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如登山，攀登者皆为武者，山麓处有人至，攀至山腰者，同样不少。

    可登上山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此次泼墨争峰会，也是一般。

    真正能在争峰会上获得名次，一鸣惊人的学府弟子，不过寥寥几人。

    “今日是争峰会第一回比试，应该就是那座罗恒山了。”

    岁月又流转了一遭，今日便是争峰会的第一回，白浮生和其余九名随行弟子正在众弟子间忙上忙下，或是帮忙整理衣衫，或是接过不适合稍后比试之物。

    张一闻指着不远处那座翠绿的大山，淡淡地说道，白浮生此时正好行至他身旁。

    “啊，哪座山？”

    白浮生已经抱着丢在一堆的外衫，几个看上去就不凡的木匣，甚至还有两柄镶嵌宝石的入鞘长刀。总之，白浮生双手抱满了其余弟子的“宝物”，视线已被这些宝物遮挡，废了不少劲才偏头看向了张一闻指尖的大山。

    “你这又是闹哪般？”

    看着白浮生的忙碌和吃力，张一闻皱了皱眉，一时打算动着身形，去找长老说个清楚。

    身为张一闻的总角之交，白浮生自然知道他此刻想要去做些什么，吃力的讲手捧之物全用一只手担起，空出一手轻轻拽住了张一闻的衣角。

    “不用了一闻，随行弟子随行弟子，自然就是要行这般事。”

    白浮生倒是无所谓，能随行到此，见识一番争峰会已是满足。给其他弟子打杂，且谈不上伺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现在还没有哪位弟子自认高高在上，让白浮生有不适的地方。

    “浮生，你这...”

    两人的动静虽是不大，但靠近张一闻的陈天机等人，还是发觉了。前迈步子，来到白浮生身边，胡海和韩紫芝更是打算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不用不用。”

    这等小事，白浮生必然是无需大家施以援手，更何况众人待会儿还要去第一回比试。此刻最好是休养生息，将自身状态维持在一个最好的状态。再者，如果白浮生因张一闻、陈天机等人，就被区别对待，那余下随行弟子怎么办。

    “愿各位在第一回比试中，勇夺魁首！”

    一手还真捧不起这么多宝物，白浮生又换成了双手，只是这般就不能再向各位抱拳了。白浮生带着歉意的看向众人，然后受过陈天机几人的抱拳礼后，转身离开。必须将手中的宝物，都放置到学府的帐中，可不能有丢失发生。

    暂别过白浮生后，张一闻和陈天机等人也是纷纷吐出一口浊气，抛去杂念。以心无杂念的状态，来迎接这第一回比试，登罗恒。

    离渊学府的随行弟子们，都接过众弟子的各式各样的宝物，然后离场。其他学府，也是这般，待所有随行弟子离场后，居中的议事帐内，十数道身影飞出，然后回到各自的学府阵营中。其中以张无忆的行事，最为自如。

    一身雪白道袍，迎风而动，三千青丝被一木簪束于脑后，同样在风中缓缓飞舞。双手负于身后，凌空踱步，不急不缓，一边走着一边对着离渊众弟子笑着。丝毫不同于其他府主长老，出了议事帐，就径直回到各自的学府阵营中。

    在张无忆踱步虚空时，议事帐中又飞出几道身影，一人着山水卫服饰居中，左侧是身披墨色甲胄的女子，右侧也是一位批甲胄之人，只不过他的甲胄是墨色为主，白色点缀。两位均为戴盔，一头长发仅是在脑中竖着一个干练得发型。居中的山水卫，年长者，风霜未曾在面容上留下痕迹，若不是斑白两鬓，谁能想象这位大人年岁已过半年，距离甲子不过一二年。

    “见过大人，两位将军。”

    先入为主，让这三位看起来，倒是像学着张无忆的行为。只不过在这三位站定之前，张无忆就悄悄加快了步伐，来到了离渊学府的阵容中，身形隐隐有藏在府主之后的意思。府主自然是发现了，可对此他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三位大佬立于虚空，在场不论府主还是长老，各学府弟子纷纷见礼。就连处于后帐中的白浮生等随行弟子，也是弯腰朝着三位大佬所在的方向，行礼道。

    山水卫，自大荆王朝开国以来，便存在的直属帝王的组织。称之为朝廷鹰爪也好，帝王握在手中的刀也罢，可见山水卫的权力之大。不论铜墨使，还是银墨使，亦或者是这位金墨使，总之称呼一声大人，丝毫不过。

    若是腰间没有铜、银、金山水卫玉佩的普通山水卫，寻常百姓，低境界武者见之，也要呼一声大人。

    墨色甲胄的女子，自然是出身泼墨军的一位将军。将军之名，在大荆王朝，不是职位，而是封号。有功劳，有战功，有修为的行伍兵卒，都可获封将军。

    墨间白甲胄之人，便是泼墨城卫军的将军了。大荆十四城，城城均有城卫军，除了王城的城卫军是帝王亲军外，其余城卫军都归于城主。而泼墨城又因城主泼墨王的超燃地位，所以在泼墨城中，与泼墨军一般无二，地位等同。

    在泼墨城，大多数都是三方协同，既有互为监督之责，也有行公平之意。争峰会这类选拔城中天才的盛会，自然是少不了这三者的身影。

    出动一位金墨使，两位封号将军，可见城主方面对此的重视。

    “武道一途，谁为峰？”

    众人都行礼后，金墨使也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能清晰传至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可见其修为之高深。

    这一问，让在场之人，不禁思索起来。

    观海境的张一闻在想，陈天机同样在想，前者认为梨花剑神是表率，但又觉得距离太远。就换成了已故的老祖，那位将张家带向辉煌的老祖。后者则是讲自己的义父视为楷模，出身平凡，低等天赋的普通灵根，却依旧跻身山水卫金墨使。

    张无忆同样在想，无忆方士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对他高深修为的认可。可在他自己看来，这其中因为他兄长的影响，占据几分呢？幼年时，家中以他为典，引之来教导同辈中人，就包括他那兄长。少年期，张无忆同样是同龄人中的领头羊，兄长是长辈头疼不已的废材。

    可十一年前，一切都变了。十一年前，张无忆是众妙府当代第一人，马上就要完成三年修行。不说接任众妙府府主之位，但至少是一个少府主。而他的兄长，在离渊学府，玩闹了三年，被叫纨绔叫了三年。甚至还和一位出身卑微的女子，互生情愫，许下诺言。众妙府和张家，自然全是反对的声音，可这些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既然得不到祝福，那就不要祝福，张无忆的兄长直接带着女子，远遁他国。在张家，张无忆就是大树，至少十一年前，都是如此。可兄弟二人的感情至深，不管他人如何，张无忆是发自心底的尊重兄长。

    兄长也是无私无求的宠爱张无忆，即使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家丑已生，张无忆还是尽全力帮助兄长和未过门的嫂嫂，冲破重重包围。不比张无忆的身份地位，也不及张无忆的潜力，可众妙府张家子弟的身份，还是让身处异国的他，经历了劫难。

    一场改变了大陆格局的劫难，一场改变了众妙府的劫难。

    原来，兄长不是废人，原来纨绔只是他的面具。他之所为如此，只是想要张无忆过上，这万人敬仰的生活。

    “老夫为峰？”

    金墨使大人的话语，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话语间还带着一丝自嘲。

    “老夫没有资格，十五仙最有资格。但，”收起了自嘲，一挥袖，声音中满是坚毅。“我辈，应以自己为峰！修行一途，武道一途，与天斗，斗一个天命可为；与地争，整一个出人头地。”

    “古有圣贤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可师父终究只是修行道路上的引路人，能行至何处，唯有靠自己！”

    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带上更多的情感，可就是这般有些平平淡淡的话语，却一字一句的叩在在众人心头。不论境界，不谈年岁，都被叩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身修为得之吾师。说到底，修行一事，武道一途，是为后天。先天条件，可为优势，不可为未来，不可为终点。

    “争峰会第一回比试：登罗恒，启！”

    没有太多的废话，甚至来自泼墨军和泼墨城卫军的两位将军未发一言，山水卫的金墨使大人就已经开启了争峰会。

    话音落下，各学府的府主和长老们运转玄气，脚下生云，托着所有人弟子乘风而起。所有人，都行至罗恒山脚处，罗恒山很大，大到争峰会的三百九十九名弟子围着山脚排开，间隔十丈，也没有办法将罗恒合围。

    “离渊弟子何在？”

    落地后，张无忆退后一步，将舞台留给了离渊府主。他还沉浸在回忆中，对于他兄长的回忆，对于生而在世数十年的回忆。府主开口，离渊五十位弟子挺胸抬头，齐声回应。

    “争峰会，登罗恒，愿我离渊弟子，”府主特意停顿了一下，轻轻挥袖，一道旗帜从袖中飞出，问问扎在空地之上。“得胜！”旗帜是离渊学府的旗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这一行为，无疑是寓意着旗开得胜。

    “喏！”

    应声后，张无忆和府主也是让开身形，张一闻扭头看向陈天机、史安、胡海还有韩紫芝，几人的目光也对上了张一闻。对视，点头后，都望着罗恒，然后迈出脚步。

    离渊学府的行为，被其他学府尽收眼底，其他学府也有着自己的开场。无人觉得有何不妥，可作为离渊学府的老对头，渊震学府弟子们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针对的机会。冷嘲热讽，不绝于耳，冷静之人自然有。

    经历了昨日一幕，离渊弟子对此见怪不怪，一言不发，只是冷眼回击。这让渊震那几名刺头，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正欲发作，被不远处其他渊震弟子喝止。

    泼墨争峰会，第一回比试，登罗恒，此刻正式开始。

    眼前的罗恒，远时影影绰绰，仿佛弄上了一层轻纱，朦胧中青翠欲滴；现在近了，看草木郁郁葱葱，看山花丝丝蔟蔟，山峰在云烟中若隐若现。

    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