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蕾卡莉娅还是先尝试着打开看了。

    相当不出意料的，这货把她出的问题当成阅读理解来做了，洋洋洒洒的全是直觉性的结论，而且还用花里胡哨的艺术字体来写，最让她生气的是这种没意义的文字他居然用了半个指甲盖这么厚的纸来写。

    如果是正常情况，她会把这些废纸甩到他脸上，然后再顺手摔他一张书单，告诉他看完之后再重新做这一题。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给他上脸色可能带来的影响。想来想去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回复都脱不了这个坑。

    “…写得不错。”相当快速地翻看了前几页，她淡定地将它们叠起来。

    “也就是说…”奥尼尔眼睛一亮：“您愿意投资了吗？”

    “我想比起做生意，”蕾卡莉娅微微一笑：“您或许更适合去当政府官员。干那个只需要学会喝点小酒，然后按照您的文字功底不是既安全又有钱途吗？何必要来推销您的商业模式呢？”

    “…为什么您会说到那里去呢？”奥尼尔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我这一单投资。”蕾卡莉娅环视一周，蹙眉道：“这里明明有更多更值得拉拢的对象，里面能够给你一万镑投资的数不胜数，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这里来呢？”

    “嗨，”奥尼尔哈哈一笑：“赫尔忒斯小姐您说笑了，一万磅的融资到现在都没有几例，而且作为商人，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五百镑投资都必须要争取，更何况一万镑呢？”

    蕾卡莉娅看着他那一脸殷勤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发出“呵”的一声，挥了挥手上的一叠答案：“如果你觉得用这个东西能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免了吧。我说写的不错，也仅仅是看在你能够作为政府官员的胡诌能力上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推荐你去政府干活吗？”蕾卡莉娅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道。

    “为什么？”

    “至少今晚，你就会知道了。”蕾卡莉娅哼了一声，将这堆废纸塞回他怀里：“至于一万镑的融资，我给你两个小建议吧。”

    “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将时间花在我身上得到的这点收益，远远比不上你去找其他人，所以别在我这费工夫了。也许你可以试一试真真正正地去解决这些问题？”

    “还有，”蕾卡莉娅从这货这货身边走过，低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你能在这个关系场中凭借创始人的身份压制其他人吧？”

    “…”看着蕾卡莉娅径直离开这个圈子，奥尼尔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然后迅速地变成苦笑的表情，朝着周围的人耸耸肩，示意自己并没有成功地拉到融资。

    这个小插曲并没能让在场的人放在心上。衣冠楚楚的众多贵族商人很快就重新陷入了对于“交易未来”的项目的狂欢之中。事实证明，当人们都面临着巨大的收益的时候，没人在乎谁是真正创造这一模式的人。在越来越夸张的现金流面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处在这个新式融资模式的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身上，没有人在乎谁才是真正的发明者。

    不过这种现象大概会在这个赚钱模式引发崩溃时才会让人们停止，这个时候人们才会去质疑：究竟是什么货色发明了这种愚蠢的结构？希望那个时候人们盘点不要盘点到她身上。

    就在蕾卡莉娅寻找下一个圈子的时候，大厅里突然响起了钢琴的清脆声响，盖过了嘈杂的交谈声。

    尽管所有人都能听到这钢琴声，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降低了交谈的声音。

    因为钢琴的声响便是社交会正式开始的信号，作为社交礼仪的一部分，在社交会上人们的交谈声不能太大，否则是对于演奏者的不尊重。

    尽管现在刚刚下午三点钟，已经有仆人从右侧房间里搬出了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而现在弹琴的似乎是日常保养调试钢琴的钢琴师。

    蕾卡莉娅有些惊讶，这钢琴的声音从一开始便相当反直觉：无论走到哪，它都仿佛是在你的面前演奏一般，声音相当的清晰而实在，一点都没有距离感。这也是为什么蕾卡莉娅会在远离钢琴的地方清楚地听到琴声。

    “啧啧。”边上一个年轻的绅士不由得咋舌：“塞缪尔公爵还真是有钱，居然将炼金造物放上来给我们演奏。”

    炼金造物？听到关键词的蕾卡莉娅疑惑地歪着头看向这位绅士：“钢琴也能是炼金造物吗？”

    这个单词在蕾卡莉娅的记忆中，几乎只有蒸汽机之类的第五纪挖出来的老古董才被这么称呼。

    这绅士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她一眼，还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才哈哈一笑，摘下礼帽放在胸前低头道：“小姐您不知道很正常，这是属于炼金学界的黑话。”

    “黑话？”蕾卡莉娅蹙眉。

    “我就不解释了，这样才能保持它的神秘感。”这人微微一笑，将帽子戴在头上，转身离去。

    “…”虽然蕾卡莉娅很想骂他有毛病啊，不过为了保持淑女的礼仪，她还是忍住了。

    说来原本她这么早过来就是为了拉投资来着，可这听了一整圈，都没找到什么投资的机会，倒是把现在梅格公国的环境了解了差不多了。蕾卡莉娅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向了钢琴的方向。

    说实话，比起投资的事情，她现在更想知道那台所谓的“炼金造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管这种仿佛就在面前的钢琴让人有些难以分辨它的声源在哪，但蕾卡莉娅还是借助了一丝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向感来勉强分辨出它在自己的哪个方向，并很快就找到了刚刚围起来的一个靠着墙的小圈子。

    比起那边近乎狂热的金融圈子，这个圈子的人看起来不多，但七零八落的十个人也绝对不少了。

    蕾卡莉娅不得不吐槽自己这副身体有些感人的身高，明明稍微越过人群就能看到的钢琴她非要靠听觉才能找到位置。

    钢琴师似乎试完了音，相当一板一眼地站了起来，将钢琴前的座椅让了出来。

    在真正的演奏没有开始之前，会演奏乐器的贵族都可以上来展示才艺，这也是社交会的一部分。这同时也是为什么人们要在听到钢琴声后放低声音的原因。

    毕竟你可以不鸟某个名盛一时的伟大音乐家，但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对某个大人物的演奏毫无尊重。

    这似乎是一个还算热门的社交活动，因为蕾卡莉娅看到了调试钢琴的钢琴家刚刚做出让钢琴位置的动作，便有一位绅士抢着走上前去，还有模有样地转身朝着钢琴键面向的方向鞠躬，然后坐在了钢琴前。

    调整座位一段时间后，一曲充满上辈子古典乐味儿的音符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出来。开始如同流连在鲜花环绕的白色大理石长廊中的少女，随着掉落的鲜花一路向前，抬头便看到了满眼整洁而规整的绿叶，那是高灌木组成的迷宫。进入迷宫，在迷宫来回兜转中逐渐感到一丝如同天气一般的燥热情绪，又在一道转弯后远远地看到豁然开朗的出口，兴奋地跑向那里。离开迷宫后她看到了从前方被风吹在脚边的落叶，于是抬起头，看到了满目金黄的枫树林。借着通过迷宫的兴奋劲，少女跑向落叶铺就的林中小道，享受清爽的风，逐渐变得惬意而舒缓。似乎是玩累了，少女找到林中挂着的秋千，坐在上面休憩，节奏逐渐变得舒缓且冷冽。无风的天吹下一片一片圣洁的音符，缓缓地落在睡着的少女的头发上。终场，只有雪花飘落宁静而清冽的氛围，以及少女沉入梦乡的呼吸。

    如果按照蕾卡莉娅上辈子那半桶水钢琴能力，她会觉得这位绅士弹得相当完美。

    但可惜她的学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上辈子那十六年的时光，这辈子的蕾卡莉娅本就精通礼乐，很快便能够判断出来他对于节奏的把握不是很好，而恰巧这首曲子又是对节奏要求很高的那种。

    在略微有些嘈杂的背景声中，他将流行的《四季宫廷交响曲》主旋律弹奏完毕，缓缓地将双手放在腿上后，才站起来，走到凳子前鞠躬。

    蕾卡莉娅跟着周围众人一起鼓起掌来。

    “鄙人对于钢琴演奏颇有研究，若有不足希望多多指正交流。”那绅士优雅地笑了笑，拿起刚刚寄放在仆人手上的手杖与礼帽。

    看得出来音乐演奏这一个项目的优势，一曲完毕，哪怕是对音乐没有研究的，也有不少人驻足在附近观看，可以想象随着社交会的进行，音乐将逐渐成为这里的主角。

    “哼，不过如此。”蕾卡莉娅突然听到了一声非常小声的嘀咕声。

    这么勇的吗，也不怕这上去演奏的人是什么大人物？蕾卡莉娅疑惑地转头看向边上发言的家伙，才发现这货有短而尖的耳朵，以及暗红色的瞳孔，那眼神中的居高临下与高傲尽显无疑。

    这位同族的兄弟冷静。蕾卡莉娅在心里这么劝道，你怎么能确定演奏的这家伙不是什么公爵之子之类的大人物，就敢说这种话？

    然而她嘴里小声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这么说，你不会还比不上他吧？”

    “嗯？”这货发出不满的鼻息声，转过头来低头看向她。几乎是同步的，蕾卡莉娅将头扭向和他一样的地方。

    “哪来的小孩？”

    蕾卡莉娅随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虽然很想揪着这货的衣领告诉他老子是血族，你奶奶还没进盒子的时候她能看着你奶奶长大。但仔细想想，这种话虽然在普通人类那边好使，在血族这边就不一定了。

    于是稍微憋了一会儿，她才冷冷地转回头看向他：“你的礼仪是虾仁教的吗？”

    “？”虽然看到她那暗红色的眼瞳后这货无礼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依然高傲地俯视着她，皱着眉头问道：“和虾仁有什么关系？”

    蕾卡莉娅懒得和这货解释，悠哉地向后退一步，为这货让出了上前展示的空间。

    一般来说，出席这种宴会穿着比较正式整齐的着装就行了，但这货非常骚包地穿了一件长长的燕尾服，还专门折了一个直角先走到钢琴前方的，再转过头面向钢琴，一脸朝圣一般的表情走向钢琴。

    蕾卡莉娅眉头直跳，这货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一些，但真的是活了上百年的血族吗，怎么一股暴发户的作态？

    不过虽然作秀嫌疑很大，但可以感觉到这货至少是有相关礼仪知识的。他直直地面对钢琴前的男人，微微抬头面对他道：“鄙人尤尔·维德，恰巧也对音乐略有研究，花的时间不过尔尔。”

    男人有些拿捏不准的表情，笑着伸过手：“威尔·霍兹，请多指教。”

    这货不会勇到不接别人伸过来的手吧？蕾卡莉娅心里咯噔一跳。不过好在这尤尔没有想象中这么头铁，还是非常敷衍地伸过手握了一秒。

    我怎么替别人犯起尴尬来了？蕾卡莉娅一愣，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啊？

    反正这玩意丢的是血族的脸，管她蕾卡莉娅什么事？这么想着，蕾卡莉娅甚至感觉这货的反应不够得劲。

    无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尤尔相当标准地在钢琴前向众人行礼，然后坐在了座位上，稍微调整座椅后，缓缓地将修长的右手放在了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出现，随后是游刃有余的第二个…蕾卡莉娅周围围观的人的表情突然都变得微妙起来。

    蕾卡莉娅也傻眼了，她还以为这货只是平时表现的比较傲慢，没想到他还真是故意的。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微妙而尴尬的表情…当然是因为这货弹的是《四季宫廷交响曲》。

    摆明了就是要与之前弹琴的人对峙的，蕾卡莉娅顿时兴奋起来。

    好家伙，还真让她看到血流成河了。