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元辰
繁体版

第五十二章 疯子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离了店房,又再上路。

    九华几乎一夜未眠,始终不能睡着,阴司酒还好,另外两女都是疲惫至极。房丫头贴在自家公子身边,已经睡着了。花梨儿实在赶不得车,也躲在虎笼子边上补觉去了。阴司酒只得向苏家人借了个胆大马夫,来赶虎车。

    只有苏日卿,以往夜里总有俏媚的妖精偷溜进房,磨蹭根基,撩拨春心,待得一度风情才能安寝。昨晚独自睡了,闭上眼睛就到了天亮,所以今天精气神儿格外的好。

    “白当家,你们怎么了,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咱们才刚出来一天啊。”

    九华苦笑,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将真话换了一番表达:“昨夜,我们车子里的小老虎跑走了。”

    “啊!”苏日卿大吃一惊,“没找吗?要不要禀告一下给当地衙门?老虎逃走会伤人的吧!”

    阴司酒笑了。

    “苏公子真是心眼好,最先想到的竟然是百姓的安生。”她在旁一副淡然,继续说道,“不必找了。昨夜白当家已然寻过,泥泞上的爪迹显示,那虎已经逃进山里,没得寻了。”

    旋即,又补充道:“剩下一头大虎,我也不打算要了,到下座城,带着车辆一起卖了,图个方便。”

    苏日卿闻言大喜,他早就觉得带着老虎行路实在凶险。

    “哈哈,黑当家如此轻骑远行,实是潇洒。”

    九华笑道:“确实潇洒,轻装简行。”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吊在车队最后虎车,后车门被撞碎。

    花梨儿骑着虎从中冲了出来,一人一虎俱是久困樊笼中,自由就在眼前的状态,满脸都是希望,逃之夭夭。

    阴司酒大怒,急忙调转马头,还不忘瞪了房丫头一眼:“都是这丫头坏的事!”

    九华脸一红。

    昨晚阴司酒就那么睡着了,自己不好意思走,也不好意思叫醒她,只能干坐到天亮。要真说坏事,其实是自己的问题。

    阴司酒纵马飞驰,追了上去。

    九华不放心,也调转马头,对着满脸茫然的苏日卿和刚被吵醒的房丫头说道:“你们只管往前走,我们自会追你们!”

    说罢,轻鞭坐马,也追了上去。

    ……

    老虎跑的快,却只是爆发力强,耐力很差,开始还能和马匹错开距离,很快就不能维持速度了。

    花梨儿深知此症结,随后不走大路,不走小路,只挑山石遍布,灌木丛生之处行进。如此奔马虽快却失了长处,四只蹄子科普不得石块,遇到灌木就要越过去,渐渐落了下风。

    阴司酒两人在后追逐,虽不惜马力,仍旧眼见着花梨儿骑虎跑进了山林。

    九华赶了上来说道:“司酒不要心急,那虎几百斤重,昨日又下了骤雨,痕迹难以抹除,咱们慢慢追就行。”

    阴司酒十分焦急:“梨儿姐聪明,到了草木茂盛之处就会下了老虎,自己步行,如此就不好找了。”

    九华大笑:“如此也好。”

    阴司酒闻言,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提了速度,皱眉道:“怎么着!见不得梨儿姐忘了你,就死心了?反正有一个了,另一个就算了,巴不得人家赶紧跑没影了?”

    九华闹了个大红脸,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有一个,没一个的,自己昨晚可什么都没干啊!无论是阴司酒还是花梨儿,她们两人的心思自己是明白的,但自己从来没有回应过,怎么算数?

    凭心而论,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一无所有,不值得佳人托付。

    “你又说这些……我不是这意思。”

    九华有苦说不出,只是无力的辩解,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行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她的秘法虽然能够短暂飞行,但毕竟修为尚浅,走是走不脱的。”

    “而且她们这一门邪法,怪异的很,只要用出来,之后就需要饮血填补元气,无论如何也会留下痕迹。用如此邪法逃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暴露位置,只是徒废心力而已,绝计逃不掉的。”

    阴司酒还在催马紧追,嘴里似有呢喃,但声音极低。加之笨马之上,风声猎猎,九华听不清。

    “司酒,你说什么?”

    “我……”

    她开始说的声音还挺大,后面越说声音越低。

    “啊?”九华还是听不清,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啊?”

    阴司酒一扬马鞭,眼睛望着虎足印迹,头也不侧过来看九华。

    “我走之前怕麻烦,半路还要给她准备血食,实在是不方便。就拿一葫芦麂子血混了烈酒,直接交给她了。”

    “啊!”

    九华大惊。

    在山寨里,花梨儿是全天陪着阴司酒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这般准备。

    花梨儿既然已摆脱束缚,就能幻化血翼。虽不能振翅飞天,找个高山险峰一路滑翔下去,还是能做的到。又有血酒补充,本相可一而再,再而三,如此逃命,莫说奔马,飞剑都赶不上。

    他想到此处,也忧心起来了,急中生智。

    “莫要再追爪印了,直接奔着这个方向,寻一个高处,花梨儿定会去那!”

    阴司酒一顿,瞬间明白了九华的思路,当即点头。

    两人两马,不再紧跟兽迹,而是向着远处的高山奔去。如此的追踪,绕过山石灌木,行路反倒快捷了许多。

    不多久来至高峰之下,两人才刚驻马,忽然有一个曼妙身影从绝顶一跃而出,背后隐约见着血翼展开,滑向东南而去。

    阴司酒见状,大喜:“逮到了!果然如九哥预料,这小妮子也就看着聪明,还是棋差一招。”

    九华言简意赅:“追!”

    两人向着落处寻去。

    那只受了大难的老虎,已经不被两人关心,自此入山,逍遥快活去了。

    花梨儿正在天上飞,忽然惨叫一声,远空遗音,连骑在马上的两人都听得分明。

    见她似被一根红线牵引着,直直地坠了下来。

    两人异口同声:“情欲本相!”

    花梨儿可是乂司空的门徒,做师傅的刚惹了那么大事,要是徒弟此时落在刺史府手上,好死都是奢求。

    两人想都不敢想,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可叹两匹良驹,自生出来就没挨过这老些鞭子。如今已被汗水将鬃毛打湿,尽显疲惫。

    落处是处山庙,房梁已经垮塌,只有残壁矗立。

    两人行至庙外,想要驻马暗探,若在平常,不会出事,但如今马匹已乏,反应也慢了许多。阴司酒坐骑更显疲赖,蹄声极重,根本收敛不住。

    阴司酒才刚勉强止马,正对着两人的山庙墙垣就被轰了开来,从尘飞中,走出一名少年公子。

    他左手缠着红绸的飘带,右手提着一只葫芦,仰口灌下麂子血酒,双眼迷离,面貌醉态疯癫。

    竟然是游方!灰教九卿,顶着司寇之名的游子迹!

    此刻这人全无昨日彬彬文质,自成一副浪荡乖张,就算是最亡赖的乞丐,也没这般无可救药。

    九华远远就嗅到一股酒气,浓烈的已极,似酿过的酒糟,铺了满山,秋风催黄了青叶,却吹不散这般刺鼻的迷醉。

    游子迹半睁着醉眼,辨认了良久,才道:

    “呦!我还当是什么狗东西,这不白老弟嘛!”

    九华的手不自觉的搭在了刀柄上。

    阴司酒连忙一拽他衣袖,世故地说:“游兄可看见我们的同伴?她应该落在此处才对。”

    “同伴?”

    游子迹托着酒葫芦又灌了一口,嘴角都淌下血来,缠着红绸的左手,无意识的挠了挠下体。他并无猥琐之容,只是显得过于粗俗无礼,没有教养了。

    “奧,对了。刚才好像有个什么鸟,居然带着酒,我正好听见酒晃的声音,太勾人了,想都没有想,就打了下来!哈哈,你说怎么着,居然不是鸟,是个小妞!看这般法相,还是乂老哥的弟子后辈呐!得亏她飞的高,不然就给打死了。现在只是本相被我打碎了,又从高处坠落下来,只是晕倒了。”

    “感情都是自己人啊!差点又犯了错误,再杀错人,要被怜世大人骂的!好险好险。”

    游子迹大笑着,又灌了一口酒,粗俗无比,全无豪气。

    九华看的发愣,本能拒绝相信,这人与昨晚的游子迹是同一个的。邪修虽听着诡异,差别怎么能大到这种地步。好在只是形状无礼,不是全无人性,还是可以交流的。

    阴司酒眼珠一转,下马来,先笑才开口:“您莫不是游方司寇吧?我们都是乂司空的部下,不想在此遇见。”

    九华反应极快,也即下马行礼,搭话道:“昨夜馆舍见着游兄绝非常人,不想是本教九卿,失敬失敬。”

    “哈哈哈。”

    游子迹笑的很张狂:“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我此行是奉了密令,不惊动地方教众。”

    他说着话很热情地将两人引进了破庙。

    九华才刚踏入墙垣,就从酒气中嗅到一股血腥味。

    入目,庙的碎砖烂瓦之上堆了满地的尸体!

    似有行人,似有鸟兽,都被撕成了几段,堆做小山。

    几缸酒已经空了,只剩坛子散落在尸体之间。

    花梨儿完完整整,落在空酒坛里,仰着头晕了过去,看着玉兔起伏,应该性命无碍。

    庙当中,清出了一处空地,碎木搭成了篝火,上面用可疑的骨头,穿着可疑的肉,熏烤着。

    如果有人相信野猪的后腿会这样纤细,还有淡黄色的脂肪,那这就是猪肉。

    阴司酒看着这节人骨串烧,好悬没吐出来,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揪着九华的衣袖,就躲在了他身后。

    九华心里惊骇,神情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游子迹一笑,缠着红绸的左手似不惧火烧,直接从骨上撕下来一块还在渗血的肉块。

    “酒虽没了,好在肉还有很多。”

    他将之递到九华面前:

    “白老弟,来尝尝。五分熟,十七八岁的农家子,干活多,很鲜嫩,正当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