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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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天灾

    一行车马离了小山县的地界,顺着官道向着北方行进。

    苏日卿一行,他本人带着花儿,除此之外还有掌柜、账房、伙计、护院等十名随从,四车四马。

    阴司酒这边,人少而豪气。她与九华都是单乘一马,花梨儿则被换了一身男装,强制做了车夫。

    花儿为了行路方便,也是换的男装,她本来想随着自家姑娘一起的,可能是舍不得新欢的情郎,又或是花梨儿驾驶的这辆马车太吓人了。

    这辆车是两马并架,放在几百年前规制严谨的时候,都犯了忌讳。马车里用笼子关着一只没精神的老虎,边上风云锦的脖子上被象征性系了一根项圈。

    风云锦全程叫也不叫,动也不动,十分屈辱的他决定窝在车里睡觉。

    戏清流在哪?

    马车顶上有个暗层,里面装着阴司酒收集的各种糕点,他全天趴在里面品评滋味,好不自在。

    阴司酒刚开始对两位妖王还比较尊重,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是越来越放肆无礼了,看着九华都绝的过分。说好了随着两位妖王去往东雄山,但没说这个去法啊?

    山中百妖若是见着自家妖王这副处境,还不得将他们都撕碎了啊。

    正在车头装作赏景的苏日卿,还是按耐不住,出言询问阴司酒:

    “黑当家,那只大老虎装在笼子里还算安生,但那只小的,不做处置真的可以吗?我总觉得担心它野性难驯,故意伤人或是走失。”

    “哈哈,苏公子莫要担忧,这人和动物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阴司酒抚了抚马鬃,又说道:“比如说这马吧,有的温顺有的顽劣,接触的久了,自能断定分明。人也如此,有好的有坏,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你放心,那只体型小些虎,我观察了好一阵了。虽看着凶猛暴烈,杀气逼人,实则有一股侠义心,刚正不阿,威武有节,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杀意之本,不在使人畏惧,而在于这股英雄气。”

    “所以,放轻松吧,只要你别故意去招惹他,他是不会伤你的。”

    九华在旁叹了口气,无奈道:“黑当家不止做得伯乐,还颇具慧眼啊。”

    “苏公子,你就放心吧,天塌下来,有黑当家顶着呢。”

    苏日卿见得九华也这样说,便安定多了:“白当家也如此认为,那就是了。”

    周围有旁人在此,九华等人的身份敏感,故不能以实名相称。

    花儿守着苏日卿身边,但为自家姑娘不平。

    “就算如此,赶车的花公子也会有危险的吧。”

    “没有。”阴司酒的言语极为笃定:“花公子身怀绝世武功,区区赶车驾马,看着野兽行李,大材小用啦。”

    “绝世?武功?”

    花儿不信,望向九华。

    一环仇怨,又被乂司空教了那么久法术,确实大材小用……

    她会的各般法术比我都多……

    九华念此,对着花儿真诚地点了点头。

    “啊?怎么还这样……”花儿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苏日卿插话道:“黑当家既有识人的英明,方便的话也看看我吧,全当说笑,可以畅所欲言。”

    阴司酒一笑:“苏公子自是人中龙凤,岂是我能看得清的。”

    一再追问,阴司酒笑而不语。

    九华回忆着往事,莫名地想到白城天空的雷云,便笑道:

    “我只知道苏公子是个爽快洒脱之人,即使会让自身为难,也要救护他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辟如甘霖滋润万物,不计自身。临危机变,又似白云无定,常有雷暴之威,天一般高的雄心,慷慨而激烈。如此,雷霆雨露俱在一身……”

    说着话,他望向苏日卿:“少年如此,何其快哉。”

    这一番评价,直接让苏日卿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花儿却很是赞同,扭着苏日卿的胳膊,又说又笑。

    阴司酒转头望向九华,沉思有时,略一点头:“如此,我却能隐约猜着苏公子之相了,哈哈哈。”

    一行人说说笑笑,当夜遇雨,便早早宿在客驿。

    住宿的时候,却闹了好大的笑话。

    九华想和苏日卿同住,苏日卿美其名曰自己会打鼾,非要自己一个人睡,还遮遮掩掩地要房花儿也单独睡。

    其心昭然,九华报以微笑,不曾点破。

    房花儿害怕那些野兽,白天不敢同乘,熬到夜里了,自然要陪着花梨儿同房休息。

    就把自家的少爷晾在一旁了,看得九华憋笑。

    阴司酒可急了,花梨儿身上还有自己设下的禁制呢,若今夜不填充本相,清晨让她挣脱束缚,逃走了怎么使得?

    因此,死活不同意。

    于是客店掌柜,眼见着两个俏丽的男子为争夺着另一个俊美的男子,居然起了争执……

    此一幕,平生未见,不由得令他满头黑线。

    最后的结果,五个人单住了五间房,加上其余随从,刚好将剩余的客房挤满了。

    九华等人还未入住,或许是雨催着行人,或许只是缘分凑巧,店外又来了一人。

    “店家,投宿。”

    那人身穿青衣华服,年纪比九华稍长一些,剑眉星目,鼻直口阔,举止端庄得体,一看就是高门出身,十分的人才。

    “客官不巧,本店客满了……要不,我问一下,与别人拼一间房?”

    那人虽有贵公子的气质,却无半点骄矜之态,接人待物,亲和自然。

    他先施一礼,才道:“那就辛苦掌柜的了。”

    “不妨事,不妨事。”

    九华看着此人,颇为欣赏,正巧自己单居一室,便出口相邀:

    “仁兄,若不嫌弃,与我同住如何?房费各半,也得实惠。”

    那人一般问安,让人颇觉自在:“如此,叨扰了。”

    “仁兄客气,出门在外,权当交朋友罢了。在下……白九,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在下姓游,字子迹。”

    “原来是游兄,请。”

    “不敢,白兄请。”

    众人各回房间,窗外的雨也是越下越大。

    吃罢酒饭尚不到休息之时,九华开窗观着雨景。

    “这雨来的真快啊,又下的这样大,不知明晨能否止住啊。”

    游子迹品罢清茶,搭话道:“秋日原非有这般骤雨,只因得海上有风浪过境。来的快,去的也快,到后半夜便消了。”

    “海风?”九华疑惑道:“这里距海边可有百里远啊,又有观海山拦挡,怎么有风雨到此地?”

    游子迹放下茶盏,显得极为感慨。

    “飓风激潮潮怒来,高如云山声如雷。沿海人家数千里,鸡犬草木同时死。”

    九华惊呼:“我久居临郡,如今秋末入冬,从未听说这时节还有飓风啊。”

    “有的,有的。”游子迹道:“夫天灾者,人招之祸。”

    “白兄即是本地人,岂不闻,月余前,白郡府城之内,曾有金雷闪电,霹雳伤人无数,太守易海朝当场身亡。若非天厌,岂有这般劫罚啊。”

    九华哑然,真想明说,那不是什么天灾,那是六环大佬要渡劫啊。

    不能明说,只得苦笑道:“飓风也是人招来的吗?”

    游子迹不答,转而说道:“我从北方来,听得旬月之内,已有三场飓风自海上向北,直袭铁州,然后入陆地。”

    “有这三场飓风送水,玄山之上阴云盘踞,连下三日暴雨、三日冰雹、三日大雪。”

    “薛郡等地,已经变成一片冰沼,从京城北上草原的道路已绝。想不到还有第四场飓风啊……”

    “三日暴雨!三日冰雹!三日大雪?”九华过于震惊,放在一起绝对认为皇帝老儿缺了大德了,才降下天罚。

    但如今知道了修行的存在,不用想,这肯定是有什么大佬在搞事啊!

    “此事为真?这……也太夸张啊吧,天灾如斯,闻所未闻。”

    游子迹长叹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何其悲哀啊。”

    ……

    ……

    大魏京城,内朝之中。

    侍中韩典,怒拍桌案:“什么!还是攻不上去!朝廷养那么多修行者是干什么使的?平常一个个吹嘘的了不得,现在遇到事儿了,全是特么废物!”

    大将军喻政,安抚道:“老韩你别生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了,这事也不怪诸位刺史不用力,奈何那是风伯雨师啊。”

    散骑常侍南太清,双手抚额,叹息道:

    “哎……草原胡人这一招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风伯带着门下弟子兴风闹海,卷起水气送往北方。雨师带着其余萨满,占据玄山绝顶,设坛做法,借着北方寒气,连下三日暴雨、三日冰雹、三日大雪。如今玄山之上坚冰厚一尺,积雪厚两尺。”

    “修士若没有跃空本领,根本爬不上去;能上去的,人少修为低,也打不过胡人。”

    韩典依旧暴怒:“那就干看着呗!”

    “眼见着胡人引下天灾,将玄山至东雄山之间道路封死!他们的三十万铁蹄可以任意烧杀掳掠,咱们的军队支援不过去,就只能守在家里吃白食!”

    南太清沉思良久,依然无奈。

    “风伯雨师堪称当世操纵天候的最强者,两位圣人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是扛不住啊……等他们走了,再派人过去安抚灾民吧。”

    韩典性如烈火,怎能赞同如此被动的处理方式。

    “不行!怎能弃北疆百姓于不顾!今日弃北疆,明日弃玄州,接下来就是弃京城了吧!反正最后也是没的弃了,那依我看,直接一步到位,迁都算了!”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破口骂道:“刀骨佛呢!平常总和陛下混在一起,这时怎么不见他了!”

    喻政惊慌失措,连忙制止:“莫说!莫说啊……”

    南太清出言解释:“我已差人找了几趟了,老人家只在高台入定,神游八方,道是闭门谢客,什么人也不见。”

    “什么人都不见!”

    “我陪着陛下去的,也没见着。”

    “哼!这个老匹夫……呜呜……”

    喻政连忙捂住了韩典的嘴,生怕他再说下去。

    “你就老实点吧,那位……”喻政话说了一半,赶紧打住,停顿片刻,才道:“……什么不知道啊!”

    南太清状似神秘的拉过两人,用手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写到:

    你们觉得……

    写到这里,他故意空了三个字的位置,只画了三个圈,又写到:

    ……的状态,是不是有问题。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南太清用衣袖抹去水迹,点头道:“我也这么猜想。”

    “总之……”韩典还是气愤,咬着后槽牙道:

    “决不能就这样被动行事!让草原上的胡人牵着鼻子走,你们忍得下,我可忍不了!就算只有我一人,不带兵将,也要杀到北疆去!”

    喻政长叹一声:“得亏你不是大将军,不然大魏就完了。”

    “什么!你是在质疑我的忠诚!还是在质疑我的勇气!如果我的话不是出于真心,那我只能指苍天来作证了。”

    “没让你发誓啊!你说的,我信。”喻政满脸黑线:谁还不清楚你的禀性啊,我只是在质疑你的智商,还有你的莽撞……

    南太清劝道:

    “要不咱们召集群臣再议一议,陛下那虽不打算求和,但情况已经这样了……我的意思是,派个使者先问问北边,看看他们到地想要什么,粮食、布匹、铁器,都先谈着嘛……哪怕送个公主过去呢。”

    喻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韩典大怒,青筋堆满额头:“不成!无论怎么讲,我是绝不会同意和谈的!和亲?呸!南驼子,你也说的出口!”

    他言罢,负气而去。

    出了殿外,行止无人之处,韩典怒气顿消,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