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卡米耶的承诺之后，斯旺匆匆从房间里离去。

    他沿着狭窄的过道走回到暗门门前，按照四-二-三的方式摇动挂在门口右侧的铃铛，又多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厚重的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当他和守在门外那两位身披黑色披风的亲卫对上眼时，斯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多谢二位。”他只含混不清地这么说了一句，便不敢再看，跃下石台，低头赶起自己的路。

    哪怕是斯旺已经走得远了，他还能感受到亲卫们看向自己的冰冷视线。

    他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伫立于整座浣世之厅中心位置的异影之神雕像中。

    异影之神雕像巨大而庄严。根据斯旺的估算，它至少有十一层楼左右的高度，洞顶悬挂的众多巨大钟乳石就悬在它的头部上方，面容则是常年隐没在山腹高处深邃的黑暗里，只能够看见模糊的轮廓，而卡米耶所在的房间正位于这座雕像的头颅之中。

    不知出自何人之手，这具雕像的造型异常古老而神秘，身披的长袍上带着各种错综复杂的特征，呈现出一种令人畏惧的扭曲美感。

    从这个角度回望过去，异影之神的雕像以一种庄严的姿态立于石座之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看上去似乎在默默祈祷，又像是在守护某种秘密。

    浣世之厅是这个据点的最核心区域，位于整座山洞的最深处。

    多年前，卡米耶带人将这座无名山峰的内部挖空，将这里当成是异影教派的秘密据点，并且开始苦心经营自己的神秘计划。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不神秘呢？斯旺咂咂嘴，摇头失笑。

    不管是能够将这里清理得这么干净的财力，还是整个浩大工程中都未受他人干扰的顺利感；不论是眼前这些来历神秘、戴着面具的亲卫，还是常年在外却安静驯顺，敬他如敬神的教会祭司，种种一切都暗示着卡米耶的身份非同凡响。

    他甚至怀疑，现在这个以异影教派教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卡米耶-萨蒂”也是一个假身份，而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还深埋在他们头顶那些高渺难及的黑雾中。

    至尊啊，为什么我会和这样一个危险的家伙牵扯上关系？回忆起命运的作弄，斯旺依然忍不住在心底苦笑。在卡米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和常人无异的生活。

    在他还是奥罗里姆占星学院的一位学生时，斯旺本来是一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当他毕业之后，斯旺便和身边的很多同学们一样，供职于学院附近的一家学术机构里，同时为几家贵族府邸的老爷夫人们提供占星咨询服务。

    这份工作算得上是清闲，斯旺不光是备受老板的器重，他的私人客户们也都还算礼貌，待遇则可以称得上是优渥。

    在那些年里，虽然他一开始常因为担心自己的赞助人可能会提出的无理要求而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而当年那位神秘的赞助人一直都没有来联系过自己，他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抱以“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的天真愿望。

    几年之后，微微有些发福的斯旺娶了关系较为亲近的一位贵族家中的女仆，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和一个儿子。他看着他们长大，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自己当时答应卡米耶的条件的年龄；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继续这样平凡且幸福地走下去时，一封印着交叉相连的暗红色镣铐徽章的信件送到了他们的家门口。

    那封信上只写着一句话：“是你过来，还是我来找你？”

    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斯旺走出这片环绕着光滑岩石的大厅，走进蜿蜒曲折的密道，暗自叹息。

    他知道，当卡米耶掌握了自己的住址时，就已经注定了今天这样的状况。若是自己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办，他就一定会向自己的家人们下手。

    不，不能这样，斯旺，你一定不能放弃。他咬咬牙，忍受着浑浊的空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进。卡米耶所一直期盼的仪式就要来了，只希望在那之后，他能够按照约定放自己一条生路，不然……

    他专注地想着心事，没注意自己又经过了一个路口。“哎哟！”

    他被一个突然从路口中走出的男人撞在了肩膀上，当场就失去了平衡。

    “当心！”从路口中走出的另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这才让斯旺免于当场坐倒在地的窘况。他披着一件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阴影里，几乎看不真切对方的样貌。

    “至尊在上，”斯旺在他的帮助下站稳脚跟，忍不住脱口而出。“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要不然我至少得在地上打两个滚。”

    “至尊？”那个不小心撞上斯旺的男人正要向他道歉，闻言却立即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我……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斯旺心下一惊，匆忙解释。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了。

    在异影教派的据点里，这里的所有人——虽然他很怀疑那些沉默寡言的亲卫们是否也这样想——都极其狂热地崇拜着异影之神，他们对于日常的言行举止都有着苛刻到几乎变态的要求。而在这里最大的忌讳，就是提到任何除祂之外的任何神明。

    我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的失误？斯旺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虽然不相信这个教派所宣扬的“异影之神能够让包含遗憾之人在另一条时间线上面重生”之类的说法，但却并不介意表现得像他们一样，毕竟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自己势单力薄，特立独行一定会碰上麻烦，而装得合群并没有什么坏处。

    “你听我说，”他口干舌燥地想要解释，“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口头禅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实际想说的是……”

    就在斯旺想要组织语言解释，却越想越多，越多越错的时候，那位刚刚扶他起来的男人开口说话了。

    “埃德温，我想红犬不需要通过威吓别人来彰显自己对于信仰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