缓点头。
“小主人……小主人……!”漆黑一片的山林中依然回荡着苍老的呼唤。
我吃过晚饭独自回到房间,白影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在耳边环绕,我赶紧关上房门背靠门栓,双手堵住耳朵,自从山顶出现异象以来,白影每到夜幕降临便会在山间一声声呼喊,如同孤魂野鬼吓的村里小孩都不敢出门。
我捂着耳朵爬到床上盘膝坐下,双手放在膝盖慢慢闭上眼睛,身外一切杂音逐渐消失,脑海中我坐在一个硕大的黑白八卦台上,面前竖着一本厚厚的金色古书,此书比人还要高,每一页用黑色字体竖排记载了白衣少年传给我的感悟。
我端坐抬起目光看向古书上的内容,而后按照此法运气流转于体内,渐渐的胸口处出现一个红蓝的太极在旋转,看上去颜色很淡,可惜没坚持多久太极就消散了,我接连试了几次均是如此。
然而我并不着急,白衣少年叮嘱要循序渐进,于是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金色古书轻轻动了动,硕大的页面便会翻动。
但不知是否是白衣少年设下的界限,每天看完一页若还往后翻,古书便不听使唤了,若是往前翻倒是很听话,仿佛在提醒我温故而知新。
就在我往前翻了一页时,忽然眼前出现了房间里的场景,有两个兔头麞脑穿锁子甲的士兵闯了进来,他们单薄的身上穿着生锈的银色链甲,像一张破旧的渔网,比头大很多的诺曼盔用一只手抱着,上面的弧形铁皮磨的发亮,我赶紧从脑海中醒来,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屋里的两人问道:“你们为何闯入我家?”
两个锁子甲士兵气焰嚣张来到我床前看了看,见我盘膝而坐,于是用腰间的十字佩剑敲了敲木床,咚咚咚!十分嚣张指着我言道:“奉旨搜查,尔等快快出去接受问话!”脸上目中无人,尽显跋扈。
我的目光打量着两人,眉头一皱但还是从床上下来,穿好布鞋跟随他们从屋里出来。
来到院子里,阿姨独自端坐在石凳上,桌面摆着一盏油灯,雪白的双手叠在腹部,柳腰挺的直直的,目光冰冷看着地面。
此刻院子里穿锁子甲的士兵一共有四人,夜幕下他们聚在一起相互窃窃私语,左手抱着磨的发亮的诺曼盔,右手放在腰间挂着的十字佩剑上,几人色眯眯的打量阿姨身上,虎视眈眈。
我走到阿姨身边问道:“阿姨,他们要做甚?”
阿姨脸上冷艳的目光看着我,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我拉到身边,伸手帮我整理一下褐色衣服。
这四个穿锁子甲的士兵不知在一旁商量什么,最后一致点头,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几人走过来将我和阿姨围在中间,领头的士兵凶神恶煞眉上有一片刀疤横切,歪斜着嘴看向阿姨言道:“你,随我进屋审问!”
我一听顿时察觉不对,仰头看向他言道:“我们没犯什么罪,为何要审问?”
“哪来如此多废话!”领头的锁子甲士兵不耐烦瞟了我一眼,伸手就要去拉阿姨,我见状立即挡在阿姨前面,指着他言道:“不许妄动!”
“嘿~!”四个锁子甲士兵见状对我怒目圆瞪,慢慢拔出腰间十字佩剑,眼露凶光,这时阿姨在后面伸出雪白的手放在我肩膀上,缓缓站起柔软的身子,胸前一束黑发垂落在她干净的蓝白碎花衣上,阿姨眼底一沉言道:“既然要审问,那就一块进来吧。”
“阿姨,你……”我转头看向她难以置信,阿姨没有多说一句话,牵着我手向房间里走去,四个锁子甲士兵握着十字剑愣在原地,面面相窥,阿姨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们露出半张绝美的侧脸言道:“怎么,汝等怕了我这弱女子不成?”
“哎呀~!小娘子挺会玩!”
领头的刀疤锁子甲士兵脸上歪斜着嘴,手中率先收起十字佩剑,虎视眈眈跟了上来。
“我先来~!”
“我先来!”
其余三个锁子甲士兵见状争先恐后冲进屋里,丢掉手中发亮的诺曼盔,最后关上了门。
阿姨进屋后绣花双脚轻盈无声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冷艳的目光无比寒冷,雪白的手抚摸在胸前一束黑发上。
我站在阿姨前面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坚定握紧了两只拳头,面对屋里这四个豺狼虎豹,我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不许他们碰阿姨一根汗毛,若是他们硬来,我便扳断他们的手指。
“小娘子!我在打鱼时便听说你美若天仙,今天落在本大爷手里,休怪大爷辣手摧花!”
领头的刀疤锁子甲士兵凶狠盯着坐在床上柔弱的阿姨,利索脱掉身上生锈的链甲,往地上吐了一口黄痰,脸上松弛的嘴皮向上拉起,眼中又色又狠。
“头儿,等等我~!”其中一个矮的锁子甲士兵链甲卡死怎么也脱不下来,急得满头大汗,他便想到用诺曼头盔砸,于是心急火燎从屋里跑了出去。
其余三人并没有理会,他们脱掉链甲后身上瘦骨嶙峋,伸长脖子如同干涸的甲鱼,两手在空中一抓一抓面红耳赤色眯眯盯着阿姨向床边而来。
我见他们一个个如此不堪,不由伸手骂道:“汝等不去保境安民,竟在此祸害百姓,此等行径与与禽兽何异!”
领头的刀疤锁子甲士兵低头见我是小孩,并没有放在眼里,盯着我歪斜着嘴凶狠言道:“你个小杂碎!别挡大爷快活!不想死就快滚!”
我目光严厉与领头的刀疤锁子甲士兵四目相对,毫不畏惧,慢慢抬起手掌,看向他凹陷的皮包骨脸颊,就在我要一巴掌呼过去时。
“嗖~!”忽然一道花影从屋里的圆桌底下飞出,从三个豺狼虎豹的脖子处一闪而过,快如一道闪电停在他们右侧。
“朵儿!”我目光看向停下的花影脱口而出,脸上露出微笑,难怪刚才没有看见她,原来是藏起来了。
只见朵儿娇小的身躯穿着红绿碎花衣,头顶扎着一对马尾,绣花鞋上露出一对白皙纤细的脚踝,手中反握着一枚锋利的鱼肠匕首,上面凹陷的血槽里缓缓流出一股深红色的血液。
“噗~!”接着传来几声水管破裂的声音,三个豺狼虎豹瞪大凸出眼珠子,双手捂着脖子嘴巴溢出鲜血,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喷涌的鲜血很快顺着他们皮包骨的手臂流了下来滴到地面,三人难以置信望向眼前这个穿红绿碎花衣的小女孩,噗通一声全部倒在地上。
“朵儿,你……”
我也惊呆了,伸手对着朵儿停在了空中,她居然会杀人!屋里瞬间安静的可怕。
朵儿瓜子脸斜着眼冷冷看着我,这时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解开了,解开了!头儿……”
那名链甲卡死的锁子甲士兵光着膀子从外面跑进屋里,看见地上躺着三个死人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转身拔腿就跑喊道:“杀……”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朵儿已经悄然站在他面前,慢慢抬起瓜子脸目光冷冷看着他,手中握着还在滴血的鱼肠匕首,吓得他脸上顿时痛苦万分举起双手,慢慢跪下口中颤抖言道:“女……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朵儿瓜子脸冷冷转过去看向坐在床上的阿姨,缓缓点头,然后向我走来,将带血的匕首递到我面前。
我呆呆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液,眼前浮现出娘抱着我蹲在血雨中的场景,脑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风儿,杀了他!”耳边忽然响起阿姨冷冷细腻的声音,我不由感到脊背发凉。
朵儿慢慢抬起瓜子脸见我一动不动,柳眉竖起,将我手掌拉出来把锋利的匕首按到我手上,见我不肯握,朵儿低着马尾头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按在刀柄上,然后把我带到那名已经跪在地上的光膀子士兵面前。
阿姨柔软的身子端坐在床边,雪白的手轻轻抚摸在胸前的一束黑发上,冷艳的目光看着地上的鲜血变得更加妖娆,她樱红如花瓣的两片嘴唇微微开启,舌尖轻轻绕动喊道:“风儿,杀了他!”
声音既温柔又冰冷。
我满头大汗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光膀子士兵,手中带血的鱼肠匕首一直在颤抖,他也满头大汗两眼翻白往上惊恐看着我,口中不停念道:“少……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见我迟迟不动手,光膀子士兵双膝跪在地上不停磕响头,咚咚咚~!额头磕破了也不停,忽然只听他小声言道:“蝼蚁尚且偷生!”说罢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奔向房间门口。
朵儿瓜子脸面无表情看向他,手冷冷伸向背后,摸出三把锋利的鱼肠匕首,全部甩了过去!
“呃~!”光膀子士兵逃到门口还来不及跑出去,背上像剑龙一样插了三把露出剑柄的匕首,瞪着眼珠子倒在一片血泊中。
我睁大眼睛看着地上慢慢咽气的光膀子士兵,呆若木鸡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朵儿来到我面前,瓜子脸上的目光冷冷看着我,取下我手中握着的锋利匕首,低着马尾头见凹陷的血槽里留有血迹,朵儿皱起柳眉,在我穿着的褐色衣服上擦了擦匕首。
阿姨柔软的身子缓缓从床上站起来,胸前一束黑发垂落,绣花双脚轻盈无声走到我面前,伸出雪白的手掌放在我下巴轻轻抬起,樱红如花瓣的两片嘴唇冷冷言道:“今日你若不杀他,必定后患无穷。”
我仰头看着眼前的阿姨,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双眼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难以置信阿姨会杀人,朵儿也会杀人,渐渐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慢慢睁开双眼,微弱的灯光下看到雪白纤细的脖颈,闻到扑鼻而来的淡淡香味,我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趴在阿姨背上,朵儿提着一盏油灯穿着红绿碎花衣,娇小的身子背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阿姨露出半张侧脸回头,见我醒来停下脚步将我从她背上放下来。
“阿姨,这是哪儿?”我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朵儿手中的油灯发出橘红色微微亮光,映出我们三个人的脸庞,阿姨手上拎着几个碎花包裹挡住油灯的灯光,冷艳的目光看着我言道:“村子已无容身之地,我们需赶紧上山。”
“好,阿姨去哪我便去哪。”
我点头言道,将阿姨手上拎着的包裹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将朵儿身上的大包小包也拿过来套在自己脖子上。
“快走。”阿姨牵着我的手,朵儿打着油灯,我们在一片黑暗中朝紫霞山而去。
“嗖~!”忽然身后出现了两道白光追了上来,阿姨和朵儿将我挡在身后,用手中的鱼肠匕首噹噹两声,将袭来的白光斩落在地,我看到微弱的灯光下,两把带穗的玉女剑插在地面。
“嗖嗖嗖~!”接着更多的玉女剑铺天盖地而来,在空中犹如一道道闪电向我们袭来,阿姨侧脸看向朵儿言道:“带风儿先走!”说罢一人闯进了剑阵中。
朵儿瓜子脸冷冷点头,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前走,我回头看向阿姨与漫天剑雨交手,内心十分担心着急问道:“朵儿,阿姨会有危险否?”
朵儿拉直了手臂拖着我往前,瓜子脸回眸冷冷看着我,摇了摇头,我这才放下心和她离去。
夜幕中几十名头顶披白纱的女子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右手掐成兰花指不停操纵,阿姨柔软的身子被困在其中与上百把飞舞的玉女剑缠斗。
回眸见我和朵儿已经走远,阿姨不再恋战,冷艳的黑色瞳孔微微一缩,蓝白碎花衣的身子化为一团暗影漂浮,数百把玉女剑飞入暗影中扑了个空,悉数插进地面的土壤里。
“砰~!”安静了片刻后,暗影瞬间爆炸化为无数小暗影向四周飞去,如同天女散花,每个小暗影里面都隐藏着一把锋利的鱼肠匕首,几十名女子瞬间脸色苍白慌了阵脚,但为时已晚。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忽然传来一片片念诵的声音,只见四位鹅蛋头的大师身穿红色方格袈裟从夜幕中走来,脸上白眉白须并排站立,每人手持一根九环锡杖。
眼看几十名头顶披白纱的女子就要丧命,在她们中间的夜空出现一个大大的金色卍字旋转着压了下来,轰隆隆~!卍字瞬间将所有小暗影压在底下,唯有一枚小暗影从两名女子中间的空位飞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四位脸上白眉白须的大师双目低垂不停念诵,忽然从他们背后飞出一道身影快速追上逃脱的那枚小暗影,伸出有力的手腕往里打去,阿姨柔软的身形显了出来,蓝白碎花衣的肩膀上挨了一掌飞了出去,倒在地面。
“阿弥陀佛!”只见一位年轻的大师身穿红色方格袈裟,头戴五佛冠双手合十站在阿姨面前,两条璎珞带随风飘扬,脸上硬朗的轮廓正气凛然,浓浓的眉毛配上直线型鼻子,锐利的双眼即使低垂也能感受到其中锋芒。
阿姨柔软的身子倒在地上,用雪白的手掌捂着肩膀,脸上冷艳的目光看向站在面前的年轻大师,樱红如花瓣的两片嘴唇微微上扬,蓝白碎花衣的身体慢慢变淡消失在原地。
年轻大师皱起浓眉硬朗的脸庞看向自己纹理清晰的手掌,锐利的目光微微一缩,继续飞身往前追去。
朵儿提着油灯拉着我一路奔跑在朦胧的星光下,眼前的地面显出一条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直通紫霞山上。
我全身挂满大包小包看向漆黑的夜空,上面高挂着七颗排列成长勺状的白色星星,朵儿忽然停下脚步,二话不说拉着我躲进一旁的草丛里蹲下,将橘红色的油灯捂在怀里,瓜子脸冷冷看着后方,我在她旁边蹲下眼睛也看向后方,小声问道:“朵儿,是阿姨来了否?”
朵儿冷冷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忽然瓜子脸上柳眉皱起,只见从后方黑色夜幕中走来一个踉踉跄跄的柔软身影。
“是阿姨!”我立刻认了出来,伸手从草丛里跑出去上前扶住她,朵儿提起油灯跟了过来,橘红色的微弱灯光下,只见阿姨脸色苍白,雪白的手捂着蓝白碎花衣的肩膀,纤细的脖颈上沾了几根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双脚的红色绣花鞋尽是泥土,有些站立不稳。
“阿姨!您受伤了?”我眼里担心问道,用褐色衣袖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阿姨脸上冷冷的目光看了看我和朵儿,有气无力言道:“没事,我们走!”
这时朵儿举起手中微弱的橘红色油灯,指着前方上山的道路,瓜子脸抬头看着阿姨。
阿姨冷艳的目光看向朦胧星光下的羊肠小道,眼中黑色瞳孔微微一缩,冷笑道:“夜黑风高,何来星象。”
说罢慢慢蹲下从地上抓起几粒石子。
我扶着阿姨听她这么说看向头顶,只见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唯有亮着七颗星星排列成长勺状,而我们正好位于长勺入口,确实颇为怪异。
“朵儿。”阿姨轻轻喊了一声,朵儿冷冷点头举起橘红色油灯上前一步,阿姨左手掐成兰花指,将手中一枚石子弹出去,有些发白的嘴唇念道:“天枢。”
朵儿瓜子脸柳眉倒竖,目光冷冷锁定飞出去的那枚石子,从地上弹起跟着追了上去,在石子落地的瞬间红色绣花鞋一脚踩在上面,身子摆出金鸡独立的姿态,裤脚露出纤细的脚踝。
“天璇。”阿姨接着念道,将第二枚石子从兰花指弹出,朵儿举着油灯一跃而起,冷冷的目光敏锐捕捉飞在空中的那枚石子,在落地的瞬间将它踩在红色绣花鞋下,身子摆出大鹏展翅的姿态。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瑶光”
阿姨将手中七枚石子一一弹出,朵儿的脚准确落在每一个点上,在将第八枚石子弹出后,阿姨雪白的手停在了空中,发白的嘴唇虚弱念道:“破。”
我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摇了摇头睁开眼睛一看,我们竟然背对着上山的道路,面向另一条通往村子的路。
“快走。”阿姨轻轻喊了一声,蓝白碎花衣的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雪白的额头大汗淋漓。
我和朵儿一左一右扶着阿姨,面向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我两腿半蹲着扎好马步,眼中无比坚定说道:“阿姨,容我来背您!”
阿姨伸手将雪白额前散落的一缕黑发绕到耳后,苍白的脸看着我虚弱言道:“你,背的动否?”
我看着她吸了一下鼻子言道:“阿姨您尽管放心,上次我在山顶背着胖小子逃命,他起码有一百多斤,阿姨您与之相比如何?”
朵儿一听瓜子脸冷冷转向一边。
阿姨苍白的脸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说道:“我不及也。”
“那便是了。”我双脚蹲下在朵儿的协助下,背起阿姨穿着蓝白碎花衣的柔软身子,沿着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往山里走去。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后面问道:“阿姨,他们是否会追来?”
阿姨头侧靠在我肩膀上,虚弱言道:“他们……破不了此阵……”
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
待我们走之后,从另一条通往村子的道路边跳出一个人影,接着二个,三个,最后全部跳出来竟有几十人埋伏在那里,除了一位白衣老者外,他们全部身穿青色道袍,头顶结发髻,背上背着一把青铜剑,胸前挂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八卦盘。
“师尊,她们好像跑了。”一个青衣道士对白衣老者恭敬言道。
白衣老者仙风道骨,身材有些肥胖,一头长长的白发整齐梳着中分,白眉白须,脸上红光满面,一双深陷的眼窝里有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珠,十分灵动充满了智慧。
“随我来。”只见白衣老者挺着圆肚带着几十名青衣道士来到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前,摸着胡须眼里回忆刚才破阵的画面,浓浓的白眉皱在一起若有所思,而后眉头舒展似有所悟,半张着嘴言道:“妙哉!妙哉!”
“嗖~!”从后方夜幕中追来那位头戴五佛冠的年轻大师,只见他站在几十名青衣道士面前目光低垂,双手合十平缓言道:“阿弥陀佛,贫僧藏空。”
白衣老者听后大为震惊,一双黑眼珠瞪的圆溜溜,红光满面脸上露出微笑,上前拱手说道:“原来是藏字辈高僧,老夫纯阳子。”
“纯阳掌门,幸会。”藏空双手合十对白衣老者回敬言道。
这时从后方夜幕中陆续追来几十名头顶披白纱,手持玉女剑的女子,为首的中年女子眉心有一点红,头顶戴一尊佛龛,佛龛里有一尊菩萨,被齐腰的白纱盖在里面。
纯阳子见状微笑上前拱手言道:“原来是鱼玄师太!”
头顶披白纱的中年女子右手掐兰花指立于胸前,轻声细语言道“纯阳掌门,适才多亏这位大师出手相救,才让我等免遭毒手。”说罢对藏空微微俯身以示谢意。
藏空头戴五佛冠双手合十,两条璎珞带轻轻飘动,硬朗的脸上双目低垂,口中平缓言道:“师太不必多礼,适才与那女子交手,此人功法诡异,贫僧也分不清是何门何派。”
鱼玄师太轻轻点头,看向纯阳子细语言道:“纯阳掌门,不知可曾与其交手?”
纯阳子两道白眉紧锁叹了一口气,摸着胡须言道:“老夫在此布下北斗七杀阵,本想以逸待劳,不料被她侥幸逃脱。”
鱼玄师太听后细语言道:“如此看来,此女修为甚是了得,她竭力想阻止我们上山,一定是知道些什么。”说罢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藏空脸上锐利的目光慢慢抬起,五佛冠两边的红色璎珞带轻轻飘动,双手合十走到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前,抬起穿布鞋的脚往前踏了一步,眨眼的功夫身形出现在后方十丈之外,口中平缓言道:“阿弥陀佛,以贫僧的功力也无法越雷池半步。”
纯阳子挺着圆肚两手捏成小拳头抵在腰间,悠然自若言道:“两位不必着急,只需给老夫一些时日,必将此阵破解。”说罢充满智慧的眼里满是自信。
鱼玄师太与藏空面面相窥,缓缓点头。
两个时辰之后,天空灰蒙蒙有些发亮,我背着阿姨穿过一片森林视野变得开阔,前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空旷草地,中间矗立一块高大的巨石,这里便是我和朵儿经常放羊的地方,此刻绿色的草地嫩叶挂满晶莹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我背着阿姨朝着中间那块紫色巨石走去,露水打湿了我膝盖以下的裤脚,在腿上分出两个颜色,阿姨的头靠在我脖颈旁,我能感觉她鼻孔微弱的气息呼在我皮肤上,奇怪的是,阿姨呼出的气很冷,刺骨的冷。
朵儿在我前面抬手举着橘红色油灯引路,红绿碎花裤脚也被露水弄的湿漉漉的。
“朵儿,我们可否在此地歇息?”我一边看清脚下的路问道。
朵儿埋头一直往前走,并没有搭理我,我只好当她默认了,如果不行她会转身眼睛冷冷盯着我。
我们三人来到高大的紫色巨石下,我找了一块干净的石板,将阿姨小心翼翼从背上放下来将她平躺在上面,只见阿姨双眼紧闭,柔软身子上穿的蓝白碎花衣沾满了泥土,苍白的脸不停冒出冷汗,我将身上的大包小包取下来,用一个软一点的包裹垫在阿姨头下面。
忽然我发现阿姨长长的黑色睫毛上有白色粉末,于是我上前蹲下用手沾了一点,两个手指轻轻一捏冰冷的触感顿时传来,居然是霜!
“朵儿!快来看看!”我连忙伸手喊道,不明白阿姨身上为何会结霜,可我看向朵儿微微一愣,只见她背对着我,面向巨石依然抬手举着橘红色油灯。
“朵儿!”我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十分疑惑,走到她身后见她没有反应,于是我伸手轻轻拍在她肩膀上,喊道:“朵儿?”
朵儿忽然身子一软倒在我怀里,手上依然紧紧抓着油灯的木棍,脸色苍白。
“朵儿!朵儿!”我脸上惊恐万分,将手放在她额头一探,刺骨的寒冷瞬间传来,冻的我将手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怎么会这样!”我将朵儿抱到阿姨身边躺下,将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在她们两个身上,又在包裹里找到一块碎花布,用来擦掉她们脸上的冷汗。
“火,火……”
我脑海中忽然想到了火,于是站起来看向四周,可眼下正是早晨野外露水很重,我跑到草丛里弯腰捡起一根枯树枝,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我只好丢掉。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回头看到高大的巨石上投下了一线橘红色的光芒!是那颗红色恒星从天边慢慢升起来了!
“光!光!”
我兴奋的跑到巨石底下,抬头仰望照在崖壁上面的橘红色光芒,但此时光芒照在巨石上半部分,离地面很远。
于是我赶紧弯腰抱起朵儿,爬上巨石顶端将她平躺着面向红色恒星取暖,然后我下去把阿姨也搬上来,平躺放在朵儿旁边,看着她们两个沐浴在橘红色的光芒下,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屁股坐在巨石顶上暂时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个时辰红色恒星高高挂在头顶,颜色也变成了金色,山里的天气变得十分炎热,巨石顶上由于风太大,我弯腰把阿姨和朵儿搬回巨石底下的草地上,现在无论在什么位置都能晒到光芒,我蹲下将手放在朵儿的额头试了一下,还是刺骨的寒冷,我又放在阿姨的额头,也是一样。
“现在可以生火了。”我赶紧从周围找来很多被金色光芒晒干燥的枯树枝,随后又从朵儿身上找到火折子,在她们两个旁边燃起了一堆篝火。
有了早上露水的教训,我马不停蹄从周围搜罗枯柴,从来时经过的森林里扛起几根碗口粗的枯树干,全部堆在高大的巨石脚下,再也不怕早上点不着火了。
我忙完这一切来到阿姨和朵儿身边,往地上的篝火又加了一些柴火,伸手放在阿姨的额头试了一下,感觉好像没那么冷了,又放在朵儿的额头,也有了好转,我松了一口气累的瘫坐在地上,忽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我赶紧屁股往后退去远离火堆,身上大汗淋漓可把我热坏了,我干脆脱掉了褐色长衫,远远看着阿姨和朵儿。
“咕噜……咕噜……”这时肚子传来叫声,我摸了摸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来到放包裹的地方,在里面找到了烧饼和馒头,我大快朵颐吃了起来,可吃着吃着我停了下来,看向昏迷的阿姨和朵儿,心想我是吃饱了可她们呢?
此时我脑海里浮现以前生病的时候,阿姨给我熬粥喝,一点一点喂到我嘴里,她和朵儿现在的症状也和生病差不多。
“对,熬粥!”
我嘴里咬着烧饼找到装有米的包裹,倒出来一点米用碎花布包着,飞快跑到巨石前面的湖泊边,在清澈的湖水里把米洗干净然后快速跑回来,蹲在火堆前准备就绪,可我看着碎花布里白花花的米犯了愁:“锅呢!”
我一拍脑门,站起来目光四下张罗,却没有看到锅的影子,这时我想起家里厨房有两口铁锅,可眼下山脚都在抓我们,现在下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姨说过,他们进不来,那就取决于我何时出去。”我一个人看向天边慢慢落山的红色恒星,心里有了主意。
夜幕很快降临,眼前渐渐被黑暗笼罩,山顶又传来了白影一声声苍老温柔的呼唤:“小主人!小主人……!”
我听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甚至有点希望白影能快点找到小主人,那样她就不用天天喊了,回过神来,山里的夜晚时不时传出野兽叫声,我站在草地抬头看了看天象,口中言道:“今晚星光点点,宜出行。”
为了安全起见,我弯腰把阿姨和朵儿从草地搬到高大的巨石脚下躺着,在外面点了一圈弧线篝火,最里面是高大的巨石,悬崖峭壁不用说很安全,外面是熊熊燃烧的火墙,可保万无一失。
“阿姨,朵儿,风儿去去便回。”
我在火圈外看着她们轻声言道,慢慢低头带上了蓝白碎花布做成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坚定的目光,转身消失在朦胧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