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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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迷路、劫财、占山

    阴司酒说道:“九哥你的意思是……要在这藏身下来?”

    “是,我想我家应该是不方便呆了,就想着此处也不错。”

    九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有这种冲动。”

    “奉劝九哥你保持冷静,不要有这种想法。”

    阴司酒嫌弃地看向周围:“我可不是乱说的,有三点根据。”

    “第一,咱们不清楚此地的情况,虽然此地房舍败落,要是常有陌生人像你我这般闯入,却也麻烦。”

    “第二,从山门走到这里需要半个时辰,从山门下去,找到些人烟市集,还不知需要多久。这里一没粮食、二没水、三没工具、四面风大,想在这里活下去都成问题。”

    “第三,居住在这里道路太单一了,就算你能瞬间传送回山门,又有多大用处呢,被追兵堵住逃都没得逃。”

    “如今,你已经被我拖累了,我的仇家既然发现了你,就会连你一起追杀。他们不必知道你的长相,不必知道你的名字,不必知道你的生平……只要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就能用特殊手段,测算出你的大概位置。所以你不能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不然必定会被找到。”

    九华惊讶道:“世上竟有这种手段!”

    阴司酒叹了口气:“修为到了圣人,已经不必拘泥于法术了,能施展出真正的神迹。他们对于本相的应用近乎大道,如臂使指,任意而为。”

    “刚才那个竟是圣人?”

    “戴斗笠那个?哈哈,他差的远了,五环仙师而已,只是我仇家派来的追兵罢了。”

    九华欲言又止,略显犹豫。

    阴司酒笑道:“九哥这般局促,是想问我仇家是谁,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问。”

    九华点了点头:“可以吗?”

    “当初不与九哥说,是怕给你招祸。如今你也会被他追杀,无论如何也得告诉你了。”

    阴司酒叹息一声,娓娓道来。

    “我的仇家,是灰教的四方诸侯之一,被称为荒川国主,法名——阴荒川。”

    “灰教几年前发生过一次内乱,细节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死伤极大。现任的世尊教主是曾经的诸侯,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现任的四方诸侯全是曾经的九卿,现任的九卿则全是新提拔的。”

    “内乱前,阴荒川还不是荒川国主,而是荒川都尉。我的老师法名阴蚀月,被称为月行令。他们两人同时任职灰教九卿,还是亲师兄弟。”

    九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叫你师妹。”

    阴司酒苦笑:“阴荒川是我师伯,那人应是他的弟子,如此算来,确是我的师兄。”

    “我是老师年纪最小、境界最低的徒儿,一直随他在京城隐居,知道我的人极少。那天,老师说灰教出了事,他要去总坛一趟,我等了一个多月,他都没回来……”

    “这时我的一名亲师兄来找我,说灰教乱了,老师被杀,我也要赶紧藏起来。一名老师的旧部庇护了我,其间听到了很多消息……新世尊继位,提拔了诸侯九卿,四处捕杀叛教余孽……我老师的所有弟子,除我之外,全被杀了,还是阴荒川干的。”

    阴司酒说到这里,咬着后槽牙,手攥拳头,攥的咯吱吱地响。

    “有一次,我没忍住,当众施法,露了本相,被人报告给了阴荒川。从那以后,就一直躲躲藏藏到如今了。”

    ……

    听完阴司酒的境遇,九华叹了气,感慨于同门相残的悲剧。

    阴司酒却微笑起来,一拍九华的肩头:“别这么苦着脸啊!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你又得了传承,应该笑笑。”

    九华笑了笑,有笑模样,却很僵硬。

    “我前阵子,把兄弟们害死了……今天晚上,又把花梨儿害死了,她死的不值得啊。”

    阴司酒闻言,也略有神伤:“我们下山吧,寻路回去,去埋葬花梨儿。追兵找不见我们应已走了,如此灯下黑,那里反而安全。”

    “好。”

    九华放下赤璋,就要下坛,却被阴司酒拦住了。

    “九哥,怎么就这样走了,将这六件玉器带走啊!”

    “这样不好吧!我已经得了好处,把东西再拿走,太不讲道义了。”

    阴司酒恼了:“关道义什么事!这些玉器原本是无主之物,现在是你的,不带走,留在这里被人拿了怎么办!”

    “司酒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六件玉器,除了黄琮之外,都不怎样沉重。

    九华抱着黄琮,将另外五件玉器包好,和阴司酒一起走下祭台。

    刚下台一步,只觉身上一轻,手心空落落的……六件玉器又回到了祭台上,还是那般随意的摆着。

    九华释然道:“看来,这六件东西带不走。”

    阴司酒不信:“我来试试。”

    她面对着玉器,手中虚握,嘴里低念一声:“罚没。”

    ……什么都没有发生。

    阴司酒恼了:“九哥,咱们把这祭台毁了试试!”

    九华连忙制止:“这祭台或许与玉器的幻影传承有关,如果毁去,后果不能预料,还是算了。”

    “值得如此。”

    两人前后又看过了一遍,确认再无异常之物,便下了山。

    九华本想抱着阴司酒,用扳指返回,但被她制止了。九华询问缘由,阴司酒吹着口哨,侧头不答。

    两人来到山门处,已有晨光出于东方,尚未见日,也算清亮。

    阴司酒红着脸,将满地的衣服粗略叠了叠,捆成团,一脚踢下了山。

    “司酒,你这些衣服都不要了。”

    阴司酒一叉腰:“用的时候,自然会有。”

    ……

    继续顺着山路下行,约莫行出千八百步,忽见着一片石林。

    天地生成,直立突兀,十余丈高,或连或断,或成屏风,或类人像,千千百百,不知奇峰几何。

    阴司酒看着石林,兴奋地像只山雀,碰碰跳跳,叽叽喳喳。

    她的外衣还是老人常穿的样式,肥胖宽大,却偶然成了衣摆飞舞,神似羽翼;灰布做成,朴素粗糙,却正合石林之狂秀,两者不争而相称。

    九华也感慨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心中疑惑,为何从未听过,观海山中尚有如此景色。

    不知行了多久,当二人发觉之时,山路早已走尽。

    回望身后,不知何所来,更无石林。

    九华发自心内的感叹:“真是奇妙啊。”

    阴司酒灵机一动,拉着九华返回去找,绕来绕去,也寻不见入口,才为之叹服。

    ……

    向南行了半日,都是些深山野林、断崖山涧,远望无人烟,四顾无道路。

    阴司酒饿的头晕腿发飘,拄着九华的胳膊,勉强往前走。

    九华不忍,问道:“司酒,要不你原地休息一下,我想办法抓只山鸟、野兔啥的,烤了充饥。”

    阴司酒执拗的摇了摇头。

    “我不累,就是饿……鸟和兔子,够谁吃的?吃了几口,吃完更饿。要找着大路人烟,找着客店酒肆才行,我一个人要吃三大桌菜!”

    “好好,咱们继续走。”

    转过密林,前方出现一处山口,有条行人踩踏而成的土路,从山口间穿过。

    两人上前,还未辨明方向,忽听着一声锣响。

    咚!

    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破落户,从草丛树荫里冲了出来,体弱的拿木棒草叉,强健的拿铁铲锄头。

    分开人群,走出一汉子,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的还算体面,身高不足五尺,体魄倒是敦实,双手扛着一柄铡草刀,有些分量。

    他将刀一横,口念山歌:

    “山道某家开,专收过路财,交钱即消灾。”

    唱着歌,他将刀重重一劈,砸起飞沙一片。

    “如不把路买,送汝去投胎,剁碎~~不管埋!”

    ……

    对方有二十多人,虽放在早几日前,九华还会忌惮几分。

    现在不同了,他入道一环,又粗通了三招半的术法,已今非昔比。

    九华微微一笑,正想拔出短刀……

    刀呢?

    刀不见了!

    好像昨天被桑杰震飞的时候,刀就不见了。

    于是,九华空手上前,做出拳斗模样。

    对面汉子,看着竟有人敢空手上前,将铡草刀一横,哈哈大笑。后面二十几个破落户,也跟着大笑,挥动武器助威。

    九华正欲进击,忽的被阴司酒扯住衣角。

    “九哥,你退下,让我来,这可是都是稻米钱粮啊!”

    “司酒,你行吗?要不还是我……”

    九华侧身一望,言语顿止。

    阴司酒满眼都是食欲,嘴角都隐隐有口水泄下来,整个人,气势惊人!

    “呵~呵~哇!哈!哈!”

    阴司酒狂笑。

    “正好寻不见人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快似鹰击,灵如猫袭。

    汉子还在大笑,闻声一低头,见着阴司酒已奔到了十步之内。大惊失色,连忙挥动铡草刀,势大力猛,横削一刀。

    九华看的清楚,阴司酒虽快,但维持这个速度,必然会被刀刃斩中:“小心!”

    阴司酒压低了身子,速度不减,俯身的瞬间,刚好躲过铡草刀。

    她举手一撩,手掌竟然抓住了刀背,足尖蹬地,身子一翻,维持着全身速度,一脚踢在了汉子的面门。

    汉子闷哼一声,红白之物,飞溅了一地,自身不可抑制的连退七八步。他后面二十几个破落户一个扶的没有,所到之处,左右分开,最终还是撞到了树上。

    铡草刀落入阴司酒手中,她举着有些吃力,便随手砍在了树上。刀刃朝前,森森利利。

    九华心中由衷赞叹:好漂亮的身手,这般灵敏和老苗也就差两三分了。

    ……

    汉子居然没昏过去,他极为桀骜,满脸是血,门牙都掉光了,还是狰狞着恶笑。

    “我杀了你!”

    他从同伴那抢来一只锄头,挥舞着就杀了过来。

    他锄头举的很高,刮到了一些树枝……从树上掉下来一团衣服球!

    是阴司酒从山上踢下的那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衣服团正好掉在汉子的头上,将他的视线彻底遮蔽。

    汉子减速不及,被一节枯枝绊倒,向前栽了出去,脖颈要害笔直的撞上了,嵌进树里的铡草刀刀刃。

    身首异处,死尸倒地。

    铡草刀本就嵌的不深,受此一力,掉了下来,正杵在尸体前,就像块墓碑。

    人头还在衣服团里,落地滚滚,撞了树又改道,血流了一撇一捺,刚好在地上写了个人字。

    全场寂静,只有远处的鸟鸣声。

    ……

    那二十几个破落户吓坏了,纷纷扔了农具,落荒而逃!

    阴司酒哪能放过,一声大喝:“谁敢走!就宰了谁!”

    众人跪地,哀嚎求饶:

    “大侠!我有不识真神啊!饶命啊!”

    “大侠!我不是土匪啊!”

    “我是被这个人一天三十文钱雇的,就站着壮壮声势,没害过人啊!”

    “我就是本分农民,活不下去了,才来这帮工的啊!”

    “饶命!”

    ……

    “安静!”

    阴司酒邪恶一笑:“你们的据点在哪?带我们过去。”

    一柱香后,某处隐密的山林寨。

    此寨,纵横百步有余,单一出入,立木做成门墙,有望楼一处,水井一处,瓦房五间。

    东侧两间居室,西侧一间厨房,一间杂物室。正中一间,最为宽敞,乃匪首所居,两室一厅。

    大厅正中,太师椅垫着花鹿皮,阴司酒安坐其上。

    她一边吃着咸菜拌黄米饭,一边骂骂咧咧:“你们还学人家当土匪!家里连点荤腥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

    九华也正吃着呢,他扫了一眼,在墙角蹲成一行,战战兢兢的二十几个破落户,叹了口气。

    “他们应该真不是土匪,而是些走头无路的农夫,欠了高利贷还不上的小贩……这山寨真正的东家,估计就只有死的那个。”

    阴司酒吃的不爽,心情也是糟糕。

    她知道九华说的有道理,只是心理落差太大,她原是奔着山珍野味来的……谁成想这寨子里只有黄米咸菜。

    哼了一声,默默吃饭了。

    九华放下了碗筷,对着众人问道:“你们这是哪郡哪县啊?”

    破落户们摇了摇头,有一个年纪小些的被推了出来回话。

    “大侠,这里哪县都不属。”

    少年咽了口唾沫,才说:

    “这的东北,是断海州-卤水郡-叶县;这的西北,是断海州-临咸郡,少府直辖的一处盐矿;这的正南,是日光州-白郡-小山县。所以这就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哪里的兵也不会来剿匪。”

    九华闻言一喜:“原来南边就是小山县了啊,这里距离小山县城还有多远?”

    “多远不好说,大半是山路,没法算。路熟的话,四个时辰左右可以到。”

    九华转头对阴司酒说:“现在刚过午时,咱们吃完饭出发,大概深夜可以到……嗯?你在想什么?”

    阴司酒又快速扒完了一碗黄米饭,却举着碗发愣。

    “九哥,你运气真好。”

    “又指何事?”

    “你想……”阴司酒看来一眼那些破落户,拉过九华的耳朵,放低了声音道:

    “这处山寨的位置太好了,离着那处秘境,还有小山县城都是半日的路。平常去县里获取物资,追兵来了就用扳指逃到秘境去。”

    “此地是三郡交界,深山野林,没有官兵来查。更可喜的是,这里是断海州和日光州的交界,也就是说,只要动作小些,两边的刺史府也懒得管。”

    “九哥适才说,想在那处秘境安居,我点出了三处问题。然后,老天爷就立刻送来了一座现成的山寨,能把那三点问题全部抵消。如此,九哥还不算运气好吗?”

    九华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在这安稳呆着了?”

    “嗯。”

    ……

    两人嘀嘀咕咕,交流了片刻。

    “不成吧!要不换个名字?”

    “就这个好!我阴酒,你阳九,就这个了,言简意赅!”

    阴司酒失笑,不容九华再说什么,拍手叫来那群破落户。

    “你们东家死了,我们兄弟两个想接手,你们还干不干?”

    “大侠,给钱就成啊。”

    “那就好。”阴司酒一笑:

    “他原来给你们一天三十文,我们给一天给四十,而且不用你们去帮忙打劫。你们只要按照我们兄弟的吩咐,做些土木工、开些田地就行。”

    众人一阵议论:“不用打架啊,太好了。”

    九华补充道:“但你们要守我们的规矩。”

    “大侠,什么规矩?”

    九华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不许打架、斗殴、赌钱、盗窃。”

    “二、不许探查我们俩兄弟的事,也不能和外人说起这山寨中的事。”

    “三、可能有时候会带你们部分人,去某个地方做些砖瓦活,往来之时,你们需要带着眼罩;回来之后,不能与他人谈论。”

    众人交头接耳,第一点他们能够理解,第二点、第三点实在匪夷所思,不知用意。

    讨论良久,那名少年问道:

    “不能打听两位的东家的事,那我们要如何称呼你们呢?”

    阴司酒邪魅一笑:

    “叫我,黑当家。”

    九华强忍羞耻,傲慢一仰:

    “叫我,白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