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林中小箭
一时静默。
“你的意思是,这是镇云司引蛇出洞的陷阱?”
“张老板,您就是那条蛇。”中年人点头:“既然张老板心意已决,我也不打扰了,愿张老板今晚的游猎马到成功。”
“借你吉言,已经成功一半了。”张秀坐在椅子上没动,但是转身离开的中年人却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家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四肢瘫软,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俨然是早就死了。
透胸穿过的两根木棍将他们支在地上,脖子被切开了一半,全身的血都顺着衣服流了下来,在地上积成了一汪血泉,手脚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汉子拿着血红的刀靠了上来,围着中年人不说话。
“张秀!”中年人脸色煞白,声音也变了:“你要做什么?”
“我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张秀头也不回:“你来找我之前,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镇云司的人虎视眈眈,你杀了我,谁还能帮你?”中年人厉声质问。
“别他妈搞得好像镇云司是你家开的。”张秀很笃定的说:“你家老爷要能跟镇云司拉扯,怎么会害怕我把事情闹大?”
“弄成这样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中年人已经要崩溃了。
“那我听你们的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会天真的认为,那几位老爷会为我和我的兄长报仇?”张秀终于回头:“我猜,你和那几位老爷都觉得我不过是个丧家之犬,施舍一根救命稻草,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张秀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中年人身后,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把小刀:“我一想到我这么做,能让你那位老爷跟镇云司完全撕破脸,我就激动的……不能自己啊!”
话音未落,张秀就猛地掐住住中年人的脖子,中年人拍打着,但张秀久经锻炼的手臂像是铁铸的,纹丝不动。
提着挣扎的中年人,张秀缓缓地把小刀插进他颈侧,熟练地朝胸口方向推着。
他的手法很精致,明显经过非常多的练习,知道怎么下刀能插进颈骨和锁骨的缝隙里,切开那几根最大的血管。
中年人的血像是不要钱一样喷涌着,与失禁的产物一同洒在湿润的土地上,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像是一只鸡一样被人杀死。
等到中年人的血不再喷涌,身下污秽横流,四肢只剩本能的抽搐,张秀才松开手,任那具尸体滑落在地。
“把几位贵客送回府。”他对手下下令,几人靠过来,把中年人和他的两个随从拖走,在湿透的林地留下血腥的拖拽痕迹,像是田螺爬过河底的淤泥。
“老大,镇云司怎么办?”旁边有一个人问,却不是害怕,而是压抑的兴奋。
张秀扫视着四周:“等今夜事毕,咱们让天都好好乱上一乱,被盯上不要紧,要紧的是……得玩儿够本。”
高培和桓执缓缓地在林子里潜行着,回忆着丁完曾经教过他的那些隐匿知识。
鬼雨铺天盖地的湿冷,真真是一点光都没有,桓执秀了高培一招:将龙气注入瞳孔之中,一圈金线在他眼瞳周围显现,借此他可以看到黑暗中的一切。
但是桓执没想到的是,高培从桓执指尖拈走一丝龙气,然后鼓弄了没两下,一圈金线也出现在了他的眼瞳外。
妈的,忘了这家伙是个先天龙气圣体。桓执心里想。
高培的确是天才,他就凭借着之前在狱中那短短的,因为浸染龙气而获得夜视的时间,就复刻出了这种术法。
“好东西啊,之前怎么不用?”高培惊叹,夜色在他眼前撤下了帷幕,除了颜色分辨不清之外,方圆十几丈内所有事物都看得清楚,就仿佛太阳还未升起时的光线条件,连飘散的雨丝都清晰可见。
桓执耸耸肩:“说实话就是搞忘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会大晚上往野地里跑的人么?”
搞忘了可还行?高培回想起之前摸黑受过的苦,简直想给桓执头上来一下,这种战略武器居然都能忘了,不过他回想起之前桓执气急败坏的模样,八成真忘了。
他感到清雪蹭的肩头热辣辣的刺痒,小小调整了一下,这把环首刀回到镇云司之后,被司里负责后勤的开阳卫重整了腐朽的刀柄,还配上了刀鞘,磨利了刃口,算是重生了。
因为比其传统环首刀更长的缘故,挂在腰间会显得他比例失衡,高培只能将其斜背在背上。
这林子本就是山脉边缘,时常有樵夫和猎户到访,并没有那种怪物一样的巨树和茂盛植被,所以路并不难走,光线条件完美了之后,他们朝林子里进发的速度一下快了很多,直直的朝着那些黑衣人包围的方位潜伏了过去。
但是走着走着,他们却发现林子里不知为何有很多飞虫,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似的,在树冠之下胡乱地飞着,连鬼雨都遮不住它们猛烈的嗡嗡声。
桓执时不时躲闪着迎面飞来的虫子,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个小黑点,旁边的高培也不胜其烦,抱怨道:“什么情况,有人踩碎蜂窝了吗?”
他尝试抓了一下,那些蚊蝇极其灵活,什么都没抓住,这让高培觉得自己有点蠢,像是在水里捞月亮的猴子。
“对,是印巴蜜蜂,吃屎的那种。”
“印巴蜜蜂?”高培努力回想着,哪他妈有吃屎的蜜蜂?
“就是绿头大苍蝇!”桓执一脸恶心:“他妈的,这附近肯定有个史前巨型粪坑,不然哪养得活这么多苍蝇,我万一是掉进去了你不要来救我,我自己蝶泳上来。”
高培顿时肃然起敬:桓执还挺讲义气的。
粪坑肯定不是粪坑,鬼雨里的空气清新无比,感觉肺都给翻出来洗了一遍。
高培突然一把捞住了桓执,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个拿着刀的黑衣人正在摸黑往前走,靠前的一个没注意,给地上的树根绊了个扑爬,摔了一脸烂叶子,后面那个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以为有敌袭,吓得亮出手里的牛耳尖刀,徒劳地四下张望。
“我操,之前我们俩也是这么弱智吗?”桓执讷讷地低声说。
高培心想你还好意思说。但是无论如何,这证明了一件事:他们没找错地方。
“不过这些土贼火把都不打,看得到个蛋?旁边有恐龙他们都不知道,还是说你哥们儿属蜡烛的,夜里会发光?”桓执继续絮叨着。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除非逮一个来问,但很明显那些黑衣人并不是什么热心天都市民,只会发出喊叫,引来更多人。
“我大概能猜到。”高培说:“这样的林子里,打着灯笼就是活靶子,会被丁完一个个射死,估计发生过这种案例。”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这些人砍死。”高培轻轻抽出清雪。
“这得靠你,我是不会揍人的。”桓执摊手。
高培本来想骂一句要你何用,但想起自己能看清楚东西还是靠了桓执,想了想还是忍了。
高培悄悄屏息,等着那人靠近,随后暴起,一刀斜斜砍下,清雪再一次展现了令人震撼的锋锐和稳定,几乎将那人从脖颈直接劈下来,那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喷涌的血在空中画出一片血幕。
第二个黑衣人反应了过来,立刻高声呼喊,但是紧接着清雪划过一道弧线,刀尖的寒芒没入那人喉咙,又是鲜血飞溅。
这地方是呆不得了,高培带着桓执也不管有没有支援,埋着头一路狂奔。
突然,细小的破空声穿透雨幕,直直的朝着高培的喉咙奔来。
高培反应极快,他身形一侧,迅速倒提清雪,用刀柄尾巴上的环首极精准的一格,一支小箭呼啸着旋转而去,擦着桓执的脸,钉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没有任何停顿,高培立刻往地上躺,同时清雪在面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光,又是叮的一声,第二支小箭被他的刀挡住,擦着他的肩膀扎进土里,旁边的桓执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丁完特有的连珠箭,高培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他用力地吹着口哨,模仿野鸡的叫声,急的不行,听起来像是憋不住蛋又找不到窝。
同时他心里还感叹,丁完这才跑出来多久,怎么就找到了趁手的家伙事儿,难道他如果不当狱卒,还是个前程似锦的梁上君子?
紧接着,一个人头从树顶上探出来,小小的火折子亮起,照出一张还带着青涩的娃娃脸,他讶异的低吼:“高培?你怎么在这里?旁边那个是谁?”
高培赶忙站起身,同样急切的说:“这是桓执,镇云司的人,我们来找你,天都门阀要杀你!外面那个就是张智的弟弟张秀!”
“张智的弟弟?不是给我们杀了吗?”丁完愣住:“他还有一个弟弟?”
“没错……总之快跑,跟我们回镇云司!”
高培发现,丁完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怪,他很坚定的摇头“不行,我不能回……”
话音未落,剧烈的嗡鸣声拔地而起,所有的蚊蝇从林中升起,聚集在了丁完和高培两人所在的地方,不知有几千几万只,振翅的声音甚至压过了鬼雨的雨声,其中不少萤火虫一样的飞虫,发出耀眼的莹莹绿光,飞快的环绕着两人。
异变突生,林子里外所有的黑衣人都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并且很有默契的点起了火把,并齐刷刷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黄官纸符。并且往自己的额头贴上,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娘的,有方士!”高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立刻猜到了怎么回事,横着长刀,开始默默数着围过来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