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雪夜的白火
苍白的火灼烧着辽东县狱的墙壁。
花岗岩被烧的融化,一团一团的朝下流淌,但这修建在地下的县狱里,却比外面的雪夜还冷。
鲜血泼洒在高培身上灰白色的狱卒制服上,他手上的环首直刀也一样,不只是自己的,更多的是来自于满地的黑衣尸首。
因为失血和力竭,高培双眼模糊,他杀了太多的人,也受了太多的伤。
苍白的火沿着满地的血蠕动爬行,像是触手一样钻进了那些尸体的嘴里,撕开他们的脸颊,撑破气管,将尸体烧成赤红的骨架。
这里真的是他熟悉的辽东县狱么?视线闪动不息,这地下空间似乎成了某个凶兽的胃,长满了狰狞流脓的肿瘤,消化吞进去的一切。
还有满地的手弩,散落的弩箭,这些凶器本都是天垣卫北苦军的配置,绝不该出现在辽东县狱。
同样穿着灰白色狱卒制服的徐慎在远处,抄着手里两把极短的环首直刀,缓缓捅进一个枯瘦老人的胸膛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咯咯作响,徐慎怒吼着翘出了一颗苍老的心脏,青灰色的粘稠血液从干枯的身躯中澎湃喷出。
溅到苍白的火中,那些火立刻疯狂扭动了起来,眩目的冰冷白光洒进高培眼中,像是里面藏着一个正在被烧死的人。
火为什么会烧死自己?
下一个有印象的事情,是丁完一把抄起了他的手臂,那个年轻开朗的猎手丢下了自己视作珍宝的短弓,用肩膀撑着高培,将他往县狱的入口扛去。
徐慎一马当先,踢开挡路的杂物,怒吼着顶开了县狱入口的厚重吊板木门
那苍白色的火爬到他的脚上,他却一步都不敢动,为两人顶开一线的希望,并且朝着两人大喊着,面色十分焦急,视线上浮,仿佛看到了什么诡异可怕的邪祟正在他们背后冉冉升起。
高培听不见,他这段记忆里似乎没有一点声音。
也不完全如此,有一种气流呼啸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响起,那是他的呼吸。
他再一看,自己伸着靠在丁完身上的左手,小臂上挂着那个死去老人的头颅!
那张苍白的、死去的头长大着嘴,每一颗牙都嵌进左臂外侧的血肉之中,可一个干瘦的老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这么利的牙?一口咬穿了一个刀客铁一般的手臂?
头颅后还带着整条脊椎,像是胸腔里爬出来的一条蛇。
哪有蛇的身躯是青铜做成的呢?上面还爬满了一块块耀眼的莹绿色铜锈,仿佛那些从殷朝起就埋在土里的古物。
坠落突然发生,丁完、徐慎、燃烧的县狱、洞开的出口……一切都在失重感中飞快的上升。
无穷无尽的下落,无穷无尽的下落,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坠落之中,高培觉得每一个内脏、每一根骨头都产生了自己的想法,连自己的身躯都不愿意与他共同承担坠落,要离开这幅身躯。
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小时候母亲讲的传说:南海有归墟,其深不知几万万丈,是海的尽头,人要是落下去,一辈子都碰不到底,三魂七魄也会被困在其中,永世不得超脱。
极致的孤独淹没了他,这样的坠落里,他仿佛成了是时间长河里的一个幽魂,一切都抓不到,一切都在离他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仍没有尽头,可身后竟响起了古怪而疯狂的念诵,无数声音重叠,像是贴着耳朵的的窃窃私语,又或是从极远极远处传来的疯狂呐喊……
高培奋力的转身看去,但无论如何转动,那声音总是贴着后背,像是跗骨之鬼……
“……食人则肥,食谷则瘦,鬼雨千年,长生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