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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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立夏

    是夜,佑文侯阖府葬于火海,京师震动。

    侯府外。

    枯木逢春,叠花飞天。

    公羊禧拍打着折扇,望着眼皮底下的火焰看了许久,像是迷了心绪,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他用折扇敲了敲锦衣玉袖,从中滑出三片绿叶,一手轻轻拈着,向天空抛去,顷刻间竟听见雷鸣声滚滚。

    珠帘碎玉,清声入耳。

    大雨滂沱而下。

    “还好天上积了些云,若是不下场雨,只怕这火能烧到宫里去。”

    公羊禧撑起一把花伞,望着从火海中走出的蒙苏,面带和善的笑意。

    “蒙大统领,此番怎么着了道?”

    蒙苏面色不喜,双眼不知是不是被火熏得久了,竟也仿佛烧着红焰,他冷哼一声。

    “那贼人竟然有【火云宗】的火种,实在是厉害。”

    “只是我不明白,那地方早就陷于一片毒火之内,仙凡辟易,是何等手段方才能入内取种?”

    公羊禧闻言道:“事情虽难,但总有办法,比如【一品灵宝】,又或者通了灵的仙兽,又或者……”

    他欲言又止,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火苗虽然厉害,但那人应该也是刚刚获得,还未和自己完美契合,不过是借助了另一人的力量,放大了声势罢了。”

    “你看!火熄灭了!”

    蒙苏抬眼看去,果然见大雨之下,那些原本如炼狱一般的场景,一瞬间重归寂寥,唯有巡防营的呵斥与侯府之中传来的几声哀嚎。

    活下的人,寥寥无几。

    他只在一处花坛里找到了三具交织扭曲的身体,从其中一具身上的服饰来看,应是孔德周无疑。

    只是死状极为不雅。

    二人见状皱了皱眉头。

    但似乎他们于地上的那具黑炭并没有什么交情。

    “奇怪,今日怎么只有我们两?”蒙苏望了望城东的方向,面带疑惑。

    公羊禧也愣了一下,回想起那夜所见,他环顾四周。

    心中亦是不解。

    “可能……”

    “在家里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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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水桂苑。

    苏阳正虚的厉害。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受,大抵是头发昏、手发冷、腿发抖,身出汗、魂出窍、魄不安。

    世俗的愿望一丝不剩,地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大事不妙!

    玲珑一回来就滑溜地钻进湖底修炼,他只好自己挣扎爬到田里,抓起一大把人参就往嘴里送去。

    一口,两口,三口……

    然后,苏阳被噎到了。

    “咳咳咳……”

    嗓子眼像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堵住,脸上一瞬间充血变得通红,情急之下,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缸之中,喝了一大口水。

    “嗝儿~”

    呼!舒服了。

    苏阳从水缸中浮起,颤抖着将自己拾掇了一番,总算缓了过来。

    他悠悠地转过身子,仿佛和人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昨夜你可帅呆了……”

    一把手抓住身边僵直的身体,许白在美好的早晨被如同烤肉一般被翻了个面儿。

    “啧啧啧,还以为你多厉害呢,还不是被自己的火烧成黑炭。”

    “什么罪名你来担?差点没把小爷我感动哭……”

    “你以为你是谁?阎王他老表吗?”

    苏阳嘴中碎念着,吃力地将许白抬起,丢进了水缸中洗了两下,然后放在屋檐下放倒晒干。

    这是玲珑下水前吩咐的方法。

    “吸阳气实在是太伤了,此次不仅身体被掏空,修为竟然也倒退了。”

    苏阳内视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体内的青蓝之气变得稀薄不说,境界上也倒退了一层。

    不过他并不后悔,若是没有玲珑相助,自己不能斩杀那完人国的胡先生不说,甚至连佑文侯豢养的死士,应付起来也会十分吃力。

    耽搁的久了,等到巡防营的士兵将宅子一围,又或者被赶来的高手围剿,皆是明明白白的死路一条。

    “张婆……”

    苏阳忽然想起那个善良的老人,缓缓推开一间房门。

    张婆平稳地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匀调,只是两双腿此刻被白布包扎着,渗出殷红的血,王红薯在一旁悉心地照料,时时地更换。

    按照许白的话说,那两腿的伤其实还算小事。

    上了春秋的人,在阴暗的水牢里染了湿毒,只怕要留下病根了。

    “侯府夫人那里还需要你照顾,你也忙了两个白天了,速速回去吧。”

    王红薯将染了血的布放在盆中洗净,又拧了一下。

    搭在窗台上,漆黑的眸子,顺势望了一眼窗外。

    她到底是宁国侯府的丫鬟,即使夫人心肠再好,也不能时时跑出来。

    王红薯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苏阳。

    “三小姐最近有病了,等你好了些,应该去看看她”

    唐酥病了?

    苏阳眉头一皱。

    不过眼下他刚刚在城中做下一件大事,自己身子又孱弱,因此只能暂时应诺下来,等风头过去,再找机会前去探望。

    他正想着,忽然耳边听见耳边蝉鸣轻轻作响。

    苏阳望着窗外,嘴角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春日,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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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奉天殿。

    空荡荡的大殿上,一列列小太监趋着整齐的步子,环抱金碗,于金殿上来回的洒着清晨刚刚采摘的露水。

    这已是今日的第三趟了。

    但大殿内的沉闷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这点晨露而有丝毫改善。

    正中的龙椅之上,黑色的玄水龙袍上用金线描摹着龙腾四海,万物欣然的图案,袖袍金边里,伸出一截手,宛若易折朽枝。

    他时不时传出咳嗽,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其病态的枯槁面容上。

    皇帝赵天成,此刻正一手捂着嘴,气喘吁吁地批改着不断递上来的累累公折。

    堂下坐着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温和的像是在叙旧。

    但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像是针扎一般刺耳。

    一滴豆大的汗珠落下,赵天成竟握不住笔,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

    “陛下!”

    下方的几人忍不住同时站了起来,却被一身甲胄的蒙苏拦在阶下。

    公羊禧从帘后躬身而出,于袖中取了一枚红丸,伺候着赵天成缓缓服下,如此数息之后,方才将身子平稳下来。

    皇帝的病。

    似乎很久了。

    赵天白望着金座上的兄长,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向对面。

    正缓缓而坐的老人,毫不吝啬自己对上位的关怀之色,手拄着御赐的蟠龙杖,白眉垂鬓,身穿用旧了的飞鹤朝服,见谁都是温文尔雅的笑意。

    面善的厉害。

    他是辅国公郑石。

    而在他的下手,坐着的人却黑着脸,手边上堆放着一叠叠文书。

    荣国公王之尧,样貌比郑石看上去要年轻不少,但也是一身御赐的服饰,红染的官袍上不知增了多少御赐的补子,逼人的清正之气透体而出。

    但此刻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分明将【六亲不认】、【别来惹老子】、【瞪谁谁被参】等诸多话语挂在了那张长髯雷公脸上。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抽身而出,龙行而虎步。

    “陛下!”

    “此乃罪犯影像!”

    “还请陛下即刻发下海捕文书!”

    “捉拿归案,夷其九族,凌迟处死!”

    王之尧抽取出两张画像,朗声喝道。

    轰!

    声音掷地可闻,众人闻言齐齐转身。

    向那画上的少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