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话开始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龙鳞高塔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地方。”

    万殊此时已经恢复了普通的样貌，只是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因为之前的战斗被彻底撕成了布条，完全没有办法再穿上去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再没有多余小刀的腰带，默默把它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我需要那个地方，还有那里的灵韵……那是我给自己选择的死地。在你们出现之前我几乎已经走遍了整个贝兰提亚，才终于找到这么个地方，所以绝对不能让你们在那里举办仪式。”

    卡米耶身上的神衣也已经解除。他盘腿坐在地上，用溺亡者之水包住自己腰腹间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

    “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偏偏想不开要去寻死？”

    万殊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

    “我想趁着自己还能控制这具身体，尽快找到一个能够限制住自己的地方自我了结。这是一种……诅咒。没有办法解除的诅咒。”

    “不，也许你不用这么急。”卡米耶皱起眉头。

    “我之前认识一个熟人，他在奥罗里姆的纳图学院任职，在解除诅咒的方面颇有造诣。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异影教派的话，我可以尝试帮忙引荐一下……”

    “你说的是马尔基尼？我找过他。可惜的是，那老爷子也对这个诅咒束手无策，甚至连它的名字为何都不知道。”

    卡米耶因为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而睁大了眼睛。他搔搔下巴，迟疑地答道。

    “那么他的其中一位学徒呢？我听说他手下有一位才华和艳名不相上下的女学徒，好像还因为样貌出众惹来了一些争风吃醋之类的麻烦。按照别人的评价，她在某些方面的学术造诣或许比她的老师更深……”

    伊琉希雅。万殊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名字。当然，我也认识她，因为死之诗这个名字就是她帮忙起的。

    “我同样见过她一面。”当然不止一面，但我可不会告诉你。“可惜的是，她现在为了继续精进学术已经踏上巡礼之路了。”虽说我手上还有她留下的通信方式。

    假如一个人的生命里有一种叫做主旋律的东西，那么它的名字只可能是无奈这两个字。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卡米耶。万殊想。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类纷繁复杂的思绪。

    如果能够更早一些认清死之诗的真相，哪怕只是部分也好……

    “所以说，他们俩都没什么办法？”卡米耶的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万殊摊开双手，露出带着些许真心的无奈表情：“不，当然没有，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诅咒，我不能告诉你它的具体机制为何，但这诅咒无法被驱散，同样也没有办法进行遏制。我必须前往龙鳞高塔，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去死，不然这股力量一定会酿成大祸……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卡米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稍作犹豫之后还是问道。

    “龙鳞高塔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万殊慢慢呼吸了两次，压抑起隐隐从四肢末梢生起的痛楚。

    不论是从未离开过翠水河谷、世代居住于此的镇民，还是常年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旅者，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龙鳞高塔的确是一座令人惊叹的自然奇观。

    其地质条件异常特殊，造就了其独特的形态和景观。

    龙鳞高塔位于崎岖险峻的银峰山脉的边缘地带，其高耸入云的峰顶处形成一片断崖，造型仿佛一条巨龙仰天咆哮，远望之时显得极为庄严威武，而因为这里长年落雷的缘故，人们往往只是注视着那边便感到望而却步，这种情况则是由如下两个重要原因造成的。

    首先一点就是，龙鳞高塔的地质条件异常复杂。在这座山峰的表层，其主体由一种被称为“龙鳞岩”的特殊岩石构成。

    这种岩石富含磁性元素，具有极强的磁性，因此容易吸引周围空气中的雷电。

    这种磁性岩石层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像是鳞片一样的纹理，从远处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条巨龙的鳞片堆叠在山体之上；而因为断崖部分的岩层形状规整，极似层层塔身的缘故，这山顶因此而得名“龙鳞高塔”，整座高塔正是在磁场的作用下成为了雷电的焦点。

    其次的是，龙鳞高塔的高度异常惊人，直插云霄。根据目测和推算，龙鳞高塔的高度超过了三千米，是整个边缘地带周围山峰中最高的一座。这种惊人的高度使其成为了一座天然的雷电导体，吸引了大量的雷电活动。

    因为魔枷领主曾经和大光明宫内负责对不惠土进行征讨的第三宫关系密切的缘故，万殊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报以此等戒心了，手腕一翻便凝聚出一枚上时的雷电长针。

    “我想，我手中的这东西你应该也算是很熟悉了吧？”

    卡米耶看了一眼万殊手中那道噼啪作响的电光，眼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当然，大光明宫的第七条隐匣秘律，上圣垂怜之日……臣仆受洗之时。”

    “你知道这道秘律为什么能够起效吗？”

    卡米耶谨慎地回望着他。他不想惹上这种刺探大光明宫内部机密的麻烦。

    “不，不要告诉我它是怎么被研究出来的。”

    万殊微微笑道：“噢，那也不是我想做的。简单来说，是构筑成这种形态的秘律可以将我们的意识——用那些研究者的话来说，是我们脑子里面一种叫做‘电信号’的东西——和我们的身体分离开来。那就是控制我们的身体运动起来的东西，电的信号。”

    “电的……信号？”卡米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想象。我们之前在不惠土上面碰到过一种带电的鳗类，它从身上放出的电流可以让人双手麻痹，无法动弹。既然其他动物身上带有电信号这种东西，没道理我们的身上没有，只是我们身上自带的电或许有点过于微弱。”

    “很好，你理解的很快。”万殊点头。

    他继续讲起自己的计划：“我打算将这具身体存放在断崖上的灵韵中心处。借由龙鳞高塔常年落雷的特性，我可以在那里源源不断地汲取龙鳞石中积攒的雷电。”

    “在这之后，我可以借助位置不一的弱化版上时控制这具身体肌肉和声带的紧绷与放松，将这灵韵和雷电凝聚在一起，并且全部转化成上时——其中的一部分用来维持我继续释放这道秘律，而另一部分则是作用于己身——通过这种方法，可以一步步将我的意识和肉身之间的距离放大，让他们相互之间离得越来越远……”

    说到这里时，万殊缓缓伸手指向天空。

    “……直到那里。”

    他的意识将会被发射出去，在那座距离云层极近的断崖之上。

    万殊将会穿越天地之间的漫长距离，飞跃群山之巅，进入那一大片环绕着整颗星球的云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