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梁聪聪在公司的最后一天了，本来之前一心盼着回家，真到了这一天，她反而不舍起来。中午和同事吃完饭在外面散步，攀岩墙下和往常一样站满了人，她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同事突然说：“我今天也想去试试。”

    梁聪聪有些意外，她看看正在攀岩墙上的同事，“可以啊，我在这儿最后一天还能看看你身手怎么样。”同事连连摆手，“我不行，不知道能不能到顶上，你要试一次吗？”梁聪聪摇头，“算了吧，我有点恐高，在我们家房上往下看都不敢，我看着你爬。”说完她意识到用词太不专业，“好像不能说爬，不太好听。”同事笑着说：“没事，怎么说都行，那我们就过去排队吧。”“好，”梁聪聪看看两面攀岩墙，“你要玩哪边的？”“当然是容易的这边了，这边都不一定能上去，难的那一边不用排队，每次都没什么人。”“那过去吧。”

    到了攀岩墙下，同事去找教练，梁聪聪随手把手里的纸扔进一旁的垃圾篓。出手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不太对，她立刻去了垃圾篓旁边，里面放的是同事们的衣服。梁聪聪连忙把纸捡出来向周围的人道歉，“对不起啊，我以为是垃圾篓呢。”

    同事笑着回到梁聪聪身边，“前面有四个人，就到我了。”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梁聪聪意料，“比我想象的人少，我以为要等好半天呢。”正在攀岩的女生体力不支，对下面喊：“我爬不动了。”教练放她下来，女生从半空中慢慢地降落到地面，下一个穿戴好装备的女生走向前去，教练把安全绳绑好，女生在手上擦了镁粉，开始攀岩。

    这个女生动作十分熟练，很轻松地就爬到了最高处，下面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掌声，同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称赞道：“她好厉害啊。”梁聪聪仰望着空中的女生，“是，好熟练。”另一边难度较大的岩墙下，无人理会的教练受不了了，他可怜地问：“有没有人来我这边啊？”大家一阵笑声，女生回到地面，同事有些紧张地对梁聪聪说：“再有三个人就到我了，我好紧张啊。”“紧张什么，又不是比赛，我给你加油。”

    终于到了同事，她把手机给梁聪聪，走到教练面前绑好绳子，教练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同事动作很生疏，有时候甚至手脚不太协调，就在她试着踩到高处岩点的时候，教练大声冲她喊：“刚我怎么跟你说的，别踩那么远那个。”

    一旁的梁聪聪被这句话震惊了，她转头看着教练，教练斥责同事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有同学去网吧，苏天皓教训她不要多管闲事的样子，语气更是像极了那次在学校门口看到打群架的，苏天皓叫她离远点的语气。梁聪聪盯了教练一会儿，转回头来继续看同事攀岩，难以置信居然又遇到了和苏天皓更相似的人。

    回到办公室，梁聪聪借着出去接水，到走廊那边又看了一会儿其他同事攀岩，那个教练正对着到了半山腰的男同事不满地喊话，这个样子越看越熟悉。

    最后半天眨眼就过去了，下班后，梁聪聪收拾了东西，她站起来看了看办公室各个地方，转身回家。

    出了大门，她站在路边看着公司大楼，在心里说：再见了。

    第二天，梁聪聪收拾要带回家的衣服和其他东西，电脑上依然放着她最喜欢的铁齿铜牙纪晓岚，她一直喜欢屋子里有点声音，不然会觉得很孤单，在家是电视，在外是电脑。正在忙碌着，手机响了。

    梁聪聪拿过手机接听，“喂，你好。”“快递，超市门口。”“好，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梁聪聪抓起外套出门，她一路小跑到超市门口，走到快递车前，对正在忙着挑拣快件的师傅说：“师傅，拿快递，刚打的电话，梁聪聪。”“好。”师傅在快件之间扫视，梁聪聪补充：“是几本书。”“哦，在这儿呢。”师傅撕下快递回单后递给她，梁聪聪问：“不用签字了吗？”师傅忙得头也不抬，“不用。”

    回去后，梁聪聪坐到桌边，用剪刀剪开快递外包装，拿出里面的盒子，自言自语道：“这包装还挺好。”打开盒子取出书，一本一本地放到桌子上，梁聪聪挨个指着那些书确认：“Linux，软件测试，SQL，对，就这几本，明天回家学习去啦。”她把书重新摞起来放进书包，把取快递之前没塞进书包的衣服塞进去，刚想把桌上的笔也放进去，转念一想，弟弟马上放寒假了，有高中生在家，最不缺的就是笔。她把笔重新放回桌上，看着屋子想了想，又把一直用不到的一个插线板放进夹层，然后坐下来把电视剧快进了一些。

    “还缺什么吗，”梁聪聪思考着，“衣服、洗脸的、书，也就是这些了吧，没有了。哦，对，把那双厚的鞋带回去。”

    快到晚饭时间了，梁聪聪从枕头下面拿出钱放进口袋，锁上门下楼梯。房东阿姨正好出来，她笑着问梁聪聪：“这么早就下班啦？”梁聪聪回答：“我昨天离职了，过两天回家。”

    阿姨有些诧异，“为什么离职啊？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想换个工作，或者说，想换个行业，现在的工作虽然很轻松，公司也很好，但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反正也进腊月了，回家过个年，然后学点东西，明年回来找工作。”阿姨赞同，“也好，快过年了，回去陪陪爸妈，工作总能找着的。”“对呀，”梁聪聪指指前边，“阿姨，我先去买晚饭了啊。”阿姨点头，“去吧，晚上吃点什么啊？”“没想好呢，先去转一圈，再看吃什么。”“行，快去吧，一会儿他们下班都回来，人就多了。”

    走出胡同，梁聪聪停下来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其实对于明年找工作，她十分没有把握，从决定离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接下来有一条漫长且艰苦的路要走，明年，换份工作也换份心情，算是和以前的生活说再见吧，此后，她的生活再也和苏天皓无关了。删掉苏天皓这一个月，最初的心痛已经变成了平和，梁聪聪喜欢现在内心的这份安定，不像之前感觉一颗心总是悬在半空，也许，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他了。十年前不是梦，他们真真切切有过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现在也不是梦，他们真真切切回到了原点。

    后天就要回家了，梁聪聪十分期待，工作这两年，她一直特别怀念上学时的寒暑假，这次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寒假，而且想要多长时间就可以有多长时间。

    第二天早上，梁聪聪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屋子里，她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自言自语说：“终于可以不用起床了！”坐起来从桌上拿了手机又重新躺下，唤醒屏幕，意外地看到QQ上有一条语音请求。梁聪聪疑惑地打开，昨天夜里十一点四十二分，苏天皓打来的。

    梁聪聪愣住了，她木然地退出QQ回到主屏幕，心却不再平静了。过了许久，她忍不住重新打开QQ，给苏天皓回复了一句话：那么晚了有事吗？没有回复，梁聪聪打开浏览器，脑子却很乱，她突然后悔了刚才回复的那条消息，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们已经很久不用QQ联系了，当初梁聪聪没舍得把苏天皓的QQ一并删掉，她猜想，苏天皓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微信被删，而且昨天一定是喝酒了，否则以他平时的个性，在发现微信被删之后一定不会气急败坏地打QQ语音。梁聪聪试图对这件事无所谓，可她的心再次乱了，这一个月，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苏天皓了，可是她今天的反应说明她根本没有做到。梁聪聪有些烦躁，她躺不住了，狠狠心，一鼓作气把苏天皓的QQ也删掉，然后起床去洗漱。

    到了下午，梁聪聪蹲在桌边的床上看电视剧，手机在床上响了，她拿过来看，是董文会。

    梁聪聪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这个电话一定和苏天皓有关。做了个深呼吸，她按下接听键，“喂。”

    董文会立刻问：“你把你哥微信删了？”梁聪聪坦承，“是。”“为什么呀？”“不为什么。”董文会提高了分贝，“你又抽什么疯啊，犯病了是吧。”梁聪聪没有回答，董文会继续说：“昨天晚上都快十二点了，我本来就加班加到挺晚，刚洗了脸做了面膜准备睡觉，你哥给我打电话，说你把他微信删了，他给你发消息发不出去，然后他就特别生气地把我骂了一顿。”

    梁聪聪觉得好笑，“他骂你干什么呀，跟你又没关系。”董文会没理会这句话，追问：“到底为什么呀，你为什么突然就把他删了？”梁聪聪叹了口气，“不是突然，我早就想把他删了，只是一直没狠下心来。”“怎么回事，因为什么，跟我说说，我看是怪你还是怪他。”梁聪聪苦笑，“怪谁还有用吗？”“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他给我打电话特别生气，根本不知道怎么你了。”

    梁聪聪感觉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董文会着急了，“有什么事你说啊。”梁聪聪被问得委屈了，“我傻，行了吧。”董文会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是因为林晴吗？”

    梁聪聪沉默了一会儿，心情平复后，她说：“不全是，准确地说，是由林晴反映出来的问题。十年前他答应过我，不会让别人跟他叫哥的，上次下雨，我在他家住，他QQ在电脑上自动登录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林晴跟他叫哥，我想问他，一直也没问，他就是不想拒绝呗，当年，不是能拒绝你和章渝吗？不光这样，他还在群里故意气我，所有同学都知道我跟他叫哥，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这哥，我不要了。”梁聪聪说着红了眼眶，她不想让董文会察觉，她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

    董文会听梁聪聪说完，给她分析：“这么多年，他在我们几个里边最大，大家都当他是大哥，说难听点，你们其实就是没关系，他想让谁跟他叫哥，你也管不着啊，你对他期望值太高了，一直和初三的时候一样。”梁聪聪顿时生气了，“我是管不着，他怎么做都是他的权利，但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吧，合着我连不高兴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行了，以后没我挑理了，他想让谁叫哥尽管叫，跟我没关系了。”董文会不信，“怎么可能没关系了，咱们这么多的朋友，哪里说断就断的了。”梁聪聪很坚决，“打算断就断得了。”

    沉默了一会儿，董文会再次劝梁聪聪：“你别犯傻了，这么多年，你在他心里肯定有分量的，再说了，林晴虽然也跟他叫哥，但你跟他多少年感情了，林晴怎么比得过你啊。”

    梁聪聪终于把藏在心里的另一番话说出来了，“其实我觉得都压抑好多年了，那年国庆的事你也知道，我没办法只当他是家里人了，我已经在意了，他也不可能完全当这事不存在吧。大二那年他追我下铺，问我美女这人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说我敷衍；后来又问我，我就说，一点也不好，他又说我嫉妒。你说我在他心里有分量，我怎么感觉不到呢，他凭什么这么贬低我！”

    董文会说：“他就是开玩笑说的，他不一直是这样吗，嘴欠得不行。”梁聪聪不认同，“有些玩笑不能开，当时他追水清，我三番两次地带水清去南青，吃饭的时候，或者一起坐着的时候，我借口去厕所，故意好长时间不回来；他想要我下铺QQ号，我跟我下铺说，我老不带手机，我哥找不着我的时候可以找她，为了他，我连我下铺都骗呀，现在想想，我怎么这么贱呢！”董文会笑了，“这就不叫哥了啊，你也是傻，谁让你管他这些事了。”梁聪聪怒气不减，“犯贱呗，你看他后边一出一出的，他压根没在乎过我的感受。”

    董文会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她了解梁聪聪，过了一会儿，董文会问：“你现在跟你下铺关系怎么样啊？”“挺好的啊，这跟我下铺有什么关系。”“嗯，你能想明白这个就好，那你恨林晴吗？”“谈不上恨，但我也不喜欢她了，这事可是跟她有关。”董文会说：“跟你哥真没必要绝交，认识都十年了，我们这一伙是拆不散了。”梁聪聪立刻纠正，“你们那一伙里边已经没我了，以后你俩是你俩，咱俩是咱俩，我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面对他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董文会突然认真地问：“如果昨天鸵鸟想跟你说他回心转意了，你现在愿意跟他结婚吗？”“不愿意，”梁聪聪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跟他结婚，只是想用结婚实现能一辈子在一块儿，那时候小，根本不知道结婚的意义有多大，再说，我不能知道是火坑也跳啊，这么多年，他对我从来没有一份完整的感情。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去把外边晒的衣服拿进来，那儿晒不到太阳了。”“行，去吧。”

    到了楼下，梁聪聪站在衣服前面平复了一下情绪，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决不能心软！

    “我回来了。”梁聪聪把收回来的衣服扔到床上，坐下来说。董文会问：“你哥昨天说，前段时间你说要辞职换个工作，他挺支持你的，你说十二月底辞职，辞了吗？他昨天想问问你辞了没有，然后发现你把他微信删了。”梁聪聪说：“辞了，明天回家，本来打算今天走，但今天人应该多，反正后边那么长的假，不差这一天。”

    董文会又跳回之前的话题，“我问问你啊，如果林晴那个角色换成是我，你会生气吗？”“会，换成任何人我都会生气，我是针对这件事。”董文会不满地说她：“你呀，对这些事太较真了。”梁聪聪立刻反驳，“你第一天知道吗？初三你们认识我的那一天我就这么较真。”

    董文会听出梁聪聪生气了，她岔开话题，“你哥说想过年的时候我们去他家聚聚，你去不去？”梁聪聪态度坚决，“不去，我去不着了。”董文会叹气，“你跟你哥真是一样，死鸭子嘴硬，我就不信，这么快你对他就没有感情了。”梁聪聪没有否认，只说：“时间久了就没有了。”

    董文会有些无奈了，“唉，不知道怎么说你了。”“那就别说了，不用管我，我没事，我和他就这样了，他昨天喝酒了吧？”董文会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梁聪聪没有解释什么，只说：“直觉。”董文会说：“什么直觉，你看你这么了解他，怎么绝交啊，过年一起去他家，把他加回来，这事就过去了。”“不可能了，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梁聪聪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不舍，有怨恨，有心酸，有难过，也有无奈。删掉苏天皓这些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很早之前，她就觉得和苏天皓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因为他们之间很早之前就有了隔阂，人和人之间，一旦产生了隔阂，就再也消除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