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行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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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守阁人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道德经》

    “这是针对!”魏羽祺激动地说,“必须告诉校长!”

    “他不是说校长也管不了吗?”赵緤道。

    “那我就给父王传书!就不信他能为所欲为!”

    “我觉得”,公孙怡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是不是误解了当前的状况。韦老师不像是故意针对学生的人,并且他和周哥哥无怨无仇,没有针对的理由。”

    “谁说有怨有仇才能针对?你看乘丘子,他和庄周有什么仇怨吗?”魏羽祺质问道。

    这倒问住了公孙怡,乘丘子不喜欢庄周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仿佛每次不讥讽一下庄周就上不好课一样。

    “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反正现在是有了。”赵緤道。他说完和庄周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魏羽祺气道。

    “人的行为都有不同的理由。”公孙怡缓缓道,“乘丘先生我不知道,但韦夫子如果只是想更好地教导周哥哥剑术呢?”

    “天下哪有这么教剑的!”魏羽祺反驳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也有所谓的‘因材施教’,周哥哥......没......没练过剑,底子薄些,说不定.......”公孙怡毫不相让。

    “连剑都不让摸,怎么教?”魏羽祺针锋相对。

    两人一起看向赵緤,齐声问:“你说呢?”

    赵緤看看魏羽祺,又看看公孙怡,心下踌躇,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还是让庄兄说吧。”

    两人又一起盯着庄周,赵緤朝庄周坏笑了一下。庄周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还是先看看情况,如果太冒失.......”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羽祺打断,“你想去做苦力随你。下回我可不扶你了。”

    庄周日子并不好过,阴阳学课上依旧常被点名提问,剑术课上仍然刺着铁棒。赵緤建议,如果他内功提高的话,刺铁棒会变得容易很多。所以庄周每天花大把的时间按照《时习歌》修习内功,只不过进展很慢。

    大家对儒家课的热情也在一点点消退,显而易见,学习儒家内功实在不如墨家机关来得立竿见影。尤其和美丽聪慧、言谈风趣的苏槿相比,古板的滕更确实不易赢得一众少年学子的心。

    尽管滕更宣称墨家的弩再厉害,也还是需要箭的,万章夫子只用弓不用箭就能将靶子射穿。关于这点众人将信将疑。而墨家的课程开展也和多数人的想象大相径庭,赵緤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苏瑾会把“趋发弩”和她的著名兵器“千机棍”给大家研习把玩。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各种机关原理解析与部件构造的制作示范。

    最能安慰庄周的就是天之庠序的藏书阁了,阁外牌匾上有孔子亲笔所书的“损益阁”三个字,庄周猜测这大概取自《道德经》里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所有人都认为来源于孔子说的“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这是“文献足征则损益可知”之意,却不知孔子晚年武功精进,出繁入简,越来越觉得《道德经》中孕育着不少武学至理,只因庄周太喜欢《道德经》,故而满山高人,竟只有这个后生知晓了孔圣人的心声。

    阁内分“三馆一室”。天市馆人人能进,大多是些与道术无关的书目,故而很少有人来。紫微馆只有中阶弟子以上才能进。太微馆则只准老师进入。以上是“三馆”。

    “一室”是一间石室,石门紧关,从不打开。门上还画着一些红色的符号,隐隐放着红光,显是极厉害的道家禁制。

    庄周虽然只能进入天市馆,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因为馆内有他最喜欢的《道德经》。

    他自己的《道德经》是刘太公送的,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了。但那只是一个寻常抄本,抄写者也不知是谁。而这里竟然有两种《道德经》的古本,一是老子弟子庚桑楚的抄本,竟然比刘的多出很多文字来,还有一些文字不同之处;二是孔子弟子子夏作的注释本,原文下有大段的心得体会。庄周看得不胜欣喜,只恨阁里的书不外借,是以一有闲暇时间就往阁里钻,经常看到亥时闭阁这才回去。

    赵緤讨厌来藏书阁、公孙怡正恶补阴阳术,陪庄周来阁里次数最多的就是魏羽祺了。但她实在不喜读书,有时四处逛逛,把竹简翻得乱七八糟;有时逗逗庄周;有时一个人发呆;还有时竟然哼小曲。

    守阁人是一个常穿着脏兮兮灰色宽衣的老头,整天就是推着独轮车运书摆书,庄周记得入学的时候,这老人曾经在山门口出言讽刺过楚太子,当时庄周还以为他是学校的力工,当然,他现在做的工作和力工也没多大区别。

    庄周从没遇见过同学们,除了薛凌萱连续来了几天外,她似乎要把每一个架子上的书名都看一遍。此后偌大的天市馆一般只有庄周、魏羽祺两人而已。

    “今天那个小姑娘没来?”守阁老头突然问道。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开口和庄周说话。

    “您说和我一起的魏羽祺吧。要让她坐下来读书实在有些不容易。”庄周笑着说。

    “是啊,她不来翻翻捡捡,我这活儿轻松了很多。”

    庄周满脸抱歉:“我一定提醒她注意。”

    “小姑娘天真烂漫,很是有趣。你很喜欢《道德经》吗”

    “是的!”庄周非常兴奋,“简直是太博大精深了,百看不厌,百思不厌。”

    “你说的对,可惜现在武林中那些道家蠢蛋更喜欢研究武学,但凡他们肯花一点儿心思.......”

    “不要跟着我了!”魏羽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守阁老头的话。只见魏羽祺一个飞身进入天市馆中,后面跟着一个人,正是楚太子熊商。

    熊商见到庄周有些意外,“本宫一直听说庄兄道术学不好所以逃避到书中准备做学问家,还以为是谣言呢。”熊商在学校一般不自称本宫。今天被魏羽祺多次拒绝,心中有气。

    “跟你没关系。”经过熊商的几次挑衅,庄周不想再和他绕圈子。

    “啧啧啧,连摸剑的资格都没有,不如主动退学算了。等待被开除实在太不知趣了。”

    他瞧向一脸怒气的魏羽祺,眼神中包含着无限的渴望,“唉,如此花容月貌,怎么不懂本宫的心呢”,说着伸手向魏羽祺的头发摸去。

    “你敢!”魏羽祺退后两步。

    楚太子刚要上前,守阁老头看着他道:“出去。”

    “你说什么?”熊商难以置信地说。

    “这是读书的地方,你如果坐下来读书,可以;不读书,出去。”老头淡淡地说。

    “老头儿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了吧,你可知我是谁?”

    “知道啊,您是阉官大人。”

    “什么阉官大人!”熊商怒道。

    “你叫自己本宫本宫的,还像女人一样涂抹妆扮,不是哪个宫的阉宦吗?”

    “老头找死!”熊商发掌向老人击去!

    庄周挡在老人面前,魏羽祺扬手,几根冰针射向熊商。熊商左袖一卷便挡住冰针,右掌打向庄周,忽觉空中一股大力袭来,连忙撤掌,翻身跃开。哪知那力道未散,竟站立不住,被逼得向后倒退三步!

    他知有高手在侧,惊慌地环视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三人外并无他人,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邪门。心悸之余,向老人道:“早晚有你好看。”说罢便快步出门。庄周疑惑地看向魏羽祺:“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撤掌跑了?”

    “大概是天良未泯吧。”老人道。

    魏羽祺“哼”了一声,“他哪有天良,多半是不敢在天之庠序动手。”

    此事之后,每次庄周进损益阁,老人都会和他闲聊几句,庄周也知道了老人姓陈,叫他“陈老伯”。陈老伯学问渊博,言辞犀利,庄周很喜欢和他谈论,遇到《道德经》疑难之处,也会向他请教。

    “庄周,你去哪?”赵緤警觉地问。

    “损益阁。”

    “不是吧,好不容易今日休沐,大家约好一起去花谷赏花的。”

    “改日吧,我正读到精彩处呢。”

    “那申乔的夜宴你总得去吧。”

    “这也去不了.......我答应了去陈老伯那儿吃饭。”庄周不好意思地说。

    “陈老伯那儿什么时候都能去,申乔可是巴巴地请了你,这不去不好吧。”赵緤是很通达的人,又不功利,这是庄周喜欢和他结交的原因之一。若换了旁人恐怕就会说“申乔可是韩国司寇之子,热情邀请算是给足你面子了,那陈老头什么身份,怎能相比?孰轻孰重总该分得清吧”这种可憎的话。

    “哎,你也知我不喜应酬,到时还请赵大公子帮我和申乔说一声。你出马,一顶俩。”

    “又让我来!”

    夜晚,损益阁的后院飘出阵阵肉香。庄周和陈老伯围着一个鼎吃得正酣。

    “这狗苦羹当真绝啊。”庄周顾不得烫嘴舀上一条肉放在嘴里。

    “那......当然”,陈老伯边嚼边道,“难得苦菜新鲜,汤从中午就开始小火熬,不能怕费时辰,所谓‘慢火熬老汤’。”庄周连连点头。

    陈老伯又道:“其实学道术和这熬汤是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慢工出细活。”庄周想,这怎么突然说上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