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溪行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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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你可敢将那船家叫上来,我们当面对质?”

    “有何不敢!”

    陆飞拍了拍手,很快,有侍从将那船家带了上来。

    首座鹭忘机从太妃椅上坐起来,眯着眼问询道,“是谁劫走了我的囚犯?”

    那船家低垂着眼皮,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人发问,小老儿不敢不答。小老儿并不知晓什么劫囚之事……”

    “唰”一声,有利剑出鞘,直对这船家的脖颈;陆飞阴沉着声音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陆飞又转头朝着鹭忘机跪下,急匆匆道,“首座明察,他在我那里分明指认了君白蛟。”

    那船家却对鹭忘机扣头一拜,“大人明察,小老儿本是建州岛岸边一船夫,平素里没做过什么坏事,却无端被这人捉走,将我屈打成招,非要我指认什么劫囚之事;严刑残酷,小老儿只得按他说的办……”

    这时,首座慢悠悠开口道,“白蛟,看来你与陆大人积怨甚深啊。”

    我连忙行礼,“禀首座,我平素与陆大人交集不多,实在不知怨从何来……”

    “我向来最讨厌自作聪明和愚蠢的人了……若这船家所言属实,那便是你自作聪明;若他说了假话,那也是你愚蠢所致。来人,把陆飞拉下去……”

    陆飞便这样被处死了。

    我心中却不觉得悲伤。

    此人平日极好女色,被他折磨死去的女子足以百计,陆飞却不以为意,甚至专辟了一处名叫“香冢”的地方埋葬她们……如今建阳岛已去一害,实在是件喜事。

    “首座,这陆飞的那些妾室,可否全赏赐给我?”

    鹭忘机又坐回那张太妃椅,“成王败寇,你自行处置吧。”他端起茶来,却猛地向地上摔去。“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聪明,一月之内查不出来结果,有如此茶。”

    我心中警醒,唯诺退下了。

    看来要加快离岛的速度了。

    出了明光塔,我将船家送至岸边,又偷偷塞给他一锭金子。

    “这是你应得的。”我低声道。

    谁知那船家却不收受,他道,“小老儿我常年住在岛边,知道这岛里多的是乌烟瘴气;你们都是好人,帮一帮你们就等于我小老儿做好事了。打鱼还可以糊口,这金子你留着吧。”

    送走了船家,我又去了陆飞在岛上的宅邸。里面的姬妾早已得了消息,齐齐在大堂里迎出来,低低唤道,“老爷!”

    这声音听得我眼皮直抽——我开口道,“你们都各自散去吧。”

    为了安排她们的去处,我一直忙到中午才回屋。

    谁知沈尧霜、秦湜都在里间等候我。

    “大白日的,你们没被看见吧?”

    秦湜哼了一声,“自是没有。”

    沈尧霜开口,“我来是听说你们找到了‘九叶一枝花’的下落。”

    “还有剩下三味药的下落也找到了。”我有气无力地插嘴道。

    “先去找药王马家吧。”

    我们打听道,药王马家在建州城的城西,一条叫作“药王巷”的巷子处。药王之所以叫作药王,正是因为垄断了建州上下的大宗药材生意,俨然是药材买卖界的不二之主,亦是这建州城的巨富之一。

    我们三人决定趁夜出行,去探探这药王家的虚实。

    ……

    药王巷的月色照在我们肩头。

    “我先去看看。”我们躲在一旁,余下沈尧霜飞身上了屋檐,进去一探。片刻,大片黑衣人追着一个人影出来,在如霜的月光下投下纷纷的影子,恍如蝙蝠群舞。这些影子在药王巷的屋檐上连番追逐,直将那在前的人影赶出很远,却也并不追逐,便又回药王的府邸了。

    过了一会儿,沈尧霜与我们汇合。

    “这药王府中藏着大量高手,我没找到书房便被赶出来了。”他气息不平,微微喘着说道。

    “如今之计,只好先混进去再说。”

    翌日,我们找到人伢子。我递出一锭银子,道,“我们要卖身。”

    那人伢子小心翼翼接过银子,赔笑着问道,“……这是?”

    “我们想卖去药王马家。”

    那人伢子瞬间咧开嘴巴。“好说,好说。马府正缺人呢。你们两个高个子去当巡逻的家丁,这个矮个子就当书童好了。”他问我,“你可识字?”

    “略通一二。”

    就这样,我们几人进了马府。他们两人依先前说的做了家丁,我则做了马家公子马怀元的书童。

    马家子弟众多,但马怀元是唯一的嫡子。然而他的生母早逝,他又天生视物不清,是个盲人,故而在马家中并不是个讨喜的人物,也并不常常露面;一天到晚只是闭门不出罢了。我这个书童每日的任务也很清闲,只用给他念书就行了。

    一日,我正为他读四书中的篇目,他的三弟忽而来了。

    这个三弟身材瘦长,脸也长得很长,颇有些尖嘴猴腮的意味。他大喇喇地走入屋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喊道,“大哥,我向你行礼了。”说完便斜眼觑着他。

    马怀元便朝着他的方向向他回礼。

    这时那三弟又开口道,“错啦错啦,我在你后面。”这时,屋里又进来一人,是他五弟,进来之后却与那三弟不同,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双手抱胸地站在那里微笑。

    马怀元听到那话后,分明顿了顿,却还是朝后面转去,向一团空气行了礼。

    周围的小厮侍婢们都掩嘴偷笑,而且毫不动容,仿佛对此已司空见惯。

    那三弟见状,也笑着拍手道,“好哥哥,快坐下吧。”便上去扶住马怀元,要让他坐下;围在一旁的四弟见状便将椅子拉开,可怜那马家的嫡子便一下子坐空摔倒在地上了。两人便哈哈大笑,“大哥你真是,怎么就坐偏了呢……”

    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了。

    “为我读《中庸》那一篇吧。”马怀元淡淡说道。

    我掀开书页,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明知道他二人不怀好意,为何还是纵容?为何不将这一切告知家主?”

    “读书吧。”马怀元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