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巧言: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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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哈利湖畔的美梦

    安布罗斯丶比尔斯说过,哈利,这个词语在哲学中是与死亡相关的。

    我拜托我那个骑着超长款摩托的中二病朋友,让他带着我在风中体验这个世界的空气,见证那与我无关又紧紧相关的事件的发生,准确的说是瞬间的爆发。

    当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凭借自己实力就可以幸福的世界之中的时候,我还是默默接受了映入我双眼中,这个被实力把玩规则的现实。

    今天是,8月10日。

    我叫李小狼,来自于……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家乡了。

    …

    无羊山。

    满载煤炭的火车拥有着十二节灰褐色的车厢,它正在匀速地在山岭中的铁路快速移动着,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车轮行进声。

    “张哥,今天这趟车,怎么有两个副车长?”

    杨布笔直的站在操作台前,侧过脸,询问着身旁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我也纳闷,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三个人,可以轮流在后面歇一下。”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双下巴上面的胡子茬,“这第一班你都站了四个多小时了,稍微休息一下昂,到后面歇会。”

    “好嘞,麻烦张哥了。”杨布伸了个懒腰,“不过我看这个新同事好像不太爱说话啊,你刚才和他聊了会吗?”

    “呃,你要这么说的话,”张哥皱了下他那特别潦草的眉毛,“我都感觉他不像是火车司机,当然,人家资料是开客车的,估计犯事贬到咱们这小破地方了。”

    “那张哥你说他像啥?”

    “当兵的。”

    “就不行人家退伍干咱们这行嘛。”

    “那倒也是,你回去休息吧。”张哥挥了挥手,示意杨布赶快离开驾驶室,“有事的话,我就用传呼机叫你们了。”

    休息室里,杨布和面前这个名为尤国锋的新同事略显尴尬地对面坐着。

    尤国锋的年纪大概三十多岁,应该还到不了不惑的年纪,一张脸皮肤发红甚至略微有一些紫色,应该是经常身处阳光之下的结果,那肤色甚至有些高原地区的住民的样子。他的身材匀称,甚至健硕,外露的手腕和双手也显的有些粗糙,指节粗大,有着不少茧子,甚至虎口的位置也有着暗黄色的茧子。

    “尤哥,你今天刚来我们这边,还适应吗?”杨布找到了一个话题。

    “杨老弟,咱们这边,能抽烟吗?”尤国锋没有回答杨布的问话,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驾驶室肯定是不行,尤哥你肯定也知道,一正一侧两个摄像头呢,连戴耳机听歌都受限,也只能聊天解闷。说句实话,其实要求两个人一起在里面呆着,这样出了情况好处理,只是大家也都习惯换着休息了待会我陪你一起换张哥回来。至于抽烟,肯定得躲着摄像头啦,比如打开咱们这车头的后屁股,在后门抽。”杨布笑着说道,“这方法比在屋里开窗户好多了,虽然那些巡检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咱们是货车不是客车,但是要是有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人,说咱们在休息室抽烟不认真开车,那也没办法。”

    “杨老弟带我过去吧,上车之后一根都没抽,憋得慌。”尤国锋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意,伸手在制服的胸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随手抻出了一根,递给了杨布。

    “谢谢尤哥,不过我不会。”杨布赶紧摆手致谢,“我和我一个朋友一样,抽烟对于我们都是浪费,过不了肺,享受不了。”

    杨布说完,便站起身,“我也不困,走,尤哥,咱们去后门吹吹风。”

    “好。”

    转动着金属的把手,随着齿轮的转动,火车头的后门被打开了,瞬间,寒冷的山风吹入了整个车厢,杨布和尤国锋都不仅打了个冷战。

    从火车头与第一节货厢的连接空隙往外望去,山石和树林都在不断倒退着,正月的寒冷还在不停的汹涌而来,杨布和尤国锋一人一边,一手握着车厢里金属柄,靠在门口,大口呼吸着山间的空气。

    “我要是困了,就会吹风,一下就精神了,当然,大多时都是开窗户。”杨布说话的音量提高了几度,火车行进的声音与呼啸的山风明显阻碍了声音的传播。

    “杨老弟是哪里人啊?”尤国锋点燃了一颗烟,用力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离开口腔后瞬间被山风吞噬地一干二净。

    “我是府城的。”杨布看着尤国锋左手里面的香烟在风中剧烈的颤抖着,似乎随时会在下一秒被空气的剧烈流动掰断为两节,“尤哥是左撇子?”

    “是啊。”尤国锋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我听说府城有一个青蓝中学?”

    “对,我就在那上的高中。”杨布点头。

    “哪一届?”

    “尤哥,你不会是我学长吧?”

    “哈哈,我都不是你们府城的人。我老东家,他说他父亲认识一个人,大概是你们学校的。”尤国锋大笑了几声,似乎遮掩了他的尴尬,他又连着吸了几大口烟,将半截香烟抛在了空中,卷入风中。

    “哎呀!尤哥!你没熄灭烟,这太危险了,万一,万分之一,点着了山可咋办啊?”

    “没有那么容易的。”尤国锋随意的摆了摆手,又重新提出了问题,“你是青蓝高中哪一届的?”

    “10届,毕业快13年了,啧,真是怀念。”杨布摇着头,忍不住唏嘘道,“十几年转眼即逝…尤哥,以后抽烟就算扔,也先弄灭了吧,你那样太危险。”

    “你知道苏巧言这个人吗?”

    尤国锋的声音在寒冷呼啸的风中传来。

    “尤哥…你知道他?”

    “所以,我可以推断,你认识苏巧言吗?”尤国锋说道。

    “啊,大概算?他的朋友们开车接我和我的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过几次。”杨布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朋友说,一般…几乎不会有人提起这个人。”

    “所以,你和苏巧言是朋友?”

    “不是…我们只是同学。甚至我根本不知道同学聚会的时候,里面哪个人才是苏巧言…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是一个假名字!”

    杨布心中猛然一惊,刚想往回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

    枪口。

    一把乌黑发亮的手枪。

    “我也知道,这个名字是他干爹干妈给他起的,而且自从那些老人要不去世,要不只字不提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苏巧言的真正身份了。”尤国锋左手握着枪,眼神冰冷的望着杨布。

    “那你也别找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和几个军二代一起玩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他们去啊!”杨布的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他的身体紧紧靠在车厢过道的墙壁上,双手紧紧扣在金属的缝隙之中,声音声嘶力竭,夹杂着哭泣的声音,明显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苏巧言的资料都被销毁了,剩下的那些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止口不言,那些人的身份也不允许我的老东家去调查。”尤国锋将枪口从杨布的鼻尖,下移到杨布的肚子上,“青蓝的10届,我们能查的都查了,只有你们那几十人和府城那个破败学校的人们有过来往。我也不问你苏巧言是谁,如果你知道,你早死了。”

    “那你想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

    “那些人,有没有给过你U盘?”

    “什么?”

    “U盘!银色的U盘!”尤国锋厉声喝道。

    “没有,没人给我东西!”

    “里面的东西大概会让我的老东家,家破人亡,锒铛入狱,毕竟他们这些大人物,谁没点污糟事啊,可苏巧言那群小孩子,真有胆子收集这个。”

    “我没有U盘,你放了我吧!”

    “万一你说的是假话,我就不好交代了。据目前掌握的事情,那几个被调查的人,被持有者上交的证据,都有对应的U盘加密密码,当然,也有没密码的U盘,不过那些都是那个破败学校拿来做交易的物件罢了。”尤国锋的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杨老弟肯定不知道,我家孩子尿毒症,是我老东家出钱,给他买来一颗肾,唉,这世上就是人情难还…万一你骗了我,万一你身上、你家里有那个U盘,万一你的U盘有密码,起码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密码了。”

    “不要…”

    砰!

    枪声响起。

    还有杨布坠下车厢的身体,被火车行进的惯性甩下山坡。

    尤国锋笑了笑,又把手枪别回了后腰的枪套里面,开始整理因为近距离射击被迸溅血液的火车制服…

    …

    府城。

    王凤游还在马路上寻觅着年前见到的那个穿着花大衣的老奶奶。

    想当年…想当初,下班路过的时候,王凤游就发现有一群人神神秘秘的在一个摊位聚集,当他们离开之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满满当当。这些人就好像是电影电视剧里面,那些进行秘密交易的犯罪分子一样,再加上那些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衣着不同的人们,东张西望鬼头鬼脑的样子,这个摊位的神秘感瞬间提到了顶峰。

    当王凤游怀揣着一颗可以害死猫的好奇心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摊位贩卖的是…

    小型烟花。

    那是小孩子们玩的摔炮和拿在手里点燃的小呲花。

    于是,王凤游为表姐王阿琳,还有杨布、李庚、徐远这几个损友,疯狂购物了好几百的“物资”。

    与其他人一样,神神秘秘的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面,系紧口袋,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毕竟,虽然全国大多城市政府都放开了烟花的政策,但是府城今年依旧不让燃放烟花。

    时间流转,到了今天正月初九,也是法定节假日结束的第三天,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王凤游还是选择回到这条街上,寻觅着当初的那个摊位。

    摔炮这种东西,对于男性的吸引力,比礼花大多了。毕竟,如果不禁放烟花爆竹,那么横放二踢脚,才是男人们真正的乐趣。

    在广场上存好了自行车,王凤游由东向西,再由西向东,巡视了两遍街道上的各个摊位,再也没有看到那天那个老奶奶,亦或者别的贩卖小型烟花的摊位。失望的同时,就是上班一天的饥饿,瞬间充斥整个腹腔,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广场旁那条深邃的胡同里传出阵阵的食物香气,勾起了王凤游的馋虫。

    在减肥和裹腹之间,王凤游果断选择了后者,毕竟,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减肥呢。

    胡同口挂着美食街的牌子,但是胡同口的入口附近,那些店铺和美食推车都没有开门,于是王凤游只好往里面走进去。

    而且,刚才有个卖灯笼的老板,告诉王凤游,卖烟花的人大概在胡同最里面摆摊。

    在夜色与灯光的交映之下,王凤游看到胡同里面的几个美食摊位附近站满了等待美食的客人,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向着胡同深处走去。

    大概是晚上吃饭的时间到了,更多的游客们跟在王凤游的身后,一起走入了胡同的深处。

    王凤游还是没有看到卖小型烟花的摊位,不过失望的心情也只是存在了零点几秒,王凤游还是选择了靠美食来消磨时光。

    “老板,要一份烤冷面。”

    “加什么?”

    “加金针菇,脆骨肠,要香菜,微辣就可以了。”

    “好嘞,微辣,香菜,金针菇,脆骨肠。”老板笑呵呵地将烤冷面的面片放在滚烫的铁板之上,并拿起油瓶,在面片下面挤出一些,“小哥,刚下班啊?”

    “昂,下班饿了。”王凤游笑道。

    “这是第三天上班?”

    “对,初七就开工了。”王凤游点点头,“上班不都这样嘛,再也不和小时候一样了。”

    “那肯定,小孩子们寒假一个月呢。”

    “还有暑假两个月,好羡慕。”

    “小哥本地人?”

    “嗯,府城人,土生土长,我爷爷小时候就进城了。”王凤游扭头扫了一圈附近的食客们,不管是夫妻还是情侣,似乎都有着一些不协调的意味,王凤游右边的眉毛挑了挑,随即眯起了双眼。

    “大学外地?”老板还在和王凤游对话。

    “嗯。”

    “高中哪里的?伯甲?英洋?还是青蓝高中?”

    “呵,我就是青蓝出来的。”

    “我家孩子也是青蓝的,没准你们还是同学的呢。”老板憨厚地笑着。

    “你特喵的下回好好组织语言,你这张脸也特喵刚四十,你孩子撑死初中。”王凤游双手抱胸,一脸玩味的看着还在冲自己微笑的老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在青蓝上学!认识的人,遇见的事,都特喵倒霉催的!说吧,老板,你们这群人,找我什么事?”

    “您这哪里话,您是客人,顾客是上帝。”老板那胖胖的圆脸依旧是一副笑意,双手用铲刀不断铲动着细碎的洋葱碎片,“我就想问问,您和嵇叔夜是朋友吧?我前一阵还看到你们出去玩了,当然,也许您和嵇叔夜真的是普通朋友。”

    “所以,你想说什么?”

    “嵇叔夜有个授业师父,叫苏巧言,和你一届,大概你不知道他是谁,当然你和你的朋友们去那个破败学校玩的时候,见过他的真容…不过这个人是坏人,所以嵇叔夜也不是好人。”

    “啊哈,然后呢,你们这些人堵我一个人?所以,还有啥?”

    王凤游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环视了一圈这个胡同里的男男女女,得到了一个结论——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所有目光的终点。

    “你不害怕?”老板举起一个装满番茄酱的瓶子,在烤冷面上喷洒着酱汁。

    “害怕管用吗?”王凤游眯着眼睛,“我又没进局子,所以你们这是私人性质。所以…我今天说了好多所以了,所以,你们想问什么,赶快问,还有烤冷面多少钱。”

    “嵇叔夜有没有交给你一个,或者几个,银色的U盘?”

    “U盘?没有。给我那玩意干嘛?给我种子?现在在不都是直接链接再加解压密码吗?”

    “你怎么证明你没有从嵇叔夜那里得到U盘?”

    “所以,问题回到了,你们怎么才能相信我没有得到嵇叔夜的U盘?”

    “更正一些,其实是你的校友,苏巧言留下来的U盘,里面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而且嵇叔夜,在除夕夜,失踪了。”

    “所以,嵇叔夜,消失在除夕夜,这句子真押韵。”

    “所以,我们不太希望有太多可能性。”

    烤冷面的老板将红褐色的食材放进了一个纸碗里面,放下了手里的铲子,开始解着腰间的围裙。

    “所以,我的问题是,如果我身上真的没有嵇叔夜所托之物,你们不会打扰我的家人吧?”

    王凤游把双手放进了大衣的兜里,望着一点点向自己靠拢过来的人们。

    “不会,毕竟,嵇叔夜说的话,只要听见的人消失了,那就算彻底消失了。”老板弯腰从小车的摊位抽屉里掏出了一柄三棱军刺,在美食胡同里的黄色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军刺?诶,我多问一句,苏巧言老婆去世那件事你们知道吗?”

    “你知道这件事?嵇叔夜说的?还是苏巧言生前告诉你的?你果然和那些人交情不浅!”烤冷面的老板抬手制止了渐渐靠拢的人们的脚步,胖胖的圆脸上笑容戛然而止,连他的目光都冷冽了几分。

    “看来你们知道这事,看来你们就是那几个老家伙手底下的亲信了。”王凤游把双手抽了出来,解开了大衣的拉锁,将大衣和保暖衬衣全部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露出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冰丝,眯着眼睛在寒风中站的笔直,“我听说肇事的司机…司机们…还有金主们,都冻死在了冷库里面?他们惨不惨?你们见过遗体吗?给我讲讲,恐怖吗?绝望吗?”

    “你…为什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我今年就快二十八了,至今还是单身。”王凤游慢慢的将眼镜后眯着的双眼睁开,“我有一个有好感的女孩,她也喜欢我,但是我选择把她当做路人。因为当年啊,有一个特别喜欢我的女孩,和苏巧言的老婆乘坐了一辆车,出了车祸。我就想,如果我认识那些人是诅咒,那么我必须保护我珍视的所有人,远离身边的人,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那辆车上…”

    “诶,我突然想起,我大概可以在今晚凑齐一桌麻将了。”

    王凤游单脚勾起了地上一根空心的铁管,握在掌心,挽了一个棍花。

    “上!”老板挥手。

    “虽然军刺比砍刀逼格高,但是被乱刀砍死肯定比被扎成筛子逼格高啊,我好久没玩长枪了,今天肯定是不亏,我爸妈晚上还给我做了萝卜炖羊肉…”

    十几分钟后,几辆黑色的车辆停在美食街的胡同口,在周围行人和摊主们好奇的眼光下,几个严严实实长包裹被两人一组依次抬了出来,塞进了后备箱里面…

    人形的包裹…

    …

    正南市。

    豪华的星级酒店正举办着热闹且豪华的宴会。

    宾客们衣冠楚楚,在酒席宴间推杯换盏。

    四张超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放着彼此相同的菜品,煎炸后淋上浓厚芡汁的被切的仿若绽开花朵的鱼,垫着诱人土豆泥与烤蔬菜的肉排,薄到半透明生鱼片被整齐排列在小型的冰山上,红褐色的大型瓦罐里一块块花胶、鲍鱼、海参正在汤汁里面起起伏伏…

    一切仿若一锅烩菜,杂乱无章,而中外的菜色依旧被混合的传了上来,共同摆放在圆桌之上。

    身材婀娜的服务员们穿着绣着梅兰竹菊的短款旗袍,如风中摆柳,尽显着诱人的曲线,在领班的带领下,不断将刚出后厨出锅的菜品,端入这个宴会的场所。

    徐远皱着眉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今天的徐远为了这个场所,也同样穿了一身得体的黑色西服,白色衬衣的领口系着一条深蓝与银色交织的领带,黑色的西服裤子之下,是一双尖头的黝黑皮鞋,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气,干净利索。

    徐远撇了撇嘴,眼神中尽显鄙夷的打量着某几个光明正大的在服务生腰部臀部占尽便宜的人们,这些和自己父亲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人,除了和自己父亲平级的官员,甚至还有更高一些的家伙。

    “哎!看什么呢!”

    父亲应该是看出了徐远眼神中夹杂的东西,示意徐远把自己的目光调整一些。

    “爸,虽然每次宴会结束你都回家,我还是想知道,他们,真的找一群那啥,通宵玩啊?”徐远压低了声音,把脸凑到父亲肩膀旁边,带着促狭的笑意,“你羡慕呗?”

    “兔崽子!你爹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啊!”虽然也压低了声音,但是父亲的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斜视着冲着自己贱笑的儿子,冷哼道,“我可是每次吃完饭就回家。”

    “那你肯定也听说过晚上的活动,特嗨啊?我虽然觉得这些人都该从位子上滚下来,但是我真好奇啊,叔叔大爷们的快乐我想象不到啊…”

    “滚犊子!你特么是该欠揍了!”

    “老哥,咋了,令公子又惹你生气了?”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酒杯来到了徐远和父亲的身边,应该正好是敬酒敬到了附近。

    “额…啊,是啊!”徐远的父亲急忙点头称是,“这兔崽子相了那么多次亲,都没成,眼光太高,我特么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啊!”

    “老哥,现在年轻人和咱们那会可不一样了,结婚晚,都没玩够呢。”徐远和父亲身边的几个官员们也聚了过来。

    “令公子年轻有为,又这么英俊帅气,不愁找不到好女孩。”

    “诶!这话就别说了。”徐远的父亲急忙摆手,“我儿子长啥样我知道,跟我一样,一般人,英俊这词纯粹是骂我们爷俩。”

    “哎,找个门当户对的呗,别找网红,太乱。”

    “身荣啊,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告诉叔叔,叔给你找一个。”

    “你们家这么好,也没必要太门当户对,女孩人好就行了,事业编啊,公务员啊,现在应届生考进来的不少,改天让我大侄子下去视察历练一下,没准就看上一个呢…”

    徐远勉强露出微笑的表情,不断应付着这位这些父亲同事、上司、下属的各种话题。

    虽然宴会上也有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但是那一副名为“懂事,知礼仪”的奴才相,令徐远不禁犯起恶心,仿佛胃酸在某一个瞬间就会泛起波纹和涟漪。

    这的确是人情世故,每个人都要懂,也避不开,但是走的越远,等级这种资本的东西就越明显。

    徐远不禁想起王凤游对于毕业后的某个工作经历的吐槽,就因为有几个在全国最大游戏承包商的总公司上班的工程师来了,王凤游所在的分公司,特别命令几个漂亮的女员工陪着打羽毛球,陪玩,陪吃,陪唱歌。最后还是那几个女生晚上十一点多集体要求回家,这个欢迎仪式才不了了之。

    徐远不想陪父亲参加这种官场的聚会,虽然名义的确是私下聚会,也的确是几个人自掏腰包,但是,有些地方待久了,总能看到一些冲击视觉的东西。

    徐远想起来嵇叔夜对自己父亲的评价,是个好人,所以难走。

    “身荣是青蓝高中的毕业生?”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啊,对。”徐远的父亲一边满脸笑容的和身边的人碰着酒杯,一边回应着来自另一张餐桌上的话语。

    “军部的嵇叔夜,他的老师就是青蓝高中毕业的,不过他老师死后,所以资料都销毁了,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令公子认识嵇叔夜的老师吗?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能教出这样一个当代英才,未来拜将的精英,嵇叔夜的老师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吧?”

    当嵇叔夜的名字在宴会厅的空气里响起时,时间在瞬间凝固,滚烫的热油也在三伏天里刹那冻结。

    “不认识。”徐远答道。

    “那嵇叔夜,你认识喽。”

    “自然认识,点头之交。”徐远站起身来,低头对着父亲说道,“爸,这里太热了,我想出去凉快点,顺便去洗手间洗把脸。”

    “你去吧。”

    “嗯。”

    徐远转身离去,身后响起了父亲大笑的声音,“都这么严肃干嘛,哈哈,嵇叔夜又没说要来咱们这边,再者说,不是说他过年的时候,一整个车队十几个人都在高速上失踪了吗…”

    正在向外走的徐远叹了口气,略带担心的扭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嵇叔夜的老师,自己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父亲也见过…

    装饰华丽的走廊,似乎只存在白色、红色、金色,三种颜色,在嵌入墙壁的水晶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徐远离开了宴会厅,嘈杂的声音也逐渐一点点减少,明亮的走廊显得深邃而幽长。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端着托盘急匆匆的迎面走来,大概是距离没有掌握好,女孩的肩膀和徐远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徐远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猛然站住,而女孩则是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托盘上的高脚杯全部摔在了地上,纵然有地毯的阻挡,下落的冲击力还是让这几个杯子分裂成好几份,大概是香槟和某种红酒的液体泼了徐远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穿着兰花旗袍的女孩吓得梨花带雨,顾不上自己肩膀的疼痛,急忙对着徐远一边鞠躬一边道歉。

    “没事,换一身就好。”徐远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示意没有关系,“倒是这些玻璃茬太危险了,你通知清洁人员过来收拾一下吧,你再去重新取酒吧。”

    “我来,我来就可以。”女孩抹了一把眼泪,蹲下身,想要收拾那些破碎的高脚杯,贴身的旗袍被臀部的曲线撑起一片浑圆。

    “我来帮你吧。”徐远弯下身,探出手摸到了那个从女孩手中掉落的红木托盘。

    “你叫徐远?”

    这个年轻的女服务生突然发问。

    “你认识我?”

    徐远弯着腰,有些疑惑的看向女孩,甚至连指尖的托盘都没有拿起。

    呲——

    女孩的手里捏着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抬手划过了徐远的脖颈。

    “咳,呵——呵——”

    徐远瞪大了双眼,双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那块玻璃大概是把自己的气管划开了…

    猩红的血液从指缝里不断的涌了出来。

    徐远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

    …

    万城大厦。

    没有竣工的建筑物只有水泥的暗灰色近乎融入了整个夜色。

    李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站住,不断的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转回身,望着另一侧几十米开外,同样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的黑衣人们。

    黑衣人,其实也只不过是黑色系带皮鞋、黑色西裤、黑色衬衣而已。

    “我去,你们…呼…我就给我对象买束花,摊位最后一捧带彩灯…带彩灯的花…你们掏枪…追…追我…”

    李庚双手拄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你们有枪…这事…先不说…八枪…全空…气不气…就问你们气不气…为什么追我…我一个普通人哪值八颗子弹啊…说…说清楚…”

    “呵,兄弟…你在学校…练体育的?跑的够快的啊!”为首的男人气急败坏的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然后如同李庚一样,双手放在了自己的双膝上,弯腰喘着气。

    “我…我啊。”李庚略微缓了一下,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了一些,“我喜欢运动,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当一个极限运动表演者,当然,现在当会计也挺不错。”

    “你…这愿望…”

    “看来我今天能如愿以偿了。”李庚直起腰来,双手叉腰,“总该有个说法吧,我从小好好学习,尊老爱幼,扶老奶奶过马路,给孕妇让座,救助小动物,这事我都做过,凭心而论,我这辈子没做过缺德事,不至于有人拿真枪打我吧?还有那个你误伤的路人,估计伤了肺叶了,你不怕遭天谴啊?我觉得你们也不用跟我解释你们是好人,当你们在公众场合,使用法律明令禁止的热武器的时候,你们只剩下恶人这一个标签,还是有权有势的人们手底下狗腿子的那种。”

    “上支下派,奉命行事。”为首的男人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站直了身体,和李庚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在城市商业区霓虹灯的夜色下,遥遥对望,“你第一句话,说对了,你已经可以考虑下辈子做什么了,我们的人把一楼围了,你出不去。”

    “理由!理由你说啊!”李庚的眼白上面布满了血丝,声音也有些声嘶力竭起来,“我的确刚开始害怕极了,但是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青蓝高中!你们某个同学的徒弟叫做嵇叔夜!他找过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又或者你们几个人…他有没有给你一个银色的U盘,交出来,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是回府城找家人,还是继续这里和你女朋友在出租屋同居,没有人会管你!”

    “没有!你们都能调查的这么仔细,难道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什么U盘吗?”

    “U盘除了那些当做筹码的几个,剩下的U盘都有对应的密码,如果第一次输入不对,U盘内部就会自动销毁。”

    “我没什么U盘,也没有什么密码。”李庚摇头否认,“你们找那个叫嵇叔夜的去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没在青蓝高中见过他!”

    “嵇叔夜不是你的校友,他的老师才是你的同学。至于嵇叔夜,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可能是被人控制起来,也可能已经被处理掉……我们怀疑,他出事前把那些装着某些秘密的U盘委托给了你。”

    “怀疑?然后你们冲我开枪?你们有枪,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真枪,也第一次被人拿着枪满大街乱跑。你们看起来来头不小,我倒是没处申冤了。”李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开始整理自己灰色外套的衣领,并加了一枚扣子,“真希望你会在下一刻告诉我,现在咱们是在拍电影。”

    “和嵇叔夜有关系的人都有嫌疑,因为那串U盘消失了,一个不剩,但是如果U盘的密码彻底消失,那么U盘的存在也就无关紧要了。”

    “U盘里面有什么?某个大佬的裸照吗?”李庚撇了一下嘴角,眼神瞟向了自己身后的楼梯处,出现的另一批黑衣人。

    “如果真是那样,那肯定不值刚才我打你的八颗子弹。”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假设你们还在怀疑U盘曾经在我的手里,而我死了,但是U盘可能会出现在我的亲戚朋友身边,纵然你所说的对应密码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么你们还会为了那个U盘,而去找我的家里朋友吗?”李庚转身问道,身后楼梯上来的几名黑衣人已然站立多时。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为首的黑衣人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当年那些人,他们身边的人们,我们动不了,所以只能采取笨方法——若是身边人的身边人,例如你们,全部消失,再等那些位高权重老家伙们老死…当年那个被我们老爷视为眼中钉的组织,在这个世界上,就彻底死去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个名字,因为自命清高的家伙,死的最快。”

    “啊,我大概听清楚,我惹上麻烦,是因为一个叫嵇叔夜的人,他的老师是我的高中校友。而嵇叔夜老师所在的组织,掌握了你家老爷的某些痛处?嵇叔夜出事了,证据也找不到,所以以防万一,你们决定破罐子破摔?”

    “不错。原因我们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该留遗言了。”

    “呐…抓到我再说吧!”

    李庚猛地向楼梯冲了过去,对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就是一记直拳…

    半小时后…

    尚未建设完成的万代大厦,几个人影陆续从顶楼坠落,在广场上的瓷砖上面,绽开了一朵朵血红的狰狞的鲜花…

    …

    深夜十一点,手机的铃声响起。

    我才终于从梦中惊醒,脱离了那真实又虚幻的莫名梦境。

    我打开了手机,接通了我那个朋友的电话。

    我朋友的酒店房间就在我的隔壁。

    “有什么事情吗?”

    “刚睡醒?啧,其实我一直信奉一点,梦境是现实的延续。当然,我不相信命运,即使是悲惨的故事,总会有办法扭转过来,而我们需要承受的只是更多的后续。”

    “我梦到了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但我想不起来自己再何时见到过他们,他们死了,而我在梦中,似乎自己就是握着凶器的凶手,或是心如止水的旁观之人。”

    “嗯,所以该回去了,这里不是咱们应该存在的地方…还有,我认为当年释鱼那些人遗留下的舞台剧,在开幕之后,大概会比你今天刚刚梦见的那些噩梦,略微精彩一些…啧啧,兄弟倪墙,外御其辱,你说,现在的人们,看中的是财富、科技、知识的利益,还是种族的血脉?”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心头一震,似乎自己隐隐抓住了一些思绪。

    “梦境,还是现实,又或者疯狂。我懒得思考。”我朋友的声音在手机的另一边依旧玩世不恭,又在瞬间从轻快转为狠戾,“我只是希望那些披着人皮的东西,滚出这片土地!”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电话,只是看了看二十三点五十多的钟表,推开没有开灯的卧室的窗户。

    热风扑面。

    我不仅打了一个寒颤。

    已入秋天,暑意却未消散。

    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到寒冷呢?

    向楼下望去,不远处的阴影里有着一个一身黄褐色西服的人影。

    似乎正在向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